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中一个紫衣女子嫣然一笑,也未几话,顿开喉音便唱,莺莺呖呖,唱的倒是一曲《蝶恋花》:碧玉高楼临水住,红杏开时,花底曾相遇。一曲阳春春已暮,晓莺声断朝云去。

到得北宋,东京相国寺是东京第一等热烈的地点,特别是每月五次开放买卖的万人大会更是冠盖云集,热烈不凡,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买卖,大三门上皆是飞禽猫犬之类,珍禽奇兽,无所不有。第三门皆动用什物,庭中设彩幕露屋义铺,卖蒲合、簟席、屏帏、洗漱、鞍辔、弓剑、时果、脯腊之类。近得佛殿,孟家道冠霸道人蜜煎,赵文秀笔及潘谷墨,占定两廊,皆诸寺师姑卖绣作、领抹、花朵、珠翠头面、生色销金花腔幞头帽子、特髻冠子、绦线之类。殿后资圣门前,皆册本、玩好、丹青及诸路罢任官员土物香药之类。后廊皆日者货术逼真之类。盛况一时无二,被誉为:金碧辉映,云霞失容!

《石越汴京一日记》阿梓文

那人叫道:“天然是石九变,石词!”说到此处,朗声吟道:“男儿心似铁,纵死亦千钧!”这等豪气干云之作,本朝罕睹!”

石越听她连珠价似的问下去,不由在心底悄悄叫苦,好轻易走出相国寺,走到汴河边,这才行人略稀,当下涨红了脸正色道:“梓儿!”

桑梓儿点点头,当下两人到茶舍坐下,早有茶博士上前斟酒叙话,本来相国寺中,每天均设有演出节目,现在正有人击节平话,说的恰是:白衣秀士平魔记。

本来北宋之时,旅店当中各色人等很有讲究,各有称呼,涓滴稳定,若非石越成名以后应酬很多,此时却也难知。本来店中凡店内卖下酒厨子,谓之“茶饭量酒博士”。至店中小儿子,皆通谓之“大伯”。更有街坊妇人,腰系青花布手巾,绾危髻,为酒客换汤斟酒,俗谓之“焌糟”。更有百姓入酒坊,见后辈少年辈喝酒,近前谨慎供过,使令买物命妓,取送钱物之类,谓之“闲汉”。又有向前换汤斟酒歌颂,或献果子香药之类,客散得钱,谓之“厮波”。又有劣等妓女,不呼自来,筵前歌颂,临时以些小钱物赠之而去,谓之“札客”,亦谓之“打酒坐”。又有卖药或果实萝卜之类,不问酒客买与不买,散与坐客,然后得钱,谓之“撒暂”。各安其位,各有其职桑梓儿见他一动不动,脸上笑容仿佛非常古怪,心中大奇,问道:“石哥哥,如何了?”

石越微微一笑,见她不执意出来不由如释重负,当下便与她一起谈笑到了张家店里,他们两人服饰尽皆华贵,方一坐下,早有人迎来,连声价的唱道:“两位官人,小店茶饭闻名的有:百味羹、头羹、新法鹌子羹、三脆羹、二色腰子、虾蕈、鸡蕈、浑炮等羹、旋索粉、玉棋子、群仙羹、假河鲀、白渫齑、货鳜鱼、假元鱼、决明兜子、决明汤齑、肉醋托胎衬肠沙鱼、两熟紫苏鱼、假蛤蜊、白肉夹面子茸割肉、胡饼、汤骨头、乳炊羊、羊闹厅、羊角、腰子、鹅鸭排蒸荔枝腰子、还元腰子、烧臆子、入炉细项莲花鸭、签酒炙肚胘、虚汁垂丝羊头、入炉羊羊头、签鹅鸭、签鸡、签盘兔、炒兔、葱泼兔、假野狐、金丝肚羹、石肚羹、假炙獐、煎鹌子、生炒肺、炒蛤蜊、炒蟹、渫蟹、洗手蟹……”一气说来毫无一滞,直到洗手蟹才略微一顿,换了一口气,接着唱道:“外来托卖的有托卖炙鸡、燠鸭、羊脚子、点羊头、脆筋巴子、姜虾、酒蟹、獐巴、鹿脯、从食蒸作、海鲜时果、旋切莴苣生菜、西京笋,两位官人随兴请点!”

