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怎生言?岂敢相怜!未曾抚动一条弦。传与东坡苏

学士,触处封全。

今后阁起端卿名字,只称佛印,介人都称为印公。为他是钦赐剃度,好生恭敬。本来故宋时最以剃度为重,每度牒一张,要费得千贯财帛方得到手。本日端卿不费分文,得了度牒为僧,如果个真酒保,岂不是千古奇逢,万分欢乐。只为佛印弄假成真,非出本心,一时勉强削发,有好几时气闷不过,厥后只在相国寺翻经转藏,精通佛理,把功名繁华之想,化作清净有为之业。他原是个明悟禅师转世,根气分歧,以是出儒入墨,如洪炉点雪。东坡学士他是个用世之人,识见各别。他道:”谢端卿本为上京赴举,我带他到大相国寺,教他冒充酒保,瞻仰天颜,遂尔披剃为僧,却不是我扳连了他!他今在佛门枯淡,必有恨我之意。固然他戒律精严,只恐面子上矜持,心中不能无动。”常常于说话之间,微微挑逗。谁知佛□□冷如冰,口坚如铁,全不见涓滴走作,东坡只是不信。

执板娇娘留客住,初整金钗,十指尖尖露。歌断一声天外去,清

若非佛力无边大,那得慈航渡爱河!

觑着脚,想腰肢如削。歌罢遏云声,怎得向掌中托。醉眼不如归去,

都已是,姻缘别有知那边?

那一日,仲春季气,学士正在府中闲坐,只见院子来报:”佛印禅师在门首。”学士听得,教请入来。斯须之间,佛印入到堂上。见学士叙礼毕,教院子点将茶来。茶罢,学士便令院子于后园中洒扫亭轩,邀佛印同到园中,去一座附近后堂的亭子坐定。院子安排酒果肴馔之类。排完,使院子斟酒。二人对酌,酒至三巡,学士道:”筵中无乐,不成欢笑。下官家中有一乐童,令歌数曲,以助筵前之乐。”道罢,便令院子传言入堂内去。未几时,佛印蓦地耳内听得有人唱词,端的唱得好!

转毒转秃,转秃转毒。佛印笑而不答。

却说谢端卿在东坡学士坐间闻知此事,问道:”小弟欲兄长挈带入寺,一瞻御容,不知可否?”东坡当时只合一句回绝了他,多么洁净!只为东坡要得端卿相伴,遂对他说道:”足下要去,亦有何难?只消扮作酒保模样,在斋坛上承直。圣驾临幸时,便得饱看。”谢端卿当时若不肯扮做酒保,也就罢了,只为一时稚气,遂欣然不辞。先去借办行头,打扮的停停铛铛,跟从东坡学士入相国寺来。东坡已自分付了主僧,只等报一声圣驾到来,端卿就顶酒保名色上殿执役。闲时陪东坡在净室闲讲。

巧啭,似丹山彩凤和鸣。词歌白雪阳春,曲唱清风明月。

着意捣初成,回顾失云英。但如醉如痴,如狂如舞,如梦如惊。香魂至

单说保和殿西南,有一坐玉真轩,乃是官家第一个宠幸安妃娘娘妆阁,极是造得富丽。金铺愚笨,玉槛小巧,映彻光辉,心目俱夺。时侍臣蔡京等,赐宴至此,留题殿壁。有诗为证:

