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来都来了——谁都不肯先出声质疑盟约之公允。花市中一时温馨无声,梁、戴二人便执盟约、血碗从侧边明梯走下,先向夏琛这一面走来。

郑奂慨然自报姓名,田琝道:“那郑兄只怕错怪了曲盟主——那六人暗害通金,手札被我们的人截下,这事太子在京中早得奏报。太子晓得建康府东水盟秉承江下盟抗金之遗志,原就打算借曲盟主之力撤除奸人,谁料竟慢了一步,给他们先下了手。固然并无实证此事他们六人皆有份,但既然手札当中具有六人姓名,而副盟主尸身上又留有洪澄禅师杖印和印芙蓉的独门刃记,料其他几人亦脱不开干系。说不准——除了那六人,还更有未具名的旁人,郑兄还是莫要强出头,免得——引火上身。”

梁戴二人停息了步子,回望花楼,楼上的三十道:“请说无妨。”

“你哪个眼睛看到这事与曲盟主有关了?”闵志诚辩驳,“不过是些宵小之辈煽风燃烧无中生有……”

世人闻言都吃了一惊,不想他竟当众承认了,此中有恃无恐自不待言。中年男人面色涨红,伸手指他:“当真是你所为!你就算是老盟主的义子,也不过一个后辈,禅师只是对东水盟略表不满,你又如何便下此毒手——如此也算‘正道’所为!”

“你休要血口喷人!”郑奂怒道。

郑奂接话:“鲁夫人不必与他们辩论,我算是听懂了,这个东水盟遇事是理也不消评,证亦不消讲,凡所倒霉者便滥动私刑予以处理——以是刚才我便说了,甚么都只消以‘武’得之,本日此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没冤没仇的,便用拳头争个高低,假惺惺辩甚么事理,谈甚么‘德’。”

“选盟使固能够重‘武’,但如果要选一名副盟主……”陆有为道,“单是技艺超群却无德名,怕也难以服众。这位仁兄漏了两个字,东水盟乃是江南‘正道’武林之盟,断非打打杀杀,以强凌弱之辈。”

郑奂忽哈哈笑了出来:“不信,我当然不信。这六位,哪位不是独当一面的妙手,这副盟主是甚么了不得的人物,值得他们六人联手对于?手札捏造,再简朴不过,我与洪澄禅师熟谙这么多年,他与王大侠、鲁大侠虽有神交,却也极少来往,那印女侠、韦公子是年青后辈,来往更少,更不要说董掌柜,底子不是一起——如何会他们六人同谋暗害?”

“莫吵,莫吵。”听了这好久的田琝总算站起家来,向着郑奂,“这一名豪杰不知如何称呼,定要口口声声东水盟的不是?”

“田大人这是威胁?”郑奂怒道,“巧了,姓郑的就是不怕死,有些话不吐不快!倒是怪了,朝廷早与金人言和,却来讲旁人‘通金’,莫不是天大的笑话。禅师当年在江下盟时杀了多少金狗,得知我大宋竟奉金报酬‘父’,曾破戒痛骂,现在你却说他与金人通同?甚么狗屁太子——罗织罪名也消罗织得像样些!”

后首果又缓缓站起一人,愤声道:“盟主说是他们六人暗害殛毙了副盟主,敢问副盟主既然被害,盟主当时亦不在建康,这暗害是如何得知?那位闻所未闻之副盟主——姓甚名谁,如果当世高人,想来非藉藉知名之辈,盟主无妨说出来,总有人辩白得!”

中年男人哼了一声,“如果如此,我倒要问了,我们曲盟主之‘德’,有谁见得了?”

郑奂一怔,前面戴廿五已道:“他们六人暗害暗害了副盟主,盟主原不想公开提及此事,毕竟‘名侠高人’,莫说他们的亲朋,便是稍有友情者,怕都不肯信赖他们竟会行暗害之事。但为君子视听故,此事终也不成不廓清,如果中间不信,东水盟还存有六人密会联络之手札,足证其谋。”

人群中有道:“盟主都不敢以真脸孔示人,见了划一不熟谙。”虽语声压得颇低,但闻声的人亦是很多,三十料是也闻声了,却也不在乎,只道:“陆豪杰提示得是,副盟主一事,本该先行申明。”便道:“我与盟中摆布袖曾商讨,由他二人当选出一人作这副盟主,不过他二人倒是发起,如果正副盟主、盟中要人皆由我等自行指定,单向着旧人、白叟,不免难以服众,恰这武林嘉会在面前,不如有赖各位当场保举——鄙人不问江湖日久,很多豪杰竟还不识,本日恰是个良机。除这副盟主尚阙如以外,另盟中今盟使独一三人,倘盟约得以光大,诸位在坐有愿为盟使者,亦可自荐,只消定得一服众的端方便是。”

