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移时,东厂掌班柳高崖快步出来,柳高崖这时当然不再是短衫奴婢打扮,而是圆帽皂靴、褐色官服,含笑拱手,既热忱又不显奉承,问:“张公子唤鄙人有何叮咛?”
天气阴黑一片,那里有甚么月色甚美,曲中旧院灯火倒是光辉如昼,自武定桥始,至钞库街止,火龙蜿蜒,灿烂六合,入夜的秦淮河也是最繁华的时候,从聚宝门水关至通济门水关,游楫来往,彻夜达旦,梦里春红,隔帘花语,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张原道:“邢公公既不在,那我就不出来了,叨教毕百户或者柳掌班哪个在?”
曲中旧院湘真馆,汪汝谦主仆四人刚分开,张原带了穆真真和薛童也出了湘真馆大门,汪汝谦四人往南去武定桥,张原三人则是往北去钞库街,钞库街有一船户一贯是依托湘真馆餬口的,薛童去叫了那船户撑船出来,与张原主婢一起上了船,逆流径往通济桥,在通济桥登陆,赶到内守备衙门,扼守大门的四个军士有两个是午后当值的,认得张原,从速叉手唱诺,张原请军士入内通报,他要见邢公公,军士道:“邢公公傍晚时去了榷税司还没返来,张公子要小人敏捷报知邢公公吗?”这军士晓得邢公公对这个国子监生极是看重,午后出来时邢公公一向送到大门,这是很少有的事——
汪汝谦决计操纵这个机遇把事情说清楚,他不能代张原挨打,固然这些废王百姓打了他,让他极其悔恨,但祸首祸首是张原,这非常时候,无妨暂弃前嫌,与这些废王百姓联手共同对于张原——
柳高崖放动手中的茶杯,起家道:“三位张公子少坐,鄙人先去打发了那些人再来……明天有事担搁了,返来抓紧码到现在,小道会期近将到来的八月尽力,必然要比七月更新多一些,汗青分类月票合作越来越狠恶了,请书友们持续支撑小道,支撑雅骚。
“就是这条船!”
张原行礼道:“有一事请柳掌班帮个忙。”便将本身在湘真馆遭受废王百姓骚扰之事说了。
守门军士道:“柳掌班在,小人即为张公子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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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男人一拥而上,棍棒交集,劈脸盖脸狂揍汪汝谦主仆三人,汪汝谦捧首大呼拯救——
不过此时的汪汝谦却没有半点寻欢作乐的心机,他主仆四人被赶出湘真馆,起首要防备挨打,汪汝谦目光一扫,万幸,那些齐王后嗣都散了,当即拨腿便往武定桥方向跑去,他有船泊在那边,这时得尽快分开这是非之地,张原那小子太恶毒了,竟把打人的事栽在他身上,昏夜当中,有口难辩,齐王后嗣在金陵权势不小,他今后只怕都不能来金陵了——
汪汝谦骇然失容,嘶声喊:“快撑船,快!快!”
李雪衣和王微来请柳高崖入厅饮茶,柳高崖打量着这两个丽色绝伦的曲中女郎,感觉眼熟,俄然觉悟,本来是上回在玄武湖见过的,那次他也在场,他看到了张原,张原没看到他——
……
6、七个手执棍棒的男人围上来,骂道:“狗贼,敢殴打我们皇室后嗣,本日不打断你们的狗腿显不出我们朱氏子孙的威风——”
七个男人收了手,大声道:“我等是朱姓子孙、齐王后嗣,都是本城良民,你们看好了,是这三个徽州人打我们在先。”
汪汝谦气喘吁吁道:“且慢,鄙人是有——功名在身的,汝等休得无礼,我有话说——”
张原道:“鄙人方才使了一个调虎离山的小计,那些地痞恶棍追逐一个姓汪的生员去了,不过用不了多久就会重新聚回这里肇事,全仗柳掌班帮手。”
这些废王后嗣在金陵贩子横行惯了的,彻夜吃了这么个大亏,现在纠集了数十人,定要痛打汪汝谦出气,在岸上紧追不舍,有几个地痞闲汉就强行占了一条画舫,用棍棒恐吓船工追前面那条座船——
岸上已是一片喝骂声:
座船停靠在右岸,汪汝谦爬登陆来,两个健仆跟着往北便跑,这昏入夜地,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那里有警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劈面却见一伙人拦在坊口,喝道:“姓汪的狗贼,还往那里逃!”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候,听得院外喧哗声渐近,“砰砰砰”,又有人砸门了。
操舟的船工俄然大呼起来:“汪相公,前面桥头有船拦着!”
汪汝谦第一感是“我名誉还真不小”,正待扬声承诺,蓦地警悟,喝命船工家仆噤声,他从篷窗朝左岸看,就见岸上高凹凸低站着一大群人,立知不妙,急命船工将船驶离左岸——
柳高崖道:“那班废王先人在金陵贩子横行犯警,鄙人也有耳闻,没想到本日竟冲犯到张公子,张公子放心,鄙人这就随你去。”即调集了十名东厂番子和十名锦衣卫力士,随张原赶到旧院湘真馆,这时还没交二鼓,却见门前萧瑟,哪有甚么闲汉骚扰!
