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流落忧愁满,阅尽冬色心渐寒”,少年深思半晌,幽幽地吟了一句。

登州,绥安郡,董县郊野。

“如何?你有贰言?”肃宗左眉一挑,语气高了三分。

“哼,好一个肱骨之臣啊!自蔡明和当政以来,我大梁的景况是一日不如一日。别的不说,单单是这几年向邶国弯膝乞降,割让出去的地,都顶得上两个冀州了!我在此撂下话,蔡丞相,另有曾尚书,你们对得起火线浴血奋战、保境卫国的将士吗?对得起北疆百十万流浪失所、无家可归的老百姓吗?我看你们就是崽卖爷田心不疼!”成王爷本就性子刚烈,一语便被激出了火气,跳着脚骂道。

“方才诸位爱卿说了很多,朕也听了很多,我大梁朝廷一贯讲究公允公道,当赏则赏,当罚则罚。至于冀州之事,孰对孰错,朕派人去查一查,自会清楚。”肃宗端起御案上的清茶,轻抿一口,幽幽道,“张维安,你这个老好人,身为吏部尚书,高居二品,主管官吏之考核,朕就命你为钦差,前去冀州督办赈灾事件,并看看这周放所言是否失实。若查出是陈元稹的不对,朕赏你;若查出是周放的罪恶,朕也赏你;如果甚么都查不出来,哼,朕便拿你是问!”

“哼,谁不知那周放是你的弟子,你俩一个鼻孔出气。依我看,言不失实、倒置吵嘴、包庇旧部的当属蔡明和——你!”成王爷萧煁最见不得蔡明和常常出来搅局,这厮口蜜腹剑,玩弄权益,实属社稷之蛀虫,当下怒喝道。

“也是,就当主上仁慈,叫我放了它”,萧剑裂开嘴,打了个哈欠,“主上,这入了冬,江面酷寒,我们还是早些归去吧,也快到用膳的时候了。”

“唉,真是可惜了”,萧剑耸了耸肩,有些无法,“下次定要逮着你!”

“也罢,我们这就折返,”萧暄轻呼一口气,甩了甩略有些生硬的双臂。这出来散心也有大半会了,鞠问时气也消了很多,该归去措置那毒手的盐业官司了。

萧剑沉默,接过信纸,细心阅览,很久才放下,将其摧毁撕碎。

而张维安身后的吏部侍郎郭超更是大为不解,一贯性子刻薄的皇上如何俄然难堪起张大人——这个老好人了呢?不该该,不该该啊!

“原是如许”,萧剑点点头,嘲弄道,“这回,老油滑怕是跳进火坑了。”

肃宗一看,呵,这个常日里唯唯诺诺的老好人站出来了,倒是个机遇。

言毕,大殿又复归于安静。

“那是,我们主上资质聪明,策画韬韬,即便远在登州,亦是洞若观火,对那朝中之局,了如指掌,成竹在胸”,萧黎的眼神中尽是崇拜倾慕。

“成王爷这般说辞,恕卑职不敢苟同。蔡相身为宰执十几年,兢兢业业,办事周到,深得圣眷,于国于民有大功,乃是肱骨之臣。成王爷却几次三番,无端刁难,不知是何用心啊?”刑部尚书曾泰忠迫不及待站出来,反将成王一军。

“哼,便是这般,最好不过”,肃宗眼神微凝,淡淡一笑。

“说说你们的设法吧”,萧暄背动手,望着远处的河面,沉凝道。

生逢季世,满目苍夷,越是复苏,越是痛苦...

“够了!吵喧华闹,成何体统!”

“听主上这么一阐发,似有更深的事理,还叨教下,让我们长些见地”,萧黎偏过甚去,笑着问道。后边的萧剑也跟着往前挤了三步,竖起了耳朵。

“通透?呵,我倒但愿本身能胡涂啊”,萧暄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背过身去,临风而立,望着一圈圈泛动的水纹,面露悲戚,整小我变得落寞低沉。

“这有甚么想不通的?吏部尚书张维安是个老狐狸,为人夺目,办事油滑,既不属于王爷这一脉,也不是蔡明和阵营的人,派他前去,夹在中间,倒也公允”,萧黎斜眼瞅了下萧剑,这古灵精怪的小子如何一到闲事,脑筋就不灵光。

阅完长达十几页的函件,萧暄冷冷一笑,转手递给萧剑,“你也看看吧。”

“臣不敢!皇大将此事叮咛于臣,乃是对臣莫大之信赖,臣本日解缆”,张维安仓猝跪下,叩首如捣蒜,陈情表忠心,唯恐开罪了圣上。

肃宗嗅着大殿上愈来愈重的火药味,不得不怒喝一声,压抑下来。

东边红十足的太阳露了半天的脸,冷风拂太小河两岸。一艘小渔船翩翩而行,顺水而上,船头立着一个俊朗少年,身着百色半旧大袄,上面半露白绫裤,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灰鞋,越加显得边幅奇伟,面质如玉。