那人赞道:“你这女子所知却也很多!”

石越见她讽刺,只得告饶道:“梓儿,不得再拿我讽刺!”

石越“哦”了一声,笑道:“那又熟谙了甚么人?”

石越恍然大悟,他对宋词甚熟,天然晓得晏小山便是晏殊的小儿子,也便是闻名才子晏几道,只是这首词想是后代不甚为选家正视,是以他也没念过。

那人笑道:“女人的姐妹想必便是艳名播于京师的楚云儿女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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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越见她不说,也不逼迫,心中却想道:“小丫头年纪大了,不免多了很多古怪心机?却不知那天她赶上了甚么人?”他天然猜想不出,那天桑梓儿赶上的倒是楚云儿。当下道:“你累了罢?我们去喝碗茶好不好?”

石越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不由怔了一怔,这家酒楼他倒也曾来,也算得上汴京驰名,但更加驰名的倒是这家酒楼的艳名,桑梓儿瞥见的那几十个盛饰女子,便是待客人呼喊陪酒的妓女,此时倒也罢了,若到得晚间,人数更盛,数百名女子站在那边,灯烛荧煌,高低相照,真好像神仙中人普通。但是这等的地点,哪能带清明净白的少女来到?楼上来往尽是大富之辈,说不定便有识得本身之人,若被人认出,那真叫苦也!但桑梓儿又是一个不解事的少女,这些原因,却如何向她分化明白,一时候不由微微苦笑。

说到汴京相国寺,石越曾经读过一本叫《如梦录》的记录,约略晓得一些的来源,相国寺原是战国期间魏公子无忌(信陵君)的故居。南北朝期间佛教流行,北齐天保六年在此兴建寺院,名建国寺,后毁于烽火。唐初这里成了歙州司马郑景的宅园。唐长安元年名僧慧云从南边来到开封,用募化来的钱买下郑景的室第和花圃,于唐景云二年兴建寺院,并按照施工中从地下挖出的北齐建国寺旧碑,又定名为建国寺,同时将募铸的一尊高三米的精彩弥勒佛铜像安设寺中。建国寺重修时,唐睿宗为这个寺院亲笔誊写了“大相国寺”的匾额,后代便一向称为相国寺了。

石越也不晓得她说的是谁,见她俄然脸红,不知是想到了甚么,微觉好笑,不由问道:“这又如何样呢?”

远水来从楼下路,过尽流波,未得鱼中素。月细风尖垂柳渡,梦魂长在分襟处。

石越一边吃,一看着桑梓儿大觉风趣,不由问道:“味道当真如许好么?”

一边往外走,一边便听到桑梓儿明显在勉强禁止的低笑,好轻易走出相国寺,已经听到桑梓儿问道:“石哥哥,楚云儿是谁呀?那些词是你写给她的么?呀,哥哥也同她来往的么?刚才这两位女人你也识得的么?这楚云儿长得仙颜么?”

一曲歌罢,余韵渺渺,世人哄然赞得一声“妙”字!早已经有人大声动问道:“这是谁个的好词?”

※※※

桑梓儿被一言惊醒,不由微微一笑,说道:“石哥哥,我想到一小我!”

桑梓儿点了点头,正要伸谢,却见又走进两个袅袅娜娜的盛饰女子,手执云板,明显来唱曲,这两个女子俱有几分姿色,走进以后深深便道了四个万福,世人先喝一个合座彩。

那紫衣女子秋波一转,笑道:“官人所指……”

桑梓儿自幼习画,颇能明白此中妙处,一到处碧纱笼中顺次看来,俄然间好生可惜,说道:“传闻这里另有吴道子的画,现在但是不能瞥见到啦!”

