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宴毕，张原率新科进士去鸿胪寺学习礼节，宦海上有一套礼节的，由鸿胪寺卿亲身教诲，练习了一个下午，傍晚出皇城各自回居处。
船工佳耦都是会稽商氏的家人，那船娘对张原笑道：“淡然大蜜斯这时候说不定已经临蓐了呢，生个白胖小少爷，又知姑爷中了状元，真是双喜临门啊。”
商周祚摇着头道：“福王都已就藩，郑氏还是不断念――你若住到郑养性送你的屋子里，那全部东林就视你为敌了，储君已定，浙、楚、齐、宣诸党也不敢明着支撑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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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光启忙道：“张大人着力最巨，若非房官力荐，我一阅卷官有何能为，另有刘尚书、吴阁老，都是今科状元的伯乐啊。”说话时，谛视张原，心下极是欣喜，他能对峙不轻易，张原更不轻易，张原以一甲第一名让那些无耻宵小卑污〖言〗论都销声匿迹了――
大明朝对科举舞弊案并无重刑，此次周应秋若不是主行刺人并在贡院放火，单是割截试卷最多就是撤职，毫不至于死，只是人一旦出错就止不住，越陷越深，终至没顶。
礼部琼林宴热烈不凡，簪huā穿大红袍的新科进士们满面红光，拜房师、拜主考官，酬酢寒暄，欢声笑语，方从哲特地把张联芳、张岱、张原叔侄三人请到一起叙话。张联芳是浙中名流，方从哲见过张联芳几次，并且方从哲与张汝霖也有点友情。这时笑对张联芳道：“葆生世兄，你这两位侄子殿试排名但是在你之上，你有何话说？”
张原躬身道：“阁老阅卷辛苦。”
张原恭恭敬敬道：“门生岂敢哗众取宠，实是心忧国度灾患，提出冰河说是让朝野表里、君臣士庶都对这天灾有耐久的警戒。并早作救备防备，而不是抱着幸运之心，把亲信大患当作疮癣小疾。”
三月二十一日，张原执笔代丙辰科三百四十八名进士上表谢恩，这日要停止朝会大典。鸿胪寺设表案于皇极门之东，锦衣卫设卤簿法驾于殿前，本来天子是要参加的，但万历天子能列席传胪大典已经非常可贵了，哪能希冀他再升殿――
王炳麟把张原拉到一边，问：“介子，你可有手札要我带归去？”
正旁听方从哲与张原说话的其他官员和张联芳等进士都是神采微变，状元郎少年气盛，这的确是驳方阁老的面子啊。
张原去拜见房师张鹤鸣，徐光启也在坐，兵部郎中张鹤鸣表情镇静，今科状元出自他的《春秋》一房，这是房官的光荣啊，说道：“张原，此次若非徐赞善的对峙，你只怕插手不了殿试。”
张原道：“禀阁老。三百年一轮的冰河说门生是有根据的，二十三史的天文志、五行志都有关于气候窜改和灾异的记录，即近三十年来的气候窜改也足以申明题目。”
张原心道：“葆生叔你还是玩你的书画古玩去吧。”口里道：“冰河说是那小侄殿试对策的中间要点，一删就成满纸无用之言了。”
张联芳低声抱怨张原：“介子，你何必当众回绝方阁老的建议，廷策编削一下又何妨。”
皇极殿中作乐，中和韶乐奏升平之意，司礼监的寺人在阶下鸣鞭。这个鸣鞭很有特性，不经耐久练习发挥不出来，鞭用鳄鱼皮制成。有一丈多长，那寺人固执鞭柄高低飞舞回旋环绕“啪”的一声。音长而韵，如鸾凤齐鸣，响彻云霄，差异凡响――
传胪大典的次日就是礼部为新科进士设的琼林宴，琼林宴又叫恩荣宴，始于唐朝的曲江宴会，宋朝叫闻喜宴，洪武时琼林宴在中书省停止，厥后中书省撤了，琼林宴就改在礼部停止，会试和殿试的统统考官都要插手，本年因为出了两起严峻的科举舞弊案，周应秋和另一名礼部官员已经锒铛入狱，并且浙、宣诸党的言官犹在进犯会试总裁吴道南，吴道南不慎将沈同和取为会元，这的确是个污点，以是本日琼林宴吴道南称疾没有来，由首辅方从哲主持宴会，宫中内侍送出宫huā和小绢牌，三百多名新科进士和一百多名考官都簪huā戴恩荣牌。状元的恩荣牌要特别一些，是银制的――
然后誊写诸位进士的名字，碑文刻好后存放于国子监。
张原眉头微皱，他若从命阁老的权威承诺编削，天然能让方从哲欢乐，今后宦途自有好处，但万言廷策是他救国大计的第一步，小荷才露尖尖角就要被掐去，这毫不可，必须顶住压力，说道：“万言廷策乃是门生呕心沥血所作，冰河说亦非一时髦到之言，门生不想编削。”
王炳麟长叹一声，对于张原与她小妹婴姿的事，他也不知该抱怨谁，张原或许不敷断交，可此中也有小妹婴姿情丝深系的原因，情之一字最是难明，不是非黑即白、说一不二那么简明的，另有，父亲王思任对张原和小妹婴姿来往的态度也有些含混――
张原取出昨日huā了三个时候重录的万言廷策递给王炳麟：“王师兄，将这个带给婴姿师妹看吧，可惜婴姿师妹不是男儿身。”抚竹痛哭的少女身影清楚如昨――
张原送走郑养性后回到院中，商周祚从西厢台阶上走下来问：“介子，这郑养性来此何事？”方才商周祚一向避在书房内，不肯与郑养性相见。
