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二长老,你们看!”

“是不是威胁,不是由老夫决定,而是由萧谷主决定。”殷白眉对常无悔的挖苦视而不见,轻笑道,“老夫纵横江湖数十载,天南地北也去过很多处所。可不管是甚么处所,还从未有人敢把老夫的话当作耳旁风。至于老夫是不是大放厥词?又是谁不晓得天高地厚?不急,很快便有分晓。”

“若非决计已定,老夫又岂会劳师动众,千里而来?”殷白眉的语气,如面前的江水普通,清冷而平平,“若不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昆仑派今后如安在江湖中安身?客岁,我派冷空阳前来,向萧芷柔讨要说法,成果却伤痕累累,狼狈而归。我身为昆仑派掌门,若对此事无动于衷,不但会寒弟子们的心,更会让外人觉得我昆仑弟子皆是欺软怕硬、贪恐怕死之徒。事关名誉名节、门派根底,老夫毫不能坐视不睬。”

“偷师之事!”殷白眉神情一禀,语气蓦地一沉,“唐阿富,你是聪明人,应当晓得明天的事,绝非三言两语能够等闲化解。是以你也不必白费吐沫,咬文嚼字地与我逞口舌之争。老夫劝说你一句,尽快将萧谷主请出来与我劈面对证。本日之事,断不会不了了之。至于龟缩谷中,避而不见……绝非明智之举!”

他不像常无悔那般对昆仑派充满敌意,字字句句皆满含冷嘲热讽,而是心如止水,目无神采。

“不错。”

“不成掉以轻心。”殷白眉眸子一转,计上心头,快速叮咛道,“先问清他们的来意,如果相谈不拢,便将他们全数擒下,作为与萧芷柔构和的本钱。”

说罢,尹鹤风伸手一指一望无尽的广宽江面,凝声道:“掌门,江上看似风平浪静,可谁又能晓得江面之下,究竟埋没着多少杀机?”

“废话少说!昆仑派掌门人在此,快叫萧芷柔出来回话!”冷空阳喝道。

“哦!本来是昆仑派的三长老。”常无悔嘲笑道,“前次你擅闯绝情谷,踩踏无情花,谷主饶你不死,已是格外开恩。现在你不思改过,竟然还敢来犯?”

“掌门贤明。”

暖春之晨,山明水秀,江风徐来,水波不兴。

尹鹤风如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吟道:“以是掌门想借绝情谷一事,试一试洛天瑾和金复羽的态度?”

“不过你方才所言,也并非无的放矢。”殷白眉语气一缓,淡笑道,“若真与绝情谷撕破脸,就算我们能笑到最后,只怕也会支出极其惨痛的代价。一旦元气大伤,又该如何应对玄月的武林大会?”

“我们固然有理,但只怕这些异教魔头胡搅蛮缠,蛮不讲理。”尹鹤风道,“眼下风声已出,猜想绝情谷必然早有防备。实不相瞒,我并非惊骇绝情谷,而是担忧我们冒然深切虎穴……会吃大亏。毕竟,昆仑弟子多是旱鸭子,一旦深陷滚滚江水当中,只怕自顾不暇,又岂能与报酬战?”

“谷主百事缠身,得空他顾。殷掌门有事但讲无妨,唐某自会传达。”唐阿富冷酷的声音悄悄响起。

“交代?”唐阿富如有似无地轻哼一声,反问道,“我绝情谷有甚么事,要向你殷掌门交代?”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和萧芷柔拼个鱼死网破,但愿她能主动给老夫一个对劲的交代。”

“明眼人皆知,最有能够在玄月坐上武林盟主宝座的,无外乎洛天瑾和金复羽二人。眼下,他们都在竭尽所能地招兵买马,积累气力,可谓神佛斗法,各显神通。客岁,贤王府的邓长川来访,其真正企图已是十清楚朗,不过是想让老夫举全部昆仑派之力,助北贤王功成名就。当时我虽一口承诺,但内心……却仍有迟疑。毕竟兹事体大,关乎我等的身家性命,又岂能草率而决?”

伴跟着“仓啷”一声轻响,银光乍现,寒气逼人,凌厉的剑锋已直指岸边的殷白眉。

“三条快船,最多不过二三十人。”冷空阳回道,“为首之人,是绝情谷大弟子唐阿富和二弟子常无悔,没见到萧芷柔的影子。猜想他们已收到风声,是以赶来浔阳江干与我们媾和。”

“殷掌门不必酬酢,你我素昧平生,更没甚么友情,有话还请直言。”唐阿富一双狭长的眸子,冷冷地扫视着岸边严阵以待的数百名昆仑弟子,话里有话地说道,“看本日的架式,殷掌门仿佛不是来话旧的。”

“殷掌门话已至此,看来我们之间已没有任何筹议的余地。”唐阿富冷冷一笑,而后将手中的无情剑缓缓抽出。

“来者何人?”船头上,常无悔的声音率先响起,听其语气,非常不善。

“掌门所言极是。”尹鹤风承认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江湖各派现在都在等着看热烈,又有谁肯至心实意地与我们同仇敌忾。”

“怕甚么?”殷白眉冷哼道,“凡事都讲一个‘理’字。现在,绝情谷偷师我昆仑武学,理亏在先,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何惧之有?”

“老夫用心闭口不言,实在也想借此机遇,试一试各门各派的反应。”殷白眉沉吟道,“老夫并不在乎其他门派是否挺身而出,唯独想看看贤王府和金剑坞作何反应?”

“你……”

“此话怎讲?”

