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兆尽力伸着尚能活动的右手摸了摸两个孙儿的脑袋，说道：“我有佳孙，我有佳孙。”说话时，脑袋一点一点的，板滞的眼神也有了点活泛。
张原前次就从姐夫陆韬的信中得知，青浦原县令李邦华三月初调任山东参议，继任的县令名叫王善继，万历三十二年甲辰科进士，虽不是董其昌弟子，但为人不如李邦华朴直，只知奉迎董其昌和黄国鼎，董氏家奴和打行青手隔三岔五来陆府骚扰，陆韬几次送拜帖去县衙申述，王善继不闻不问，这较着滋长了董氏家奴的放肆气势，现在竟敢堵门丢石头了，青浦陆氏的家主陆兆好歹也是举人出身的本地大乡绅啊，竟被这般凌辱！
张原道：“董氏家奴和打行青手竟敢堵门叫骂，且不说陆翁是举人功名，就是我姐夫也是县学廪生，董氏这是鄙视青浦诸生，若陆氏的六百亩桑林终究落到了董氏手里，以董祖源、董祖常的贪婪，青浦今后也会如华亭普通良田美地都被董氏侵犯，欺男霸女之事不竭，以是鄙人想请石香兄结合本县生员一齐向王县尊请命，严惩这十二个在陆府阄事的董氏家奴和打行青手。”
陆府大门开处，陆韬领着十几个结实家仆走了出来，张萼将枣木短棒丢在地上，叫道：“陆姐夫，就这么几个恶棍光棍就能把你家门堵住，你陆氏也太――”张萼好歹给陆韬留了点颜面，前面的话没说出来。
张原道：“姐夫不必忧愁，先把这些人绑着・看看青浦知县如何措置，姐夫先让人把杨石香请来。”
能柱、冯虎打人端赖力量大、手脚快，另有就是出敌不料先动手为强，而穆敬岩的技艺却让柳敬亭悄悄称奇，把哨棒当枪使，既准且快，柳敬亭没想到张原部下的这个黄须大汉有如此技艺，还好前日没承诺张萼与这黄须汉较量――
正这时，陆大有吃紧忙忙出去禀道：“大少爷，县衙刑科房的邓班头求见，应是为董氏这些人来的。”
陆韬道：“让他出去。”
十几个陆氏家仆找来绳索这些董氏家奴和打手捆了个健壮，陆氏家仆这些日子也憋屈至极，这时一边捆人一边拳打脚踢泄恨。
青浦文社的社首杨石香传闻张原到了陆府，当即仓促赶来，正逢陆韬宴请张原兄弟三人和金琅之、蒋士翘、翁元升、柳敬亭，便一起入坐，这时当然不谈甚么八股文了，只说松江董氏之恶，张原将他写的那两篇倒董檄文给杨石香看，杨石香明白张原的意义，张原这回是要与董氏正面比武了，说道：“介子兄需求我效力之处固然直言。”
邓班头唯唯而退。
柳氏便问：“上回韬儿写信去，请你弟张原向西张的肃翁求一封给黄知府的书帖，可曾求到？”
张若曦这时下了帷轿，牵着两个孩儿含泪上前，陆韬见娇妻爱子返来，自是喜不自胜，半年不见，履纯、履洁都长大了一些，小兄弟两个拉着陆韬的手叫着：“爹爹，爹爹。”
张若曦道：“已经带来了，过几天我弟张原就会亲身送到松江府衙去。”
陆韬将张原等人迎进正厅，叮咛厨下备酒菜开宴，陆韬对打了董氏的人还是非常担忧・这些人捆绑在门墙下・不知如何结束？
五岁的履洁仰着小脸看爹爹陆韬，说道：“爹爹你瘦了――”
一个董府清客、五个董氏家奴、六个打行青手，不到半盏茶时候，全数抱腿捂头在陆门前的青石地上打滚哀嚎告饶，张萼很有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气势，吼道：“别觉得跪地告饶就不打了，没那么便宜的事，还是打。”亲身持棍来抽，抽到手酸才作罢――
这邓班头收受过华亭董氏的钱物，传闻董氏的人在陆府门前遭殴打捆绑，当即禀明王县令，带了两个差役来干与了，想先把董氏的人带走，这时见张原也在这里，张原打董祖常之事在松江府三县能够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又因为杨石香鼓吹那本时文集子，以是张原的小三元、状元弟子这些事＃阝班头也都晓得，张原打了董祖常竟然若无其事，董翰林何如张原不得，可见张原公然是大有来头的，邓班头便不敢直说要带走董氏的人，叉手道：“县尊传闻陆府门前有人打斗，派小人来检察。”
陆韬好生难堪，向张萼拱拱手，走过来与张原、张岱、金琅之等人见礼，张原道：“姐夫，姐姐和履纯、履洁都返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柳氏略略宽解。