一个铺长领着十来个金陵民户奔到近前,有民户认得这几个废王先人,对铺长说了几句,铺长也不想与这些朱氏恶棍胶葛,只是倒在地上嗟叹的三人当中有一个是生员,若闹到官府去怕是有费事,可还没等这铺长开口,那倒地的生员已经爬起家来了,大声道:“打人的是山阴秀才张原,不是我,我的确是徽州汪汝谦,但打人的不是我——”
……第二百八十一章调虎离山
脚步杂沓,有人朝这边奔来,喊道:“那里来的凶徒,前面便是六部衙门地点地,谁敢行凶。”便有铜锣响,这是巡警铺座的人,应天府规定,毎一百户设铺长五人,帮手官府保持治安,普通街道巡夜都由铺长轮番当值,遇盗贼犯警之事则鸣锣为号,各铺一同呼应缉拿——
柳高崖道:“好说好说。”与那二十名番子、力士进到院中。
有男人怒喝:“狗贼,连祖宗都不敢认了,徽州名流汪汝谦不是你还会有谁,不然你为何逃得缓慢——打!”
船过桃叶渡,岸上追逐的人已被甩远,汪汝谦略略放心,这才感到额角锥心的痛,流了很多的血,现在虽已包扎好,但这莫名其妙的无妄之灾实在太让他恼火了,本想纳个名妓为妾,于他名流的名声大有好处,不料却遭此窘境,还挨了打,想到这是替张原挨打,汪汝谦是肝火熊熊,摸到一根玉快意,“啪”地敲断,恨声道:“张原小子,我与你势不两立!”咬牙切齿思谋如何抨击——
汪汝谦忙道:“打你们的不是我,而是山阴张原兄弟三人。”
七个男人稍一游移,打量了汪汝谦两眼,此中一个嘲笑道:“一个本土生员罢了,这天下都是我朱家的天下,你一小小生员竟敢冲犯我等天潢贵胄,这是抄家灭族的罪,懂不懂?”
汪汝谦后脚刚迈出门槛,那大门就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震下几片树叶,簌簌落在他头巾上——
此时一片纷嚣混乱,岸上那些气愤的齐王后嗣哪个还来听船上人辩白,尽管瓦石雪片般飞来砸船,另有的叫着:“找一条船,追上去,将那狗贼打个半死揪去见官。”
座船离了武定桥,逆流缓缓而下,行至贡院劈面,见右岸的贡院灯火稀少,庞大的修建群沉着无声,左岸的旧院倒是灯火光辉,歌吹管弦盈盈沸沸,有很多无客的秦淮画舫暂泊在岸边,舫中美姬艳女团扇轻纨、绿鬓倾髻,在舫上或呜呜吹|箫,或铮铮操琴,招引客人——
另一个男人挥动动手中木棍道:“啰嗦甚么,先揍一顿再拖到应天府衙问罪!”
汪汝谦唬得魂飞魄散、骨软筋麻,差点瘫倒在地,想回身奔逃,却已没了力量。
座船的三个船夫也晓得情势危急,冒死荡舟,一起往桃叶渡急驶,这秦淮河上游船又多,三个船夫也算操船之技高深,没与其他船相撞,那废王后嗣筹划的画舫本就行驶不快,船工也不肯出死力,垂垂的追远了,但岸上那些人犹自绕屋越障沿河追来,不揪住这徽州大名士不罢休,有几个善跑的,一起疾走先至通济桥阻截——
“没错,我一起跟着这个姓汪的狗贼到这里的,打他——”
“打这汪狗贼……瓦片、石块雨点般飞来,汪汝谦急命仆人封闭篷窗,却已有几块瓦片飞入船舱,此中一块正中他额角,顿时血溅五步,汪汝谦仓猝卧倒,一面命仆人给他包扎,一面让船工大喊:“打人的是山阴张原,与徽州汪汝谦无关——”
张岱、张萼都来与柳高崖见礼,柳高崖晓得张原有两个族兄同在国子监读书,自是客气行礼。
汪汝谦心念电转,答道:“不是,鄙人姓胡。”汪汝谦的母亲姓胡,也是徽州大族。
汪汝谦决定就在这秦淮河上找个画舫美姬伴宿,为本身压压惊,便命船夫将船往左岸河房靠去,忽听岸上有人叫道:“徽州大名士汪汝谦可在这船上?”
汪汝谦仓猝探头出舱一看,十里秦淮到了通济桥这边繁华残落、灯火已稀,暗夜中但见一条船横在河中心,这明显是废王后嗣安排劝止他们的,汪汝谦慌了,叫道:“停船,停船,快登陆,找巡警铺座。”
且喜一起无事,主仆四人顺利回到武定桥下的座船,汪汝谦松了一口气,洗了一把脸,命侍僮烹茶,先定定神,再想应当如何抨击张氏三兄弟,特别是张原,另有王微阿谁贱婢,竟敢劈面指责他,此仇不报非君子——
一个男人问:“你是不是姓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