只见那佛印飒然惊觉,让开眼来,壁上灯尚明。去那灯光之下,只见一个如花似玉女子,坐在身边。佛印大惊道:”你是谁家女子?深夜至此,有何理说?”琴娘见问,且惊且喜,揣着羞脸,道个万福道:”贱妾乃白天唱曲之琴娘也,听得禅师词中有倾慕贱妾之心,故夤夜前来,无人知觉,欲与吾师效云雨之欢,万乞勿拒则个!”佛印传闻罢,大惊曰:”娘子差矣!贫僧夜来感蒙学士见爱,置酒管待,乘醉乱道,此词岂有他意?娘子可速回。倘有外人见之,无丝有线,吾之清德一旦休矣。”琴娘听罢,那边肯去。佛印见琴娘尽管尤殢不肯去,便道:”是了,是了,此必是学士教你磨难我来!吾修行数年,止以诗酒自娱,岂有尘心俗意。你若实对我说,我有救你之心。如是不从,别无区处。”琴娘见佛印如此说罢,眼中垂泪道:”此果是学士使我来。如是吾师肯从贱妾云雨之欢,明日赏钱三千贯,出嫁夫君;如吾师不从,明日唤管家婆决竹篦二十,逐出府门。望吾师全面救我!”道罢,深深便拜。佛印听罢,呵呵大笑,便道:”你休烦恼!我救你。”遂去书袋内,取出一幅纸,有见成文房四宝在卓上,佛印捻起笔来,做了一只词,名《浪淘沙》:

厥后东坡为吟诗冒犯了时相,连遭谪贬,到哲宗天子元祐年间,复召为翰林学士。当时佛印游方转来,仍在大相国寺挂锡,年力尚壮。东坡一见,想开初年披剃之事,遂劝佛印:”若肯出家退隐,下官当力荐清职。”佛印那边肯依!东坡遂嘲之曰:

娥眉淡扫,莲脸微匀。轻巧真物外之仙,雅淡有天然之态。衣染

传与巫山窈窕娘,休将魂梦恼襄王。

这首词调寄《柳梢青》,乃故宋时一个学士所作。单表北宋□□开基,传至第八代天子,庙号徽宗,便是神霄玉府虚净宣和羽士道君天子。这朝天子,乃是江南李氏后主转生。父皇神宗天子,一日在内殿看玩历代帝王图象,见李后主风神身形,有蝉脱秽浊,神游八极之表,再三赏叹。厥后便梦见李后主投身入宫,遂出世道君天子。少时封为端王。从小风骚俊雅,无所不能。后因哥哥哲宗天子上仙,群臣扶立端王为天子。即位以后,海内又安,朝廷无事。

佛印已自酣醉,昏倒不省,睡在凉床之上,壁上灯尚明。琴娘无计何如,坐在和尚身边,用尖尖玉手去摇那和尚时,一似蜻蜓摇石柱,蝼蚁撼太山。和尚鼻息如雷,那边摇得觉!话休絮烦。自初更摇起,只要守和尚省觉,直守到五更,也不剩那琴娘心中好慌,不觉两眼泪下,自考虑道:”倘或彻夜不了得事,明日乞二十竹篦,逐出府门,倒是怎地好!”争奈和尚酣醉,不了得事。琴娘弹眼泪,却好弹在佛印脸上。

琼瑶错落密成林,竹桧交集尔有阴。

佛印吟诗罢,东坡大笑,教摆布卷上绣帘,唤出那女孩儿。从内里走出来,看着佛印,道了个深深万福。那女孩儿端端方正,整容敛袂,立于亭前。佛印把眼一觑,不但唱得好,端的生得好。但见:

恩许尘凡时纵步,不知身在五云深。

窄地重重帘幕,临风小小亭轩。绿窗朱户映婵娟,忽听歌讴宛转。

东坡唤院子斟酒,叫那女孩儿近前来,”与吾师把盏。”学士道:”此女小字琴娘,自幼在于府中,善知音乐,能抚七弦之琴,会晓六艺之事。吾师本日既见,何惜佳作?”佛印当时已自八分带酒,言称告回。琴娘曰:”禅师且坐,再饮几杯。”佛印见学士所说,便拿起笔来,又写一词,词名《蝶恋花》:

浦,对月两嫦娥。好好好,好如天上女;强强强,强似月中仙。

东坡不能化佛印,佛印反得化东坡。

声清韵美,纷繁尘落雕梁;字正腔真,拂拂风生绮席。若上苑流莺

在身边。

既是耳根有分,因何眼界无缘?清楚天涯遇神仙,隔个绣帘不见。

强把身心虚霍。几次欲待去掀帘,犹恐仆人恶。

今沉沦,问真仙动静最清楚。几夜相逢那边,清风明月蓬瀛。

道君天子颇留意苑囿,宣和元年,遂即都城东北隅,大兴工役,凿池筑囿,号寿山银岳,命寺人梁师成董其事。又命朱勔取三吴二浙三川两广珍奇花木、瑰奇竹石以进,号曰”花石纲”。竭府库之积聚,萃天下之伎巧,凡数载而始成。又号为万岁山。奇花美木,珍禽异兽,充满此中。飞楼杰阁,宏伟瑰丽,不成胜言。内有玉华殿、保和殿、瑶林殿,大宁阁、天真阁、妙有阁、层峦阁,琳霄亭、骞凤垂云亭,说不尽很多景色。时许侍臣蔡京、王黼、高俅、童贯、杨戬、梁师成纵步游赏,时号”宣和六贼”。有诗为证:

不说安妃娘娘宠冠六宫。单说内里有一名夫人,姓韩名玉翘,妙简入宫,年方及笄。玉佩敲磐,罗裙曳云,体欺皓雪之容光,脸夺芙蓉之鲜艳。只因安妃娘娘三千宠嬖偏在一身,韩夫人不沾雨露之恩。时价春光明丽,风景撩人,未免恨起红茵,寒生翠被。月到瑶阶,愁莫听其凤管;虫吟粉壁,怨不寐于鸳衾。既厌晓妆,渐融春思,长叹短叹,看看惹下一场病来。有词为证:

焉得好风从地起,倒垂帘卷上金钩。

任东风老去,吹不竭泪盈盈。记春浅春深,春寒春暖,春雨春晴,

第十三卷勘皮靴单证二郎神

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东风高低狂。

音已遏行云祝。耳有姻缘能听事,眼有姻缘,便恰当前觑。眼耳姻缘

且提及斋之日,主僧五鼓鸣钟聚众。当时卷烟环绕,灯烛光辉,幡幢五彩飘荡,乐器八音宏亮,法事之盛,自不必说。东坡学士起了香头,拜了佛像,退坐于僧房以内。吃斋方罢,忽传御驾已到。东坡学士执掌丝纶,日觐天颜,到也不觉得事,慌得谢端卿面上红热,心头突突地跳。矜持了一回,按放心神,来到大雄宝殿,杂于酒保当中,无过是添香剪烛,供食铺灯。不一时神宗天子驾到,东坡学士同众僧摆班跪迎,进入大殿。内官捧有内府龙香,神宗驭手拈香已毕,铺设净褥,行三拜礼。主僧引驾到于方丈。神宗登了御座。世人叩见了毕,神宗夸东坡学士所作文疏之美,东坡学士再拜,口称不敢。主僧取旨献茶,捧茶盘的倒是谢端卿。

雅宴酒酣添逸兴,玉真轩内看安妃。

佛印写罢,东坡见了大喜,便唤琴娘就唱此词劝酒,再饮数杯。佛印酣醉,不知词中语失。天气已晚,学士遂令院子扶入书院内,安排和尚睡了。学士心中暗想:”我一贯要劝这和尚出家退隐,他未肯统口。趁他本日有调戏琴娘之意,若得他与这个妮子上到手时,便是削发不了。当时拿定他马脚,定要他出家,何怕他不从!好计,好计!”即唤琴娘到于面前道:”你免得那和尚做的词中意?后两句道:'眼耳姻缘都已是,姻缘别有知那边?'这和尚不是好人,此中有倾慕你之心。你可彻夜到书院内相伴和尚寝息。必要了事,可讨执照来。我明日赏你三千贯,作房奁之资。我与你主张,教你出嫁夫君。如不了事,明日唤管家婆来,把你决竹篦二十,逐出府门。”琴娘听罢,吓得颤做一团,道:”领东人钧旨。”离了房中,轻移莲步,怀着羞脸,径来到书院内。

