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仙子占的先机,失势不饶人,双剑疾抖,刹时不知刺出多少剑,盲僧体表的护体真气如冽风中的火焰般闲逛,数息以后,光芒暗淡,竟要燃烧了普通。

二十余年前,她便想说出这句话,但总有一股委曲要强的干劲作怪,反而口出不逊,说出一番负气反话,而当时他严肃厉穆,冰脸峻色,更有戒律堂的老衲在旁,那样的场面也绝容不下软言软语。时隔多年,终究在这一刻,将郁积经年的痛苦委曲倾诉了出来。

这一刻修罗仙子修罗之名半点不实,倒像撒娇混闹的孩子,碰到了宠嬖的慈母普通,恃宠纵情,哭叫得猖獗:“臭贼,你就会虚情冒充。我好不好,关你甚么事,你有一天想过我么。”

修罗仙子赋性又起,下认识道:“我爱挖我眸子,关你甚么事?”

盲僧道:“你别……”

盲僧摇了点头,并不答话。修罗仙子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愤怒,手上抓紧。那两柄细刃宝剑,原是她双翎所化,不但坚固合用,又剧毒非常。盲僧护体真气摇摇欲坠,小半是修罗仙子凌厉守势之故,大半则是被孔雀翎上剧毒所腐蚀。

等九素进了祭村,修罗仙子仍一言未发,只望着盲僧,一动也不动,像一座雕像,但浑身透暴露的滚滚煞气,毫不负修罗之名。

修罗仙子截口道:“我就爱在理取闹,我就爱胡搅蛮缠,你待如何?”

一  却说盲僧与九素次日一早,到了祭村地点山谷,距祭村另稀有里之程,盲僧忽地停下脚步,扬开端对着火线,脸颊微微抽搐,不知是喜是悲,是惭愧是烦恼。跟着九素瞥见火线的矮树旁,站着一个浑身黑纱的窈窕身影,不是修罗仙子是谁?

九素屈膝一礼,道:“启禀仆人,盲僧大师佛驾光临,婢子就先辞职了。”九素顿了数息,不闻修罗仙子动静,又屈膝一礼,悄悄退了开去。

她假想里本来也有将孔雀翎之毒浸入萧如瑟体内,再救他活命,死去活来的煎熬剧痛,非常人可受。但萧如瑟若再不遁藏,只怕也不消等修罗仙子在招数上胜出礼服,就要被孔雀翎之毒所侵。修罗仙子二十年来,桩桩件件运营的全面,整套流程不折不扣地实施下来,才算把仇报得淋漓尽致。

盲僧遁入佛门二十载,禅定养气的工夫很有小成,就在这半晌之间,诸般旧事涌上心头,气味为之一乱。

几近同时,两柄柳叶细刃,也切到盲僧的护体真气之上,就像石子投湖,将盲僧宝光辉灿的护体真气,打的如波纹般闲逛。

盲僧压力稍轻,金刚护体真气暂无燃烧之虞,叹了一口气,道:“老衲眼盲心盲,更不是你敌手了。脱手与否,结局没半分不同。”

修罗仙子不由微一恍忽,遥记当年,在三墟秘境中,他也曾是嘴角一斜殷红,挺身相护,回眸一眼,恋意深埋,襟曲互通。那灵犀相生的一顾以后,面对劈面而来的大凶恶,他也是如许摆脱豁然的神采。跟着旧事纷至沓来,在那之前她是如何负气负意,苦劝而不睬,方向虎山行,而招肇事端,乃至两人堕入窘境,九死余生。

想到此处,修罗仙子内心幡然悔过,更加顾恤萧如瑟,终究又弱了口气,道:“臭贼,你……你……”便屈指成钩,对准本身眼皮,却被盲僧伸臂格住,道:“你这又是何必。统统罪孽老衲一人承担就充足了。”

到这时,她情难自抑,甚么复仇之想,雪耻之念,顿时一扫而空。似嗔似怒,似抱怨似抱怨地“哼”了一声,往前一倒,投入盲僧怀中,又伸手在盲僧背后不住地捶抓掐打,泪珠滴落,内心却有久违的安宁愉悦。

盲僧闻言则如当头一棒,甚么是色是空,甚么有相无相,甚么虚幻泡影的禅机佛理,十足破了个一干二净,冲口而出道:“你……好吗?”脚下盘跚趋近了几步,伸手就要搂住修罗仙子,离着数寸间隔,停了下来,双臂悄悄发颤。

眼看盲僧呆立若木鸡,大出料想,加上旧事不自禁骚动,修罗仙子口中喝道:“臭贼秃!你还不还手!真觉得我对于不了你吗?”手里反慢下几分。

修罗仙子道:“你眼睛不瞎,莫非就胜得过我吗?我也闭着眼跟你打,叫你输得心折口服。”又道:“我也闭眼了,你还不脱手!”话一出口,就知不当,出现些惴惴之感,仿佛心机被萧如瑟猜到,落了行迹。实在这话也一定能让萧如瑟多想甚么,平常武者修士,用心研讨敌手招数缝隙也是平常至极的事情,她在怕甚么,她本身也不知以是然。

