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孤星不由面露不悦，诘责道：“我们远道而来，钱大报酬何不亲身相迎？岂是待客之道？”
常言道“一场秋雨一场寒”。
“非也！”清风故作难堪，勉为其难地答道，“说出来不怕大人笑话，实在贫道的武林盟主之位现已饱受非议，摇摇欲坠，不知……还能风景几天。”
“这……”
八月二十四，已在临安城滋扰数日的秋雨垂垂进入序幕，气候寒凉一日更胜一日，雨前的临安百姓尚且身着单衣布履，雨后已纷繁换上棉服厚靴。
“这……”清风面露游移，“若为天下百姓挺身而出，我等武林义士自是义不容辞。只不知，大人丁中的‘朝廷需求’……究竟有哪些？”
“嘘！”
钱大人的一席话，令清风三人大惊失容，同时变的愈发胡涂。
不知沉默多久，静如泥塑的钱大人俄然双眸一睁，从而手腕一挑，挥臂将鱼竿高高甩起。紧接着，一条不竭挣扎的红鲤破水而出，于半空划过一道美好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手中。
“你们曲解本官的意义了。”钱大人缓缓点头，“本官从未想过强势压人，更未想过派兵剿杀。我口中的‘万劫不复’，实在是有人向皇上谏言，哀告皇上公布一道圣旨，将洛天瑾暗害造反的丑事昭告天下。天下子民虽对朝廷和官府有所不满，但他们尚知本身是炎黄子孙，尚知礼义廉耻、忠孝仁义，如果让天下人晓得武林盟主的半子曾通同外族，暗害颠覆汉人江山，不知……中原武林那些仁人义士又会作何感触？到时，恐怕无需朝廷脱手，自有为国为民的豪杰豪杰替皇上……株杀洛天瑾的九族。”
白锦刚一开口，形同假寐的钱大人俄然轻嘘一声，右手漫不经心肠朝中间的竹椅微微一指，表示清风落座。
“也好！”钱大人不成置否地点点头，“本官的手札想必道长已经看过，不知意下如何？”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贫道眼下确有一个小小的费事……”清风眸子一转，讳莫如深道，“如果大人肯帮贫道处理此桩费事，贫道愿与大人刑马作誓，歃血为盟，共保大宋千秋承平。”
“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功德。”清风神情一禀，摸索道，“枢密使与大人如此抬爱，贫道猜想……应当不止是出于善心吧？”
清风眼神一变，猜疑道：“莫非大人想招安……”
伴跟着一阵亮如洪钟的笑声，一名龙行虎步的中年大汉，在两名军士的伴随下快步朝马车走来。
身披大氅的钱大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左边的竹椅上，手握钓竿，神态悠然，一双似睁非睁、似闭非闭的老眼悄悄谛视着被雨滴激起层层波纹的湖面，不知在考虑些甚么。
一道衰老的声音自马车内幽幽传出，将风吹草动，雨打秋叶的天然空灵刹时突破。
清风此言听上去客气，实则暗讽钱大人怠慢客人。
“贫道在城外，你们让我进城。贫道进了城，你们又让我出城。”
“天下豪杰数不堪数，有权有势者不在少数，钱大报酬何选中贫道？”清风的内心快速策画，大要上却不动声色。
“这……”
“何事？”
“替小婿报仇雪耻，诛杀奸贼……柳寻衣！”
“贫道是江湖草泽，笨拙不堪，对大人的高深义理实在贯穿不透，只能一知半解。”清风不阴不阳地说道，“不如我们免除那些繁文缛节，开门见山如何？”
“笑话！”未等清风作答，忿忿不平的孤月已抢先驳斥，“现在的洛阳城但是蒙前人的地盘，贫道不信你敢大张旗鼓地率人北上。甚么万劫不复？你觉得仅凭三两句威胁便能恐吓我们？”
“很简朴，无外乎‘战时’与‘非战时’两种环境。”钱大人解释道，“若遇战时，需道长招募官方义士构成一支能征善战的雄师，与官军一道冲锋陷阵，保家卫国。非战时，需道长好生掌管中原武林各方权势，不求他们言听计从，但求他们不要给朝廷和处所官府招惹费事，特别不无能一些占山为王、杀人越货的不义之举。当然，若遇一些不义之人行不义之事，很多时候官府难以插手，此时需道长出面处理这些费事。比如数月前，一些江湖人跑到临安兴风作浪，搅得皇上和百官心神不宁。此类荒唐事，今后断断不能重现。你们有句话叫‘江湖事江湖了’，本官但愿江湖亦有江湖的次序，或许与大宋律法不尽不异，但……起码不能背道而驰。”
考虑再三，清风干脆将心一横，直言道：“大人邀贫道来此，莫非只为威胁我们？”
“不！”钱大人极口否定，“本官不是丞相，西府也分歧于东府。我不妄图招安、归顺这些浮名，本官只要清风道长能在朝廷需求时，举官方之力慷慨互助便可。至于中原武林……还是你的天下，皇上没兴趣过问、朝廷也没兴趣插手，本官更没兴趣自找费事。”
与此同时，孤星、孤月接踵现身，待他们将伞撑开，方才将道骨仙风的清风请上马车。