鲛绡,手持象板,呈露笋指尖长;足步弓足,行动凤鞋弓校临溪双洛

仙娥花月精力,奏凤管鸾箫斗新。万岁声中,九霞杯内,长醉芳春。

当下琴娘得了此词,径回堂中呈上学士。学士看罢,大喜,自到书院中,见佛印盘膝坐在椅上。东坡道:”善哉,善哉!真禅僧也!”亦赏琴娘三百贯钱,择嫁夫君。东坡自此将佛印更加恭敬,遂为入幕之宾。虽妻妾在傍,并不躲避。佛印不时把佛理晓悟东坡,东坡垂垂信心。厥后东坡临终稳定,相传已证正果。至古人犹唤为坡仙,多得佛印点化之力。有诗为证:

都就义才子命。落花无定挽春情。芳草犹迷舞蝶,绿杨空语流莺。玄霜

本来端卿因大殿施礼之时,拥拥簇簇,不得细心瞻仰,特地充作捧茶盘的酒保,直捱到龙座御膝之前。偷眼看圣容时,公然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天威天涯,毛骨俱悚,不敢尽情观瞻,仓猝退步。却被神宗龙目瞥见了。只为端卿生得方面大耳,秀目浓眉,身躯伟岸,与其他酒保分歧,以是天颜刮目。当下开金口,启玉言,指着端卿问道:”此酒保何方人氏?在寺几年了?”主僧先未曾问得备细,一时不能对答。还是谢端卿有量,叩首奏道:”臣姓谢名端卿,江西饶州府人,新来寺中削发。幸瞻天表,不堪欣幸。”神宗见他应对明敏,龙情大喜,又问:”卿颇通典范否?”端卿奏道:”臣自少读书,内典也颇知。”神宗道:”卿既通内典,赐卿法名了元,号佛印,就于御前披剃为僧。”

保和新殿丽秋辉,诏许尘凡到绮闱。

佛印写了,意不尽,又做了四句诗:

昨夜遇神仙,也是姻缘。清楚醉里亦如然。睡觉来时浑是梦,却

佛印意不尽,又做四句诗道:

佛印写罢,学士大笑曰:”吾师之词,所恨不见。”令院子向前把那帘子只一卷,卷起一半。佛印打一看时,只见那女孩儿半截暴露那一双弯弯小脚儿。佛印口中不道,心下考虑:”虽是卷帘已半,奈帘钓低下,终不见他生得如何。”学士道:”吾师既是见了,何惜一词?”佛印见说,便拈起笔来,又做一词,词名《品字令》:

佛印听至曲终,道:”奇哉!韩娥之吟,秦青之词,虽不遏住行云,也解梁尘扑簇。”东坡道:”吾师何不留一佳作?”佛印道:”请乞纸笔。”学士遂令院子取将文房四宝,放在面前。佛印口中不道,心下自言:”唱却非常唱得好了,却不知人物生得如何?”遂拈起笔来,做一词,词名《西江月》:

那谢端卿的学问,与东坡肩上肩下,他为应举到京,希冀一举成名,建功立业,如何肯做和尚?常言道”王言如天语”,违背圣旨,罪该万死。本日玉音分付,如何敢说我是冒充的酒保,不肯为僧?心下十万分不乐,一时出于无法,只得叩首谢恩。当下主僧引端卿重来正殿,拜见了如来,然后引至御前,如法披剃。钦赐紫罗□□一领,随驾礼部官取羊皮度牒一道,中书房填写佛印法名及生身籍贯,奉旨被剃年代,付端卿受领。端卿披了□□,紫气腾腾,清楚是一尊肉身罗汉,手捧度牒,反复叩首谢恩。神宗道:”卿既为僧,即委卿协理斋事。异日精严戒律,便可作本寺方丈,勿得玷辱宗门,有负朕意!”说罢起驾。东坡和众僧于寺门以外跪送过了,仍然来做斋事,不在话下。

不毒不秃,不秃不毒。

柳色初浓,余寒似水,纤雨如尘。一阵东风,縠纹微皱,碧波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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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闻檀板与歌讴,不见如花似玉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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