俄然,一名弟子仓促而来,伸手遥指着江面,急声道:“江上有船正朝我们快速驶来。有师兄认出船头之人,恰是‘无情剑客’唐阿富。”

“豪杰帖?你觉得我们收回豪杰帖,各门各派就会纷繁呼应吗?不会的!眼下大家皆知我们发兵讨伐绝情谷,但又有谁主动站出来助我们一臂之力?没有!他们现在的心机都在玄月初九的武林大会,底子得空分神,更不想肇事上身。是以,江湖各派都在装傻充愣,大要看似对我们的企图一无所知,实则却在背后里密切存眷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如此景象之下,我们收回豪杰帖,又会有甚么成果?”

“不算是错。”殷白眉不成置否地点头道,“毕竟,事关昆仑一派的荣辱存亡,迟早都要做个了断。躲,是躲不掉的。明天,老夫亲率六百名昆仑弟子,固然想毫发无伤地满身而退,但同时也做好有来无回,杀身成仁的筹办。”

“那倒不会,毕竟现在大师大要上还是一团和蔼,彼其间多少都要留些情面。”殷白眉笑道,“我们一旦收回豪杰帖,他们会意味性地派些老弱残兵,装模作样地来为我们壮壮阵容。实际上,对我们不但没有涓滴帮忙,并且还会平增累坠。更首要的是,自此今后,我们昆仑派会欠下诸多情面,只怕几十年也还不清。”

“收回豪杰帖,广邀天下豪杰,一齐围歼绝情谷!”尹鹤风发起道,“人多方能示众,集思而后广益。如此一来,我们的胜算也会大大进步。”

此事,早在一个月前便已传的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中原武林各派对昆仑派的“豪举”,无不翘首而盼,拭目以待。

暮春之初,昆仑派掌门殷白眉,亲率二长老尹鹤风、三长老冷空阳,以及麾下弟子六百余众,自昆仑山浩大而出,直奔江州而来。并于三月月朔上午,齐聚浔阳江干,筹办大肆过江,杀向绝情谷。

正因如此,殷白眉不吝发兵动众,大起兵戈。一者,要与绝情谷做个了断。二者,欲借此机遇在江湖立威,彰显昆仑一派龙头锯角,虎口拔牙的派头与胆识。

名义上,殷白眉举着“讨伐外族,匡扶公理”的灯号。实际上,殷白眉是因绝情谷的“七星剑阵”,偷师昆仑武学一事而耿耿于怀。

“既然如此,便是多说无益。唐某大胆,请殷掌门不吝见教!”

“无情剑客,河西一别,迩来可好?”殷白眉不喜不怒,淡然一笑,言语中很有几分长辈对长辈的体贴之意。

传命弟子慌镇静张,几乎与劈面而来的冷空阳撞个满怀。

“是!”

“既然无情剑客快人快语,老夫也不再兜圈子。”殷白眉笑道,“老夫的来意,想必萧谷主和你心中都一清二楚。本日前来,不为别的,只想向萧谷主讨个明显白白的交代。”

“对于贤王府和金剑坞,不知掌门更偏向哪边?”

归根到底,绝情谷“偷师”昆仑派,被殷白眉视为昆仑一派的奇耻大辱,更视作停滞昆仑派长盛不衰的亲信巨患。

“依你所言,我们该当如何?”

灰发苍苍的尹鹤风来到殷白眉身边,小声问道:“此去绝情谷,怕是不免一场厮杀,掌门真的已下定决计?”

“掌门所言极是。”尹鹤风苦涩一笑,继而话锋一转,面露担忧道,“只不过,江湖传闻绝情谷与龙象山、蒙前人已成一丘之貉,我们向绝情谷发难,难保不会遭到龙象山和蒙前人的抨击。”

“天然是北贤王。老夫与他了解已久,多年来礼尚来往从不间断,单凭这份交谊,就远非金剑坞能比。”殷白眉轻叹声,随之话锋一转,又道:“除此以外,我不肯收回豪杰帖,另有一层顾虑,便是‘家丑不成传扬’。人嘴两张皮,说是偷师,可此事一旦鼓吹出去,不知又会生出多少流言流言?万一有人将我们和绝情谷说成一丘之貉,同宗一脉……到当时,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尹鹤风不由一愣,游移道,“莫非他们会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天下皆知,独门武学乃武林门派耸峙于江湖的根底,“偷师”更是大忌中的大忌。一派武学一旦被别人所用,不但有辱门楣、招来非议,更会为今后埋下隐患,乃至被取而代之。

尹鹤风面前一亮,猜疑道:“掌门的意义是……”

“唐阿富?绝情谷?”尹鹤风错愕道,“只怕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媾和?莫非他们怕了?”尹鹤风猜疑道。

殷白眉鹄立江边,举目远眺,神思略有几分恍忽。此时,江中已备好大船三艘、划子数十只,数百昆仑弟子在冷空阳的批示下,连续登船,井然有序。

“如何?你敢威胁我们?”常无悔轻视道,“也不看看这里是甚么处所?竟敢在此大放厥词,的确不知天高地厚。”

“听殷掌门话中的意义,明天是非见我家谷主不成?”唐阿富挥手打断常无悔的驳斥,幽幽地说道,“我们如果执意禁止,绝情谷明天怕是要血染江水,伏尸横流。不知,唐某如许了解殷掌门的意义,对不对?”

三言两语之间,唐阿富的船已行至浔阳江干,停在距岸边约三十米之地。

“来的恰好。”殷白眉处变不惊,淡笑道,“刚才老夫还在担忧,我昆仑弟子不识水性,一旦水中遇伏该当如何?却不料他们竟自投坎阱,倒也省去我诸多费事。传命众弟子,速速下船,江边布阵。”

“掌门深谋远虑,是我忽视了。”

……

“空阳,来了多少人?可有绝情谷主萧芷柔?”尹鹤风问道。

“明知故问!”冷空阳沉声道,“数月之前,老夫与你交过手,莫非这么快便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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