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陈仓古道(上)三更

在路上岳云解释道:“从营寨的布局上看张相公还是知兵的,但只是纸上谈兵,妄图以一洼池沼反对金兵打击。疆场上千变万化,没有必胜的阵法,纵是长江通途,秦岭樊篱,凭人力亦能降服,一洼池沼且能用来扼敌。金兵必是趁夜由步兵身负土袋,蒲伏进步,直铺到我虎帐前,那长长的芦苇便成了他们的保护。待得天明,我军将醒未醒之际,金国铁骑便踏着土袋杀来。我军措手不及,金兵只需搏斗便可。唉,这干系着川陕安危的首要一战竟败得如此荒唐。”说罢感喟点头。

五人策马在疆场上缓缓颠末,见宋军尸身中多为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们本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因统帅的批示恰当就义了贵重的生命。他们踏着尸身群走出好远,忽见火线芦苇丛中的宋军尸身皆被麻绳捆缚双手,人首分炊,尸身向前扑倒,足有五千多人。洛天初惊奇道:“这些兵士明显已经投降,为何还要杀他们?”岳云叹道:“此次战役是我朝主动建议的,金兵这么做是想给我朝一个上马威。”江飞燕见岳云说话时面无神采,道:“你也在宋军为将,见这么多的同胞惨死如何都不难过?”岳云叹了口气,道:“江兄安知小弟心中不痛?可肉痛有甚么用呢,哭是挽回不了任何事的,妇人之仁只会成为乱世的捐躯品,血债自有血来还。”

杨再兴满腹委曲获得了伸冤,了解他的人竟是大宋的帝姬,如何不让他感激涕零。他声音哽咽,冲动的说不出话来。赵嬛嬛道:“待奴家回到朝廷便会晤奏官家,赦免你当年之罪。我朝恰是用人之际,官家必会承诺。”杨再兴义正言辞道:“罪人只愿为一名浅显兵士,为国杀敌,建功赎罪,告慰祖宗,平生之愿足矣!”赵嬛嬛欣喜道:“将军愿弃暗投明,乃我大宋之福。”杨再兴微一沉吟,道:“刘豫虽是逆贼,但毕竟对我有知遇之恩,罪民筹算再为他效力一年,然后起家南归,与齐国划清边界。不知帝姬意下如何。”赵嬛嬛道:“这些日子奴家已明白义气对于你们多么首要,大丈夫一言九鼎,杨将军自会守诺。”杨再兴道:“罪民毫不让帝姬绝望,请帝姬当即出发,不要勿了路程。”赵嬛嬛点头道:“好,将军保重。”杨再兴叩首道:“恭送帝姬。”

赵嬛嬛叹了口气,翻身上马,扶住他宽广的肩膀,道:“将军请起来发言。”杨再兴诚惶诚恐道:“罪民不敢。”赵嬛嬛直起家子,长叹道:“非是将军负我大宋,而是大宋负了将军。”杨再兴身子一颤,猛地抬开端来,惊望着她。赵嬛嬛道:“若非当时朝纲**,贪污成风,将军已是我大宋的将军了,且有本日。汴梁被围时,那些握有千军万马的太守袖手不管,明哲保身,将军却敢以几百人出兵勤王。是我大宋不争气,令将军齿冷,为了生存而活何罪之有。奴家向将军赔罪了。”

赵嬛嬛问道:“甚么是没有本钱的买卖?”杨再兴道:“就是草寇。因屈辱祖上名声,以是从不对别人提及出身。”赵嬛嬛道:“那你现在为何说了?”杨再兴道:“我人虽在齐国,但一向神驰大宋,只待有朝一日能被大宋免罪,给鄙人一个戴罪建功的机遇。帝姬乃官家御妹,说不定能求官家赦免鄙人之罪。”赵嬛嬛点了点头,道:“本来如此,你又是如何投效伪齐的?”杨再兴道:“靖康之时,传闻汴梁被围,鄙人便带领兄弟前去东京勤王,我们百十个草寇底子不是金国雄师的敌手,还未冲进核心便被杀散。罪民不敢逃远,便领着兄弟们在四周山上住下,见机行事。但是探听到‘二圣’和皇族尽被金人虏获北迁,罪民虽知不敌,还是强行带虎帐救。没想到金人甚是奸刁,设了三处疑兵为饵,救援失利不说,还折了一半弟兄。勤王的统统资用都是我们公费,只好又干回成本行,在河南占山为王。没多久金国设立齐国,封刘豫为齐国天子。刘豫下台招揽群雄,当时罪民有些名誉,刘豫亲身携重礼上山,请罪民互助。罪民当时糊口窘困,为了几百兄弟的吃喝便承诺下来。虽是被糊口所逼,但所作所为愧对祖宗,愧对大宋。”说罢以头触地,不敢昂首。

他们进入芦苇丛中,模糊可见火线七零八落的营寨和寨内一座座被烧焦的军帐。正走着,忽觉空中坚固,脚下竟是一片池沼,上面铺着数列土袋,首尾相连,长蛇般延长到劈面的营寨,每列土囊都有一人宽,足可行马。岳云心中一动,策顿时了土袋,渡了几步,叹道:“我明白了,这些土袋便是我军的败因,走吧,不消进寨了。”

他们下了山后仓促赶路,几天内安然无事,这日他们来到了陕西富平县境,城池早被金兵占据,他们本可绕道而过,但岳云故意想看一下富平大战的疆场,便来到富平县北二十里的郊野。只见郊野上躺满了数不尽的宋兵尸身,现在气候尚未转暖,尸身没有腐朽,但干枯躯体如蜡像般生硬,不时有乌鸦,豺狼啃食着尸身,大多被啃的满目全非。赵嬛嬛和徐还忍不住呕吐出来。徐还哭道:“人已死了,为何还要让他们暴尸荒漠。”岳云指着东首山岗上数千座新坟道:“那边埋着的都是金兵的尸身,金国对外族没有任何怜悯之心,只会拿走他们的马匹,银两,兵器和粮草,尸身毫无用处。我们再到前面看看,真不明白这一战怎会败得这么惨。”

赵嬛嬛道:“你是王谢以后,又有报国之心,为何助纣为虐,与大宋为敌?”杨再兴痛苦道:“自从家道中败,族人各奔东西。家父远迁江西定居。鄙人从小家贫,家母归天的早,由父亲传授技艺,教诲成人。父亲归天后,鄙人欲凭一身技艺报效朝廷,灿烂祖庭,便去东京招考武举,但是无钱办理考官,被判犯规,打消了资格。当时我川资用尽,又受此大辱,大怒下趁夜杀了考官,取了他家银两,逃出汴梁。今后便成了通缉的要犯,逃亡天涯,做起了这没本钱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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