“皇上所言极是,诸位大臣都先沉着,大师同朝为官,皆是天子弟子,有事好筹议嘛”,吏部尚书张维安当即出来,笑呵呵地圆一句,死力做他的和事老。

“啊呀,主上,你真是字字珠玑啊”,萧剑茅塞顿开,啥都明白了。

“嗯,黎儿说的有事理,但也不全对”,萧暄叹了口气,全没有萧剑的幸灾乐祸,眼神微微发怔,“这世上纸包不住火,冀州灾情乃燃眉之急,终归会捅出来。大殿当中皇上龙颜大怒,三令五申,要严查此事,却又公开称那张维安是个老好人,转眼之间就把钦差派到他头上。诶,这一边是天子大怒,要严惩幕后之人;一边又派个老好人去查案,你们说说,如许的行动能不让人费解吗?”

“结婚王,你...你欺人太过!”曾泰忠气得浑身似筛糠般抖了起来。

“主上,永都城的暗卫有首要动静传来”,待得萧暄上了岸,萧黎忙把手中的大氅给她披上,顺带取出一封信,上面印着一个简体的“肖”字。

“这真是至理啊,主上,你老是这般通透,那些大臣哪及得上你?”萧剑由衷地感慨了一句,他对萧暄向来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船尾撑竹篙的萧剑望着那负手而立、满目愁绪的主子,轻叹一口气,埋下头去,像蜻蜓点水般摆布拨动,船儿不偏不倚,不快不慢,直直地向前行着。

“我们明天筹议的是冀州之事,其他的话休再提”,天子龙目一瞪,面色肃整,严肃的眼神扫过前排的重臣,在萧煜和蔡明和身上顿了顿。

萧剑得了叮咛,便调拨船头,把竹篙深扎河底,用力一撑,船儿似是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去,驶向来时的路,不消一会,便挨近岸边,在那边,一袭白衣的萧黎手持一件羽绒大氅,早早地候着了。

这小小一叶孤舟,载不动,很多愁;双肩扛起的,是数不尽的忧啊。

“好了,你们啊,甚么时候这般会拍马屁了”,萧暄无法地笑笑,敛了敛神,又一本端庄隧道,“我不是经常警告你们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朝廷之人,更是如此。只要抓住一个利字,就能想通他们要干甚么。”

船头的萧暄闻着动静,转过身来,微微摇了点头,“不是渔家手,难抓滑身鱼。萧剑,这鱼儿逃脱,该它托生,你又何必恼呢?”

“咦,有鱼!”少顷,眼尖的萧剑猛地瞅着一抹银色影子,随即手上发力,一道真气劈入河中,顿时溅起层层浪花,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被掀上了船,点头摆尾乱闲逛。萧剑瞥了一眼,忙用手去抓,不料鱼身太滑,他又过分粗心,竟是让这小小的鱼儿摆脱开去,一哧溜地逃回了江里。

当初萧暄培养暗卫之时,就曾教他们当代的简体文,用于通报密信,如许一来,即便被仇敌截获,也难以破解此中意义,不会坏了大事。

“啊,这...这”,张维安削尖了脑袋,也想不到圣上把这烫手的差事派给他。

“也罢,我与你们说说”,萧暄嘴角掀起一抹弧度,“呵呵,我那皇伯父虽庸碌无能,但他不傻,派张维安去冀州,看似匪夷所思,实则道理当中。这冀州天灾*凑到一块,搅得鸡犬不宁,恰好赋税又出了大乱子,公众沸腾,怨声载道。这个当口必必要严查,且要找一个祸首认罪伏法,才算过得去。可出事的处所恰好是冀州,这是个甚么处所?这但是丞相蔡明和——蔡大人弟子翅膀扎堆的处所;也是我大梁北方的米库,这些年南边匪患不竭,战事频发,充抵国库多希冀着北边——冀豫登镇这几州,然天不作美,一场大雪,粮食颗粒无收,如果还要大查彻查,处所涉嫌之员定会过半,则冀州无官,民变四起,蔡党不稳,朝局震惊。那夜修政殿内,蔡明和主动提出冀州之事乃是手握实权的高官所为,实则是拿这话在摸索圣上,而皇伯父也深晓此中短长,便见招拆招,没有立即接下去,而是忍到厥后下旨,特地让张维安这老好人接了钦差,这较着是让蔡明和放心,也是在给冀州之事画了一条底线,那就是只能杀一,儆百!”

“主上,部属有一事想不明白,朝堂上有那么多大臣,皇上为甚么非要派张维安去管这冀州事?”萧剑摸了摸后脑勺,拧巴着眉头。

事毕,大臣们又是一愣,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万岁爷这葫芦里卖的甚么药?常日里对张大狐狸不睬不睬,不管不问的,今儿个如何拿捏起这故乡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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