这一句话让陆韬和张若曦都泪流满面・青浦陆氏这数月来的日子艰巨啊，董氏催逼那那六百亩桑林，导致采桑养蚕几近停顿，陆氏门下的蚕户、织户丧失庞大，绸缎买卖几近全断了，陆韬焦头烂额・能不肥胖吗！
张萼挥动着枣木短棒怒叫道：“你这董氏喽啰，竟然还是生员，我偏打你。”劈脸盖脸又是一顿狠抽，打得那清客捧首连喊饶命。
张若曦道：“都是自家人，阿姑说甚么谢呢。”
张萼道：“怕甚么，这不就打了吗，陆养芳，哼哼，那种人死在狱中最好。”
张若曦带着履纯、履洁去见翁姑，那陆兆三个月前中风瘫痪，起先连话都不能说，经松江名医经心医治，现在能开口说话了，只是口齿有些不清，这时坐在一张圈椅上，膝上盖着薄毯，看着两个孙儿向他叩首，老泪纵横，嘴里含含混糊也不知说些甚么――
“啪”的一声，这清客劈面挨了一棒，唇破齿落，满嘴是血・大声惨叫起来。
陆韬脸有愧色，说道：“忸捏，忸捏，我弟养芳还在松江狱中，实在不敢与他们动强啊。”董氏以陆养芳淫辱妇女罪该发边卫放逐相威胁，宠嬖季子的陆兆佳耦一筹莫展。
＃阝班头带了两个差役出去了，见在坐生员有7、八位，张原是他熟谙的，客岁抓捕陆养芳就是张原授意的，客岁张原没有功名，本日一见，方巾礻彡，已经是秀才了，从速向陆韬和张原等人见礼。
客岁张原编选的那本时文集子大卖，除了张原小三元的名声外，另一个身分就是因为痛打了董祖常，那本集子到现在竟然卖出了近五千册，松江府三县的秀才统共没超越二千人，也就是说不但秀才，另有很多童生都买了张原选评的时文集子，起先是猎奇，但一读之下，诸生都觉受益匪浅，张原八股选政的名声出来了，杨石香就想请张原再为他的书铺编书，财路滚滚啊，以是他在不侵害本身好处的前提下当然是要支撑张原的――
当然，陆兆现在瘫痪了，不能上县衙公堂说理了。
张若曦道：“媪姑放心，我弟张原此次来就是帮忙我陆氏的，他与养芳的一点怨隙，客岁就已经告终。”
柳氏拉着张若曦的手到小窗边坐着说话，柳氏之前从未对长媳这么亲热过，柳氏问：“若曦，是你弟张原送你返来的是吗？”董氏家奴围门叫骂就是若曦之弟命人给打翻捆绑起来的，这事柳氏已经传闻。
张原让穆敬岩把阿谁董氏清客拎过来，这清客见张原等人是生员，叫道：“我也是堂堂生员・你们殴打我，我定要――”
一旁的柳氏道：“小纯、小洁，大父叫你们两个上前，大父要好都雅看你们两个。”
武陵走到张原身边，说道：“少爷，阿谁董氏清客就是客岁跟着董祖常上龙山的，此人不是好东西。”武陵那次挨了董祖常一耳光，影象深切，这清客当时向武陵探听商蜜斯的事，还要给武陵十几文钱――
张原道：“把这些人都捆起来。”
陆韬看了张原一眼，张原道：“邓班头先归去处王县尊回话，就说等下我们会赴县衙向县尊大人申明环境，董氏的人也会交给王县尊措置。”
柳氏大喜：“若能救出养芳，我们陆氏要好好感谢你弟弟。”
张若曦道：“是，陆郎都筹办以六百亩桑林换小叔出狱呢，现在有我族叔祖写给黄知府的信，小叔应当能安然回家的。”
杨石香慨然道：“介子兄说得极是，华亭董氏的放肆气势不打压，我青浦士绅也要受其凌辱，我现在就让人去把我们青浦社的十几个生员先调集起来。”
陆韬问：“邓班头来此何干？”
张若曦道：“是西张的。”
柳氏游移了一下，说道：“你弟张原与养芳有些旧怨，会不会―
陆光以往对家人非常峻厉，特别是对张若曦，一贯无好辞色，以是履纯、履洁对这个祖父并不靠近，这时见祖父眼神直愣愣、说话含混不清、一只手也如鸡爪普通，小兄弟二人都感觉惊骇，不熟谙祖父普通，不肯上前，还是张若曦拉着他二人近前―
柳氏把两个孙儿揽在怀里左看右看，喜道：“都长高了一截，一年多了，你们两个不会不栅大母了吧？”
柳氏说道：“若曦，现在韬儿是陆氏的顶梁柱，你贤惠，定能帮扶韬儿，养芳太不争气，但不管如何说他也是韬儿的胞弟，你们要极力帮他，如何也不能看着他下狱放逐不是？”
张若曦道：“是，另有我两个族弟张岱和张萼。”
柳氏问：“他二人是西张还是东张的？”
履纯、履洁齐声道：“不会，记得紧紧的。”履洁看了一眼半坐半卧的祖父，心想：“这个大父真是有点不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