那紫衣女子不由微微一笑,嫣然道:“奴家在碧云轩有一名相好的姐妹,正与石九变交好,这些词句都是从她听到的!”

石越微微一笑,说道:“那是他们抬爱了!”

桑梓儿摇了点头,想再说甚么又不知该如何提及,那天的事老是有些难堪,她也不晓得如何对石越尽数反复出来。

桑梓儿平生当中,从未试过这般畅意而行,只觉到处都是新奇风趣,恨不能将各种小食尽皆咀嚼,各色行人一一打量看过,幸亏她现在男装打扮,天然是毫无拘束,再看闹市当中,也有很多妇人、少女来交常常,不由生出羡慕之心。桑家虽是富豪之家,但是初迁来这皇城当中,究竟无权无势,根底也多在阛阓当中,商贾大族难与王谢富门相提并论,是以桑梓儿向来京以后,常常便有孤单之感,哪似在四川之时,亲族家属多不堪数,平辈兄妹又多,相互来往,从不识清冷为何物!

才说得两字,却见桑梓儿卟哧笑出声来:“石哥哥,你脸红了?”

桑梓儿平生当中没见过这般伶牙俐齿报菜名叫唱歌般之人,早已经忍不住笑,正要选几种风趣要他渐渐讲解,却见店里又走着几个小儿子,都着白虔布衫,青花手巾,有的挟白磁缸子卖辣菜,有的倒是托小盘卖干果子。那小二多么聪明,却见她眼神,但已经将那几个小儿子招来,指着托盘先容,甚么是旋炒银杏,甚么河北鹅梨,甚么是回马孛萄,一气又说了近百莳花腔小,直说得桑梓儿目炫神迷,应接不暇,实在这些东西于她这般大富之家而言,也算不上甚么非常稀少之物,她也一定便没有吃过,只是俄然一下子全放了面前,却不免目炫瞭乱,样样新奇了。

石越见她对甚么都觉猎奇风趣,恨不能一一问个明白,不由哑然发笑,见她如此欢乐,便也耐烦相陪,目睹时至中午,便道:“我们先寻家旅店吃过,好不好?”

“一个我在这里熟谙的姐姐,”桑梓儿滑头的笑了,“当时哥哥还在狱中,我陪母亲来上香祈福。”

桑梓儿点头道:“我不晓得她的名字,只是她面貌生得很美,对你又非常倾慕!”说到最后两字,脸不由红了起来。

石越一时候难以做答,俄然想起这里离唯州桥乳酪张家相距不远,不放前项人入店,亦不卖下酒,唯以好淹藏菜蔬,卖一色好酒,纵是带了女子前去,也无甚不便。当下笑道:“梓儿妹子,你家里请得好厨子,平常好菜那是不在话下,你也不稀少,不如我带你到另一处以是,做得好茶饭,你多数还没有尝过!”

说到弥勒佛,倒勾起桑梓儿一向未曾提起的一桩苦衷,现在看到莲花座上的弥勒佛,不由怔住,石越见她怔怔看着佛像一言不发,不由奇道:“梓儿?如何了?”

桑梓儿大喜,笑嗔道:“你不早说?”

对着这个刁钻古怪的女人,即使石越是左辅星下凡,也难以区处,只得嚅嗫道:“这些事,女孩家不该问的!”

“一小我?”

桑梓儿鼓掌笑道:“我们便是要去相国寺!”

石越想了一想,但他对门路究竟也不甚通,当下只得叫了小二过来扣问,只见小二笑道:“往前不远是前州桥,临汴河大街的便是相国寺,桥西有贾家瓠羹,孙妙手馒头,尽是人间甘旨哩!”