一顿,他又道:“不过既然有人问起……那就先予各位个解释也罢。”

“刚才那边闵兄说了,盟主之位我等自无贰言,梁兄、戴兄乃盟主摆布,当盟中重担,也是符合——却不知,盟约中所指副盟主是哪一名?可否也请出来与大师熟谙熟谙。”

“这还能有甚么端方。”一中年男人不无讽刺道,“不是江南‘武’林之盟?当是以‘武’取胜。”

戴廿五认出她来,拱了个手:“鲁夫人,盟主深知此事夫人恐难消受,只是有些事,怕夫人也未尽知。暗害暗害副盟主只是此中一件,其中详情——说出来只怕……。”

中年男人干脆站了起来,“你们没人问,那我来问问——开善寺的洪澄禅师下落那边?另有鲁守鲁大侠,王松柏王前辈,董金和董掌柜,印芙蓉印女侠,韦燕行韦公子——他们六人无端失落,莫非你们个个都忘了——谈甚么‘正道’甚么‘德’之前,该请曲盟主对这事有个解释交代?”

还未走到近前,夏琛后首有人站起:“鄙人池州陆有为,有一事就教。”

席间交头接耳中,沈凤鸣已得知这中年男人姓郑名奂,面貌虽粗暴些,亦算是世家出身,家中长兄曾为江下盟着力,一家同洪澄禅师很有友情,只是长兄归天,他武功稀松,在江湖上名誉略逊罢了。

沈凤鸣等闻声转头,说话之人恰是鲁守的夫人。

“你这话甚么意义。”闵志诚道,“曲盟主重修本盟乃出于大义,换作是你,一定有此胸怀,莫非还算不得‘德’?”

三十却仿佛不识郑奂——遵循曲重生“久疏江湖”的解释,这位新盟主对江南豪杰也是理应不熟。“正因我希这东水盟是真真正正的江南武林正道之盟,才不得不脱手对于那几位——只因他们几位的所作所为,实难称‘正’。”

“此事原不敷为外人道——这东水盟,本来是有一名副盟主的。”三十口气非常落寞,“切当来讲,是有副盟主之人选,他乃曲直某老友,见地武功,实都在曲某之上,若无他臂助,怕是本日的大会、东水盟的重修,都遥遥无期。只惜如许一名老友却在不久前遭了暗害——想来那几人本来要对于的正曲直某,只不过鄙人当时分开建康,去往江南各地,留他坐镇于此,而那些人并未事前得知曲某行迹,故而行刺虽果,却杀错了人。”

这壁厢万落日亦低声道:“这曲重生只编造些子虚乌有之事,全无实证,莫说此人不信,我都不信。”

他停顿了一下,面具后的双目忽炽烈烈看向郑奂,“暗害他的恰是尊驾口中的名侠高人,尊驾以为,曲某该不该为他报下此仇?”

他深吸了口气,又叹了一口,“他们六位的失落,的确与东水盟有关。”

“兄弟莫非就没发明,”中年男人道:“这里底子就没设他们几人的位席——莫非曲盟主能未卜先知——晓得他们几位要出事,都不会来?”

田琝听他言语对太子不敬,眉心皱起,他身边葛川行动更快,倏然几步已越至郑奂近前,五指箕张抓向他面门。郑奂“噫”了一声,便要伸手去挡,但他工夫竟当真平平,又那里敌得过葛川成名之“青云手”,被他一记抓实在小臂之上,“喀咯”一声脆响,手臂竟生生折了。葛川犹未尽意,又一掌当胸而去,五指真如幻了青云之色,实欲当场取了郑奂性命,郑奂百忙当中以未折一手抄了桌上花盆拦去,只听又一声脆响,倒是那栽了水仙的盆儿已被击碎,而那一掌也已堪堪到了郑奂胸口。

世人的目光此时都集合在三十那张面具上。三十的语气却没有变,安静得一如假面上阿谁吵嘴的浅笑。“这件事,当然是要说的,只不过鄙人原想待盟约缔结以后再提。毕竟本日有些江湖朋友只怕不肯入盟,稍后便要离席,以曲某忖来,其中内幕,还是不宣之于外的好。”

中年男人嘲笑:“便算当真如此,六名妙手在大会前夕下落不明,盟主莫非就对此漠不体贴,就不该过问一句?”

“前日里出的事,今早调剂了席位,有何不对?”

“你说甚么?”郑奂叫道,“禅师——另有那五位,皆是这建康城里数得上的名侠高人,你说他们难称‘正’,那那个敢称?”

闵志诚在一旁嘿嘿笑道:“自来肮脏之人,都披驰名侠高人的皮……”

鲁夫人嘲笑:“你们还待再泼甚么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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