他抬起手指,朝她额头轻瞧一记,只故作怒斥道:
待回了农舍,陈酿与七娘就着一豆油灯,凑在小案上,只将渡河之事细细合计。
“酿哥哥,行错了。是那边。”
当时不过仓促一眼,现在七娘又作小郎君打扮,那里是轻易辩白的?
七娘与陈酿直是憋笑。不想,这小小农舍当中,也有那剪不竭理还乱的脂粉事!
陈酿朝阁房看了一眼,拉着七娘,便快步向门外去。
第一要紧的,便是寻着邓容君母女!
陈酿方会心肠址点头,又道:
七娘卖乖地行上前,递上一碗净水,笑道:
“畴前在汴京时,不过一面之缘,初时只觉着眼熟,并未曾认出来。直到那小娘子言及她的姓名,那夜我思忆好久,方才想起此人。”
老夫见七娘灵巧,非常受用。
七娘又将邓容君的样貌回想一阵,接着道:
畴前是孙九郎,自他败后,邓少尹升作府尹。一起之上虽未闻着邓府尹的动静,可如他这般重臣,天然免不了被俘北上的命数。
开封府尹,倒是个极敏感的官职。
“你切莫亮了身份!”陈酿仓猝禁止,“府上权贵极盛,一旦被故意人晓得,总有可操纵之处。摆布,先寻着她们最要紧。”
闻着这话,七娘又掩面笑了笑。
“想来,是婚事未成,她遂随母亲一同离京。不料,却逢着那等变故!蓼蓼,依你看,她是否定出你了?”
“酿哥哥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我们帮了一对要卖驴车的母女?”
七娘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面笑问:
“不过,谢七娘的名号,她或许有些印象。”七娘道,“转头寻着她,与她说清楚。想来,若真有我们要的东西,她不会不允的。”
见老夫去了,七娘再憋不住,竟不自主地笑出了声。
这一点,他们虽清楚,旁人却不定晓得。特别此处阔别汴京,动静闭塞,更是无从考据了。
不过为着几个铜板,替他们探听周旋,现在还被小辈嘲笑一番!这老婆子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常日里闹也便罢了!偏在外人跟前!
“爷爷吃口水先。你且坐下,与我和哥哥细细道来。”
“老头子,如何样?二位小郎君要寻的人,可寻着了么?”
陈酿缓了缓心神,方道:
进得屋来,见他满脸对劲神采,七娘与陈酿也不焦急扣问,只相视一笑,知此事妥了。
老夫非常烦恼,只拥着他老婆便往避人之处去。便是再怂,总不能教两个毛头小子看轻!
他家老婆子倒是更孔殷些。拿了人家的铜板,若办不好差事,该怎生交代?
老夫接过水,又兀自坐下,笑道:
“小小年纪,你又笑甚么!”
这般的景,已好久未曾见了。那仿佛,已成了很远很远的事。
“嘿嘿!”老夫拍着胸脯笑道,“我既出马,这村里哪有寻不到之人?”
“你们要寻的小娘子还真不远!就住在背面老张婆子家中。老张婆子也是个刻薄人,既留了她们,便拒了些男客。避祸人中,也还算面子。”
七娘回道:
老夫忙扯了她去一边,又是好言相劝,又是发誓包管,那里另有方才的对劲?
“还是酿哥哥思虑全面。”七娘听话地回声。
七娘忙高举双手,猛护住眉心,一时只噘嘴看着陈酿。
果不其然,还未至中午,老夫已然不负所托,荷锄而归。
七娘摇点头:
陈酿悄悄看着她,一时有些晃神。
恰好他提及话来,又教人生不起气!还一味乐呵呵的。
“你认得她们?”
“应是未曾。”
老夫面子上自有些挂不住,只不时朝陈酿他们这边看。
东风暖软,忽一片花落,惊得他蓦地一怔,这才回过神来。
“哟!你跟她眉来眼去了几十年,还怕笑话了!”老婆子只不依。
渡船远远行去,柳花渡在蒙蒙夜色里,显得喧闹又教人揣摩不透。
“张婆子向来刻薄得很!这般世道,前日还与你送菜来,也不知为何!”
“酿哥哥走甚么?”
她忙趋步上前,接过老夫肩上的锄头,问道:
天气垂垂暗下来,渡口未能上船之人,也都低头沮丧往回走。
他才说罢,便带着七娘,延一条小道行去。
七娘点点头:
次日,陈酿拿了几个铜板,托了这户的老夫探听邓容君母女。他家本是久贫之人,又长年本分务农,只需稍稍许利,老夫必会竭尽所能。
他方问道:
“开封府尹,倒非常合适。”陈酿遂道,“如何,他有家眷在此处?”
河水比白日高涨了些,一江春水,波澜微涌,直至不着名的地境去。唯有江心一轮明月,净白得空,不随世事而迁。
陈酿点头笑道:
“何况,”陈酿接着道,“我们帮过她们。不过说几句话,总不至拒人千里。二来,她们亦要南渡的,现在这般景况,世人皆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不快些出来,等着人家骂我们么?”
“蓼蓼,我们寻邓家母女去吧!”
“那位邓小娘子,是邓府尹的妹子,自襄阳来的。畴昔在家中莲池见过,还与二哥议过婚事呢!”
陈酿与七娘双双点头,还未曾言语,却见这户的老婆子瞥了老夫一眼,酸道:
她轻笑一声,指着相反的方向,只道:
四周农舍未几,早已被南下之人沾满。想来,要众里寻他,还非得靠着本地农户探听。
这个小郎君,娘里娘气的,还带着娘子家的弱态。如果自家儿子,早被他打断腿了!
“谢太小兄弟了!”
陈酿回想一阵,记得确有其事。只是那对母女的样貌打扮,倒是模恍惚糊,想不大起。
二人四目相对,默了半晌,皆兀自憋笑。不到一刻,二人终是忍不得,齐齐笑了出来。
他又看向一旁含笑的陈酿,接着道:
眼下合法春日时节,柴扉前一株巨大桃花开得极好。七娘的笑靥与花映托,花影人影皆娇恰无方,正应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她们身上没甚么钱,天然也渡不得河。此时,必然同七娘他们普通,在哪处农家借宿。
见着七娘模样,陈酿一面憋笑,一面又微微蹙了蹙眉。
没行几步,倒是七娘拦住了他。
“你这是甚么话?”老夫一时面露难堪,又看了看陈酿与七娘,只低声道,“叫人家读书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