这时蓦地出了不测,就像娇气霸道的小女人,从年初盼到年末,盼到的新衣裳,竟然破了个洞。烦躁愤恚之情,可想而知,破口喝道:“当年和戒律堂那几个老贼秃一起对于我,你就下得了手!你现在如何不打了?”话刚说完,自感口气像极了小情侣间的责怪和喧华,未免失了刚硬狠戾。这可又是她的错觉,盲僧却一点也没听出非常来,脸上现出无穷悔怨抱歉之色。

她忍不住又打量盲僧几眼,只见他眼窝凸起,面庞愁苦,神采惭愧,越看越是垂怜,像有小锤在她心上敲打,坚冰层层碎裂,暴露内里柔嫩细致的情丝,手里的细刃也没了凌厉之意,越打越不成章法。修罗仙子待要硬着心肠,却如何也清算不起仇恨怒意,转而感觉羞愤难当,心想:我招式绵软,部下包涵,难道显得我旧情难忘,我苦心孤诣二十年,躲藏暗查,他竟然这等超然,这臭贼可爱至极,定是仗着我……仗着我不敢下毒手,这才有恃无恐,他当年敢获咎我,便是因为如此了,我本日怎地还恁地胡涂,修罗仙子拼了命将思路往二十年前,刀剑相对翻脸诘问时的画面上引,心底的疼惜之情却节制不住地泛上来,盖过怒意,暴虐锋锐的双剑说甚么也挥动不出,七情交集,心神狠恶翻滚震惊,哇的一声,竟然哭了出来,叫道:“臭贼,你欺负人。”

但修罗仙子赋性并非温婉,如此表白心迹,只是半晌,便自发尴尬不已,下认识就想挽回场面,规复了刻毒的模样,揪起盲僧领口,冷声道:“姓萧的,你自毁双目是如何一回事?是说悔怨熟谙我么。”说完数息以后便知错误,昔日里,她耿耿于怀,念念不忘的便是萧如瑟如何向她鞠问舍利子的下落,见疑之意昭然若揭,继而就遐想他负心薄情,终究一叶障目,直往这条思路上走,这会儿壁障一去,动机明灭如电:他若真想捉捕我,只需让戒律堂众僧布阵合围,普渡禅院的罗汉困阵多么精美,有备而来,又岂会无功而返,他本身守在阵外,便可稳操胜算,他为甚么要来多此一举。他……他这是在想我通风报信?那么他自毁双目之意便不是误结我为朋友,而是自谢其罪于师门,此中多数还是私放我的罪了。

盲僧晓得修罗仙子的脾气,她夙来记仇,恼暴躁怒也是道理当中,受她几剑也是该当应分,岂敢有躲闪还手之举。

但二十余载的积怨,几剑又如何能够泄的洁净。在修罗仙子内心,拜托毕生的情郎竟然信不过她,竟而反戈相对,伤痛之深,非千刀万剐不能解恨。她本来拟好了一大套的打算,大耗心力揣摩出一起特地针对萧如瑟的招术,如何批虚捣亢,如何诱敌制敌,要在他对劲的哪一招上突发奇兵,一举擒敌,这个流程在内心演练了千百遍,跟着如何出言调侃,如何分解揭穿舍利子下落,如何敲砖定脚,究竟俱在,不容置疑,叫他必然口服心折,再狠狠折磨一番,待心头的气出的七七八八,最后才带他找到舍利子,看他无言以对,忸捏悔怨不及的模样。

妙手之间,一厘一毫的起伏不定,就是老迈的马脚。修罗仙子是妙手中的妙手,良机一现,刹时策动了守势。大股的气流袭向盲僧,半途化作根根翎羽的虚影,如骤雨如冰雹,快逾劲弩,迅胜强弓,无孔不入,无隙不乘。

修罗仙子挖空心机,殚精竭虑,想出诸般狠毒手腕,亦不过达成此诡计,不由微觉茫然,无从动手。

谁知盲僧只是冷静挨打,又过数息,盲僧嘴边已然溢出血迹,脸上却有摆脱豁然之意。

这也是她二人斗惯了的口,修罗仙子话刚落下,便是一滞,顿了顿,兀自强辩道:“你爱做和尚,爱自伤双眼,你又何曾问过我,那你凭甚么又要来管我。”身子扭动,就想脱出盲僧度量。但不知是盲僧箍的太紧,还是她扭的有力偶然,总之还是搂在一处。

盲僧不躲不避,也无处可避,无路可退,双手合十,金刚护体真气霍但是起,结成一道光璧,护住周身,下一息,麋集的翎羽虚影撞在光璧之上,好像雨打芭蕉,沙沙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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