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后。他叹道。三十多年后,祖父不在了,我却来了。

如此一等,沈凤鸣比他还早了两日解缆――建康府路途略微悠远,几人又想提早两三日到达,故此先行。解缆之前,沈凤鸣将随夏琛同去之人列与夏琰看了看:堂叔夏钦,堂兄夏珀,庄里妙手“半杯酒”万落日,还稀有名亲信侍从――当然都是信得过的帮手,不过想到上回夏铮梅州之行同路的葛川之流名曰帮手实在不过一群包藏祸心之辈,夏琰对谁都不甚放心,当下里是对着沈凤鸣好一顿长说短说诸般交代,要他不管如何跟紧了夏琛。实在不必他交代。沈凤鸣原与夏家庄有旧,当初跟从夏铮南下,算是半个庄里的门客,这一回跟着夏琛走一趟建康,也必无人有半分狐疑。

“据长辈所知,他在临安都走了好几家。”夏琛道,“我觉得他在建康,需求更加谨慎,事前征得几位前辈的同意。”

“东水盟,”他重重哼道,“甚么东水盟,我老鲁只认江下盟,只识夏老盟主、曲老盟主他二位,不识甚么‘曲重生’。”

鲁夫人摇首,“我昨夜醒来便不见他,当时未知甚么时候,只道尚未散席,也未在乎,但刚才醒来,见已有天光,起来仍遍寻不见他。”

这西苑原皆是独苑客居,与主居毫不相干,主子下人也少,是以温馨得很,拂晓时分更加喧闹,万落日提及少年时跟在夏吾至身边时多少旧事,沈凤鸣亦听得出神,忽内里脚步声响,两个一道惊起,谛听那脚步有很多却踏实混乱,绝非高超之辈,两个对视一眼,只听窗外有人低语了一句:“时候还早,想是还未起家。这便叫他们起来问问?”

他不免心中感慨。昔年祖父自临安意气而来,与江北英豪缔盟于这江下――当时或从未想过最后倒是故乡成为了“临安”――都城,而因夏家庄“江南第一庄”之名,祖父就此被束于都城,忠厚于阿谁皇权之守,反成了持续火线抗金的停滞。

还未如何,邻屋却已开了窗,夏琛的声音道:“我醒了。……前辈这么早,是有要事?”

曲重生这三个字,夏琛一行已是探得,恰是现在东水盟主之大名。据言曲重生乃老盟主义子,因感念曲老盟主收留扶养有如重生再造,故此与本身取字“重生”。鲁守与曲重生自老盟主归天后却并无再见了――他对曲重生接任盟主本无甚贰言,只是一来如许多年江下盟未有动静,二来俄然重出江湖已是用了“东水盟”的新名字,且并无与他们这些元老筹议,鲁守自不免心有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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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鲁家庄,日时却晚了。鲁守年过六十,精力却极佳,备了宴席与夏琛等拂尘,言及三今后之会,面露不屑之色。

他为此更加要将彩礼办得昌大,日日介督着,末端一算,光是要搬运担挑这些东西,大抵就消五六十小我。静时也觉好笑。向来不晓得――本身这么一小我,竟也有如此浪费的一天,旧时里跟着逢云道长见得这等场面总要在心底鄙夷人场面,今时本日才知,任何事本来都有人缘,不敷为外人道,外人也不敷道。

那管家道:“昨晚送老爷回东苑,我们便也安息了,老爷应是归去了呀!”

他不在青龙谷也并不致摆布夏琰本次打算――毕竟提亲一事只消单疾泉佳耦在,便足以作主。加上,此次程平也要带夫人前去,程方愈佳耦天然也留在谷中。如此一来,夏琛那头便只得拓跋孤亲去。

以书中之言,出乎料想的,腊月初三的建康大会,东水盟并未向青龙教发来聘请。或因青龙教并不在所谓“正道武林”之列,拓跋孤对此倒也浑不在乎。

“曲盟主他……当真未曾与鲁老前辈事前筹议过这武林大会之事?”夏琛探听。

一面忙于此事,一面却还在等圣令批文――因这趟仪王要出京,须大量府军随行,此事按端方总得谨慎商讨,方得万全。幸亏朱雀同去,又兼仪王的府军皆由张庭带领,是以朱雀授意张庭全权在御前递请,还不消他高低繁忙。

只要这里才会让人想起――大宋的江山并不安定。滚滚江流隔开了金人威胁,却更加加深了此地的严峻感。如许的感受――在临安是看不见、觉不到的。

夏琛一行人一起谨慎防备,但这途中倒是安静无波。他是初度来建康,但见这府城气象端的与临安大是分歧。临安繁华得出世,就连树草山川,都透着喧哗斑斓,浮生热烈;建康府便只是沉冷肃杀――虽贩子一样人头攒动,全部府城还是显得灰蒙蒙、沉重重的。大道宽广、城墙矗立、保卫寂静――那般次序井然,无不流暴露比临安更火急的火线要府模样。

鲁守哈哈一笑,“想必他是晓得我老鲁的脾气,干脆避过了。方才几位不也说――他在临安,也没上夏家庄?”