石越听了一会,垂垂听出这出《白衣秀士平魔记》中有猴行者化为白衣秀士,神通泛博,作为唐僧的保驾弟子,一起降妖伏魔,仿佛便是《西纪行》的前身,只是粗糙的多,也没有猪八戒,只要一个深沙神,模糊有沙僧的影子,不由在心中哑然暗笑。

此时过来,虽没有赶上一月五次的万姓大会,但一样是游人熙攘,非常热烈,相国寺正殿甚是高大,天井宽广,花木遍及,僧房栉比,兼有当时的很多名流的书画佳作,如当时名动公卿的高益、燕文贵、孙梦卿、石恪、高文进、雀白、李济元的佳作皆聚集于此,如果用心赏摩,数日也不能够尽得妙处。

石越笑道:“殿内有一尊挺高的弥勒佛像,我们瞧阿谁去!”

桑梓儿撇撇嘴,看着汴河,曼声吟道:“莫问湘江桥下水,此生羞作无情死!”

各种美食实在太多,略微点得十余样,已经放了满满一桌,实在她又那里吃得掉这很多,大多数不过略微尝上一二样便已经饱了,但见这些吃食精彩非常,还是不由连连呼好!

桑梓儿想了一想,嫣然道:“天然是好的!”

只听得人说道:“晏小相公此首词当然佳妙,但当朝另有一名不世出的才俊,女人如何不唱他的词来听听?”

那小二向她望了一眼,心中大是纳罕,这个少年官人面貌娟秀,声音娇媚,举止女态,目睹与这俊朗官人举止密切,只怕便是他的嬖幸,当下微生鄙夷之心,点头分开。

桑梓儿点点头,转眸一看,却见前面不远处便有一处旅店,门首皆缚彩楼欢门,主廊槏面上,正站了数十个盛饰的女子,正瞧着楼下指指导点,心中猎奇,便道:“石哥哥,我们去这家可好?”

那紫衣女子微微一笑,娇声道:“前朝晏宰相家的公子,号小山的便是!”

桑梓儿从没听过人平话,当下听得津津有味,非常出神,一章既了,牵挂保存,见那平话男人回身欲离,不由非常绝望,石越猜出她心中所想,当下道:“转头我寻到他到宅中说给你听!”

石越不由摇了点头,温言道:“吃完想去那里玩?”

东都城中熙攘,各色人群的堆积,诸般况味实是须得置身此中方能感受,行人之多、店铺之繁临时不提,但只路上凡百所卖饮食之人,车檐动使,其器具食品的奇巧敬爱,具教人不敢草略。其卖药卖卦者,皆具冠带。至于乞丐者,都亦有规格,仿佛略微懒惰,便众所不容。其士农工商诸行百户衣装,各有本质,不敢越外。喧华笑语鼓噪之声,不断于耳,当时宋人浑厚,情面高谊,每见外方所来之报酬都人凌欺,都要众起救护,横身相救,碰到客从外来,也尽热情指引,其阔略大量,真是天下无之也。以其火食浩穰,添十数万众不加多,减之不觉少。正所谓花阵酒池,香山药海。此中别有幽坊冷巷,燕馆歌楼,举之万数,不欲繁碎。

桑梓儿眨眨眼眸,笑道:“我听到她喃喃低语,仿佛是你祈福,便是她的丫环也对你敬慕得很,说王宰相的公子也比不上你!”

桑梓儿心中早已经有了计算,看着潺潺的汴河,笑道:“逆流而下,倒是那边?”

听到此处,石越也不由大愧,脸上微郝,也顾不上避嫌,赶紧拉着桑梓儿分开茶舍,心中大窘,本身与名妓来往,在北宋宦海,不过是平常的风liu嘉话,只是本日好巧不巧却被桑梓儿闻声,不知她会将本身如何讽刺?再则此类事叫人家一个未出闺阁少女听到,也实在是不成提统!

那紫衣女子悄悄一笑,说道:“这位石九变也另有缠mian的词句,”说着微微一顿,曼声吟道:“莫问湘江桥下水,此生羞作无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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