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那也得能传到圣上耳朵里才行,我周或人是狂,可我有这本钱。我方才确说了犯上之言,可那又如何?朝中自有人替我掩下,圣上压根就不会晓得。”
萧暄冷冷地望着自视甚高的周钱,双目愈发通俗。
陈元稹嗤笑一声,抖抖衣袖,上前大步,摊开紧握的右手,一块巴掌大的金色腰牌静卧掌心,闪现于世人面前,上书“御敕监察史”,几字皆是正楷之体,方刚正正,暗含威仪,不容置喙。
一番客气的赔罪之言,周钱信手拈来。他原是个纨绔后辈,樗栎庸材,对于这类迎来送往之词,熟稔于心,了然于胸。
“猖獗!周钱,你可知就凭这番谈吐,已是坐实了欺君罔上的罪名,本官这便能够命人将你直接拉出去,判个斩立决!”
这堂堂一县父母官竟是驽马铅刀,朽木粪墙,巴邑老百姓的糊口,可想而知啊。我大梁的官,甚么时候竟是成了这般模样,痛哉!
周钱肥厚的身躯摆布闲逛,官帽坠落一旁,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实的官袍也被拉扯得乱七八糟,他用力摆脱衙役们的束缚,手脚乱挥,直急得脖子上青筋暴起,脑门上的热汗一颗接着一颗,交叉滴落,汇成一股子小溪。
四周侍立的衙役皆是惊得目瞪口呆,这新来的监察大老爷,真是魄力实足啊,前脚刚踏进衙门,背工就要绑了一县父母官。
陈元稹见衙役们缩手缩脚,迟迟不动,肝火中烧,再次呵叱道。
“你们都聋了吗?没听清本官的号令?!还不把周钱给我拿下!”
“哈哈哈,周钱,你这厮为祸乡里,横行无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目今死光临头,倒也这般放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识国法典刑!也罢,本日,老夫就在此升堂问案,让你输个心折口服,也算对得起这巴邑县受你残害的父老乡亲了!”
“大人,眼下草民要状告恶官周钱,这是一纸诉状,内里列举了几十条大罪,望大人细细核阅,严加查证,为这巴邑父老乡亲伸冤!”
陈元稹年近古稀,白发苍苍,然神情不减,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这般雷霆行动,真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啊!
周钱见状,俄然眸子一转,巴巴地凑到陈元稹跟前,“大人远道而来,驾临本县,观察政务,实乃下官之尊荣。然巴邑乃弹丸小地,偏僻瘠薄,大人一起驰来,必是车马劳累,不若移步充盈楼,待下官好生叮咛,备上美酒好菜,经心折侍,为大人拂尘洗尘,何如?”
陈元稹指着周钱,双眉倒竖,愤恚至极。
“呵,好个伶牙俐齿的恶贼,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老夫本日若不能在此揭了你这张狗皮,枉活六十有五!”
大堂之上,世人皆忙于鞠问周钱,却难有人发明隐在角落的师爷马五已是没了踪迹...
识得确是皇命,周钱心肝两颤,肚腹肥肉挤做一处,腿肚子抖三抖,又小退了一步。唉,真他娘的倒霉,咋俄然间就来了这尊大佛,如果然让这个难缠的监察史抓了小辫子,怕会生出大波折。
周钱一席言语,端的傲慢非常。
“周大人这番话,当真是诛心之言啊,就不怕传到圣上耳朵里,落得个欺君罔上,连累九族之罪吗?”
一番言语,恭维阿谀之意显而易见。
在周钱看来,目今的大梁朝廷里,官员个个似人精,七个腐,八个贪,下派到了处所后,不是拿金银,就是娶姨太,没干过几件闲事,这陈元稹大要看着行峻言厉,一派正气,指不定又是个表里不一的主。
“哼,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若还不信,且看看这个!”
周钱暗自揣摩着陈元稹的爱好,念着官大一级压死人,既然不能与之为恶,那就投其所好,把陈元稹给哄高兴,让他舒舒畅服地分开巴邑,不再揪着本身的破事不放,岂不是两相便利,皆大欢乐?
许是这号令来得太震惊,也过于高耸,一众差役都不敢妄动,虽说此处陈元稹的官阶最大,统统衙役都该听其号令,可毕竟是要绑县太爷,这但是常日里骑在他们头上的主子,怎敢说动就动?!
“这...这是天然,下官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质疑皇命啊”,周钱被唬得愣了愣,随后回过神来,忙点头哈腰地应道。
“周钱!再不诚恳跪着,老夫就要棍棒服侍了!”