“恕贫道直言不讳，大人实在不该用贫道的骨肉嫡亲相威胁。”清风的面色平和还是，但语气却垂垂变的凌厉，“殊不知，昔日在洛阳城，天机侯赵元曾亲笔写下一纸承诺，至今仍在小女手中。承诺中，即包含洛天瑾暗害造反，与贤王府其别人无关。朝廷只对于洛天瑾一人，毫不扳连其他家眷，也不觊觎贤王府任何东西。算起来，小女大义灭亲，理应是大宋朝廷的功臣，现在大人又岂能重翻旧账，不但不承认小女的功绩，反而以‘连累九族’相威胁？”
“因为清风道长是中原武林的盟主，很多事由你出面天然能够水到渠成。”钱大人毫不避讳地答道，“当年，东府选中洛天瑾的时候，他只是一方枭雄。朝廷又是安插内应、又是暗中互助、又是威胁利诱，辛辛苦苦折腾数年，成果却一败涂地。西府不想重蹈东府的复辙，是以在恰当弃取后，决定与道长精诚合作。更何况，本官方才说的那些前提……仿佛并不过分？”
“钱大人安在？”
“本官在这里见过很多人，很多不是西府的人。与他们议论过很多事，很多与西府无关的事。”钱大人对清风的含沙射影置若罔闻，言谈举止还是云淡风轻，“他们当中，有些人自作聪明，沦落悲惨地步，乃至沦为冢中枯骨。有些人识大抵、顾大局，是以一朝失势，枯木发荣，现已坐拥繁华，名利双收。”
“听道长的言外之意，仿佛另有甚么难处？”钱大人猎奇道，“莫非分歧意本官的建议？”
其身后，一名魁伟不凡的银甲保护毕恭毕敬地撑伞而立。
钱大人此言正中清风的软肋，令其怛然失容，哑口无言。
“这……”
钱大人一边将红鲤从鱼钩摘下，一边似笑非笑地与清风酬酢：“方才鱼儿正在咬钩，恕本官不能起家相迎。”
“大人，清风道长……”
“鄙人西府中侍郎，白锦。奉枢密副使钱大人之命，在此恭迎武当派掌门人，清风道长。”
伴跟着一阵“吱扭吱扭”的车轮声响，马车姗姗而来。
言至于此，清风的声音戛但是止，同时面露迟疑，仿佛心有郁结。
言至于此，钱大人将讳莫如深的目光投向如有所思的清风，沉吟道：“道长是聪明人，应当明白本官的意义。”
“你……”
环顾着枫叶荻花，感受着浓浓秋意，清风下认识地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通体镇静。他将驯良的目光投向满脸堆笑的中年大汉，问道：“将军何人？”
“此言差矣！本官是在救你们，而非威胁你们。”钱大人辩白道，“实不相瞒，曾一再鼓动皇上公布圣旨，将你们推入火坑的人，恰是对令嫒许下承诺的丞相和赵元。反之，一向在皇上面前死力调停，到处包庇你们的人……恰好是枢密使与本官。”
顷刻间，十余名甲士围上前来，任风雨飘摇打湿他们的铠甲仍不为所动，一个个手按刀柄，虎视眈眈。
本日，秋塘湖畔戒卫森严，披坚执锐的将士如刀砍斧剁般整齐齐截，里三层、外三层将周遭数里围的水泄不通。
“道长且听本官一句奉劝，如果你现在分开秋塘，贤王府和武当派都将沦落万劫不复之地。”
一辆马车冒雨出城，于坑洼泥泞的城郊巷子缓缓而行，直奔秋塘湖畔。
“大人对我们江湖人的心机……真是洞若观火。”清风感慨道，“你晓得我们对名节的正视远胜于性命，是以你主动舍弃那些华而不实的招安浮名，却又实实在在地借我之手将中原武林紧紧把持。贫道不得不承认，大人行事，确切比丞相和赵元更高超……”
言罢，钱大人再度将鱼钩投入湖中。不急不躁，给清风充足的时候渐渐衡量。
现在，秋塘岸边摆放着两把竹椅。一左一右，左边的稍稍靠前，右边的稍稍靠后。
“钱大人在秋塘垂钓。”
“罢了！钱大人位高权重，我等草民岂能僭越礼法？”清风不觉得意地摆摆手，“白大人，烦请头前带路。”
“三位内里请！”
凌晨，毛毛细雨仍淅淅沥沥的下个不断。
白锦别有深意的目光在清风三人身上敏捷打量一番，见他们并未照顾兵刃，方才欣然承诺，引着他们朝秋塘走去。
……
“请道长进城，是因为我家大人感激旁遥远道而来，故而想尽一尽地主之谊。请道长出城，则是因为我家大人看出中间心存顾忌，因而想表一表君子之心。”
未等孤星、孤月打抱不平，清风已优哉游哉地坐在钱大人身边，饶有兴趣地赏识着秋塘美景，一言不发，神态淡然。
“戋戋小事，不敷挂齿。”清风意味深长地笑道，“连续数日贫道都等得，短短一刻又岂会等不得？”
“枢密使与本官分歧以为，剿不如抚、战不如和、敌不如友，特别在国度危难之际，不管是朝廷还是官方，皆应高低一心，同仇敌忾，而不该相互攻讦，徒增内哄。”钱大人不急不缓地说道：“本官的目标，与当初赵元找洛天瑾的目标大同小异。当然，这也是令嫒对赵元的承诺。但愿道长以家国大义为重，广聚江湖贤达，在危难之际不避刀斧，不畏存亡地替君分忧，为国效力。”
“那些承诺是赵元私行做主，与朝廷无关，皇上也不会承认。”钱大人不觉得意地摆手道，“本官现在是代表朝廷、代表皇上与道长筹议此事。”
“哦？莫非清风道长有甚么难言之隐？”
“哦？”见钱大人用心抵赖，清风不怒反笑，“如此说来，贫道明天底子不该来见大人，而应当去见天机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