若参军事而论,建康府确比临安更得天时,可谓江下重镇――当年“江下盟”以抗金为初志将总堂设于此地,自有其事理,也因当年谁也没想到赵构一去临安,竟当真再不作光复中原之想,建康府失“都城”之位,终只得一“行都”浮名。

万落日摇点头,“且先见了‘金陵一把刀’再说。”

一行人面面相觑,当下里换好了衣衫,与鲁夫人、管家等在庄内庄外寻至天光大亮,可这鲁家庄的仆人、“青溪圣手”鲁守,却好似当真平空消逝了般,再也未见。

鲁守哼了一声,“小子早不将我们这些旧人放在眼中。”

“平常绝无此理吧!”夏琛与堂叔、堂兄碰在一道,暗自奇特,“昨晚鲁老前辈喝得也未几,远未醉酒,散时还好好的。”

夏琛实是行路累了,安设下了倒头便睡。沈凤鸣不大放心,只因这鲁守的秘闻他实是不知,碍于不便当真对夏琛寸步不离,只能在他隔壁屋内,与万落日一道歇息,这一夜却也未曾大睡,半梦半醒,只顾竖着耳朵听动静。万落日与鲁守算是有旧,倒对他戒心不大,只是――或反不放心沈凤鸣,亦不肯深睡,两个谨谨慎慎躺一会儿,醒了又扯一会儿天,到得天微亮,却也相安无事。

但未久夏琛的乞助却来了。多相衡量,拓跋孤似仍决定往建康府一行。

沈凤鸣与万落日内心暗道这小公子当真向来无故意机,也不知多听几句再做决计。当下也只能推开窗,探头向苑中看。但见刚才说话的该是鲁守的管家,他叨教的恰是鲁守夫人――昨夜鲁守宴客,鲁夫人曾出来过一次,与几人引见以后,便辞职回房去了。

因天气实晚,几人谈不了几句,已不得不起家告谢道辞,言及次日与王松柏有约,鲁守欣然:“想来松柏老弟比我老鲁动静通达,明日老鲁与你们一道去见他。”当下死力请夏琛等在庄里憩下,商定次日见了王松柏,一并就此事再作深谈。

“万前辈,”沈凤鸣在路上悄悄叫住万落日,“这事――你如何看?”

父亲夏铮实在从未与他们兄弟细说过祖父这段旧事,倒是比来东水盟主这一番作为,留守庄中的旧人万落日才与夏琛讲起。此际踏足建康地盘,夏琛心中防备,却也一定没有如祖父当年那般意气。如果东水盟与昔日江下盟一样,能再以抗金为旗,他感觉投身此中一定不是种荣光。可惜,本日的东水盟主有这番本意的能够极微。

“说的也是,独独避过了夏家庄。”夏琛苦笑,“多数――是欺我年幼无能,自不必收罗我之观点。”

鲁夫人面色焦心,见几人露面,稍许平静,道:“昨晚早歇,未知几位几时席散,鲁守可有与几位一道?”

“可有问过庄里人?――管家可曾见他?”

鲁守摇手,“曲重生本身不过是个黄毛小子,他敢欺旁人年幼?过几日我倒定要去看看他这武林大会,到底打的甚么主张。”

夏钦父子刚才在东苑细察踪迹,只看出鲁守约莫席散后在院子里坐过一会儿,除此并无更多陈迹,心下也觉甚为奇特。因与王松柏之约时候已近,几人亦只能先行告别,临行安抚鲁夫人,或者鲁守先行拜访王松柏去了,只叫她宽解。那鲁夫人却只按着胸口,面色惨白,一动不动。

建康府乃江南东路首府,单看城池修建比之临安并不稍逊。昔年宋室狼狈南渡,定都建康之呼甚为高涨,赵构令人加固城垣,补葺宫殿,此地差一点便成了宋室下半阙的据点。

沈凤鸣插言,“是鲁前辈不在庄里?会否一早出去了。”

“我感觉……”沈凤鸣悻悻而喃喃,“不大妙……”

隔了七八日,青龙谷才传来复书,笔迹熟谙,是顾笑梦亲笔答信。

夏琛有点惊奇:“鲁老前辈……昨晚我们差未几刚到亥时就散了,鲁老前辈遣人安设我们来此,他便回房歇息了。”

临行前,万落日陪他在临安走了“无双卫”卫家、“定水一钩”谢家、“桃花别庄”方家,探听此次大会的风向。三家收到的请柬与夏琛手中无异,亦说不出太多以是然来,不过均各承诺到了建康以后,与夏家庄同气连枝,总不叫别处武林世家压过了临安诸豪的风头。另一面,他依计修书,事前送与建康地头两名豪杰,据言都是昔日夏吾至在江下盟中过命的友情,一个是人称“金陵一把刀”的王松柏,另一个是有“青溪圣手”之称的鲁守,夏琛估摸着到达建康府的光阴,约好过冬月廿九下午先拜访鲁守,再于次日上午在镇淮桥四周一凉亭与王松柏相晤――那两人在江下武林数得上名,自也必在此次武林大会相邀之列,料提早会面寻得背助总好过不见。

夏琰阅毕,掩上信笺。顾笑梦笔触和顺,他看得出那字里行间皆是得他如此正式请拜之欣喜欣喜,仿佛他们之间失掉的亲情终能用另一种体例得以弥补追回。信末单疾泉添了一两句,也并无将他拒之门外之意。统统皆如此前预感,这原该令人雀跃,可――既得此信,他再不能不依约前去,对夏琛不免越产生出些惭愧来。另一面,他又自发,在理应满心欢乐的时分却竟也还满腹苦衷地想着别人,似也是种对刺刺的不公。

管它呢。他只要她高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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