陈元稹双手负于身后,脊背挺得笔挺,望向周钱的目光尽是愤激。
既然验出对方并不是冒充的宵小之徒,自是不敢怠慢,周钱用衣袖狠狠地擦了一把额上盗汗,强自平静,作揖赔笑,“大人微服前来,下官愚笨,不知深浅,很有失礼,获咎之处,还望陈大人包涵。”
陈元稹浑身一颤,怒不成遏。他原是刚正不阿,宁死不弯的主,见了这等厚颜无耻之徒,五脏六腑都气得直冒火。
不管何时何地,也不管官大官小,只要一抬出天子,威慑结果就大不一样了,只见众位差役稍作踌躇后,皆是纷繁上前,扣住周钱。
陈元稹正欲驳斥,却有一道冷冽之语传来,尽是寒意。
少顷,萧暄压下心中的森然杀机,从袖中取出一沓纸,交予衙役,呈给陈元稹过目。她要借陈元稹之手清算周钱,也要借大梁律法措置周氏家属。
周钱点头撤退,用力咽了一口唾沫,肥厚身躯已是染了层薄汗,衣服后背印出一团湿渍,狼狈之意,昭然若示。
一席话下来,句句切中关键,把本就心虚的周钱震得浑身颤抖。他本就厚颜无耻,蒙面丧心,不仁不义,无父无君,原想着天高天子远,又有长兄撑腰,便罔顾法纪,肆无顾忌,占有在巴邑城,作威作福,形同土霸王,犯下的罪过都够上一百回断头台了。
“你...你当真是监察史?”
“且慢!”
就在周钱想入非非之时,陈元稹冷冽一笑,调侃道,“周大人还是省省吧,别搞那些劳民伤财的虚架子,本官夙来不吃这一套。”
周钱见陈元稹吃了秤砣铁了心般,执意答辩于他,也就不再顾及甚么面上文章,直接撕破了脸,大声辩驳道,直搞得脸红脖子粗。
“陈大人,你不要觉得身居二品,就能为所欲为!我周钱乃是朝廷钦命县官,天子弟子,自夸未有渎职之处,且吏部也没有发来文书,要撤我的职,你虽为下属,也不能如同犯人普通审我。不若,置朝廷于何地?置圣上颜面于那边?!”
周钱方才回过味来,断喝一声,望向陈元稹,满脸仇恨,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咬牙切齿道,“陈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下官固然品低势微,比不上满朝朱紫,可好歹也是一方县令,朝廷命官,陈大人初来乍到,不闻不问,就要将下官褪去官服,押入大牢,这般行动,荒唐至极!陈大人,你就不怕我奏明圣上,治你个滥用私权,伤害部属之罪吗?到时候,只怕押入天牢的,不是我周或人,而是你陈或人!”
都道是县官不如现管,周钱常日里压着这些衙役,颐指气使,是他们说一不二的老爷,威慑力天然要高于毫不熟谙的陈元稹,陈大人。
周钱闻言倒是不再挣扎,抹了两把汗,隐晦地看了眼呆立在侧的师爷马五,而后抬起肥肉堆满的下巴,斜眼瞅着上方的陈元稹,极具鄙弃之意,声音沙哑道,“陈元稹,你个老匹夫,不要对劲太早,我周钱的官是比不上你,可我的势一定输你!我周氏一族,盘亘冀州几十年,出了多少高官,这手和眼可都连着都城。今时你胆敢动我一根汗毛,来日我周氏一门定要你罢官丢命,生不如死!哼,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别说你一个二品监察史,就是龙子皇孙,王公贵族到了我这冀州地界,也会多加收敛!”
“猖獗,反了你们了,竟敢绑我!”
陈元稹闻言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周钱一愣,转过甚去,望向说话的俊朗少年,一袭布衣,却难掩眉间傲骨,嘴角含笑,却杀机满布。
言毕,陈元稹不再废话,快步上前,将腰牌圣旨十足往堂上一搁,撩袍子坐于太师椅上,狠狠一拍惊堂木,“金牌利剑在此,如圣上亲临,尔等衙役差兵,还不快昂首服从!速速将周钱拿下!”
周钱闻言一怔,正欲再说些甚么,却见陈元稹一挥衣袖,蓦地喝道,“来人!脱去周钱的官袍,将其押入大牢,听候本官鞠问!”
言讫,合座哗然。
陈元稹再拍惊堂木,大声喝斥道。
不知为何,本是浑身有些炎热的周钱顿感一阵冰寒袭来,手脚发凉,仿若病笃之人掉进深渊前的有望惊骇,毫无但愿。
周钱甩了甩脑袋,梗着脖子吼道,又瞅了瞅萧暄,心下倒是直犯嘀咕,真是邪了门,一个无权无势的毛头小子,竟能让我感到惊骇。
“周大人,看了令牌,总该信老夫之言了吧?”
周钱越想越烦,撇开眼瞅了瞅一旁的师爷,发明这不争气的家伙正眼巴巴地望着本身,一脸灰白,满目寂然,遂愈发地不知所措。
陈元稹挑眉一问,双目如炬,死死盯着周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