至此，殿试后的一系列典礼结束，选官授职开端，先前看着一甲二甲三甲仿佛不同不大，都是进士，一到选官授职这不同就显现出来了，按《大明会典》，状元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榜眼和探huā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二甲进士授给事中、御史、主事、行人这些正七品京官，三甲进士放外职为知县、推官之类的从七品官，从七品要升到从六品，常常就要十年的宦海经历，张原以丙辰状元直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这宦海起步就大大超出侪辈――
张联芳摇点头，不好再说甚么。
张原长揖道：“方阁老雅量非常，实乃门生表率。”
方从哲沉吟半晌，问：“灾荒将持续三十年，这实在骇人听闻，恐怕会导致民气不安，明日内官监就将刻印新科进士廷对策，老夫有个建议，刻印时将那冰河说删去，状元郎觉得如何？”
方从哲不再多说，回席喝酒。
三月二十八日上午，张原等十位翰社进士到朝阳门外运河船埠送那些落第的翰社举子回籍，善谑的周墨农叫道：“苦楚啊，吾辈落魄而归，介子、宗子你们十人东风对劲留在了都城，实在是不公允。”
张原率诸进士向天子的龙椅宝座四拜后起立平身，赞进谢恩表，鸿胪寺卿举表案于殿中。赞宣表，礼毕。
文震孟笑道：“诸位莫只看着介子、宗子连捷，且看看我文震孟，八次会试落第，这回却在礼部复试幸运中式，尔来二十有一年矣。”
周墨农连连点头道：“文榜眼是少年举人，还熬得起，如我本年都三十三岁了，也来个八次落第，那这辈子算是废了。”
张原浅笑道：“大兄放心，我岂会不知死活贪阿谁便宜。”
商周祚也笑了起来，晓得本身的担忧是多余的，他这个妹婿心机之机灵、行事之慎重少有人能及，不过还是提示一句：“姚宗文与郑氏干系最是密切，你要留点神。”
方从哲道：“你拆阅史籍、旁涉西学，提出的冰河说真可谓是一鸣惊人啊。”话语中似有嘲弄之意。
张原明白王师兄的意义，有些忸捏，王教员一家人待他太好了，王教员、王师兄、王师姐对他误了婴姿师妹的婚姻却无牢骚，婴姿师妹比他小两个月，本年也十九岁了，士绅闺秀，十九岁未嫁人的很少了，客岁七月的避园小溪中，他与婴姿师妹又有了肌肤之亲，婴姿师妹是决不肯嫁别人了，他又有甚么体例把师妹迎娶进门呢，这仿佛比救国御虏还伤脑筋啊――
翌日，张原又要率新科进士到北京国子监拜见孔子庙，行释菜礼，繁文缛节，极是昌大。礼毕，易冠服，这便叫释褐，今后不再是布衣之身，是官身了，出则舆马，入则高坐，堂上一呼，阶下百诺――
三月二旬日，鸿胪寺赐状元张原冠带朝服一裘和十两一锭的纹银五锭，其他进士只要银子没朝服，状元老是享有格外的恩情，除此以外，朝廷还要传令绍兴府为张原建状元坊以示光荣。
鸣鞭三响后，鸿胪寺官员引张原及诸进士上殿列班，现在是按殿试名次列队，张原、文震孟、钱士升居前三，二甲第一名是贺逢圣，翰社其他社员的殿试名次别离是，洪承畴二甲第十二名、黄尊素二甲第五十九名、阮大铖三甲第五名。倪无璐三甲第十九名、张岱三甲第一百五十六名、许观吉三甲第二百一十名、孙际能够三甲最后一名垫底，丙辰科进士第一名和最后一名都是翰社中人，实为奇巧之事――
……
张原道：“不知那位老先生腿能不能好，好不了的话只要致仕回籍了，场屋蹉跎一辈子，倒是为了致仕回籍，人生跌宕悲喜，无过于此。”
“张姑爷，小人佳耦这就要出发归去了。”
唐朝进士要在大雁塔刻石落款，明朝进士一样要刻石立碑，公推一名楷书好的新科进士誊写碑文，众进士推举状元张原执笔，张原自知书法算不得佳，保举文震孟，文震孟便用楷书大字写道：“奉天承运天子制曰：万历四十四年丙辰科三月十五日策试天下贡士张原等三百四十八名，第一甲赐进士落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用兹布告――”
张联芳道：“方阁老岂不闻殿试排名亦如积薪，都是厥后者居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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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从哲倒是不露愠色，含笑道：“本朝最幼年的状元郎朴直不阿啊，是老夫讲错了。”
张岱笑道：“这话莫让跌断腿的张老进士听到，张老进士本年高寿六十五，老当益壮，听你这般颓言，必劈面唾你。”
三月二十七日，馆选成果公布，倪元璐和张岱名列二十四人名单，翰社十人竟有四人进了翰林院，大明第一社盟的职位建立了，对于张本来讲，本日另有一件快事，考场舞弊案终究水落石出，阿谁已经乘船到了济宁的松江装裱匠被抓获，星夜送回京中，经三司会审，礼部郎中周应秋枉法及董氏父子谗谄张原一案证据确实，董祖常与三名董氏家仆以行刺人科罪，董祖常是主谋造意者，斩；三名董氏家仆是从而加功者，绞；汪守泰因参与运营，杖一百、流三千里；周应秋，绞；沈同和放逐抚顺，赵鸣阳杖责并肃除举人、秀才功名，毕生不得插手科举；董其昌因大哥，疾病缠身，在刑部狱中医治，未讯断――
张原道：“那郑千户要送我大时雍坊的四合院，我已婉拒。”
方从哲笑，赞道：“山阴张氏，一科三进士，四代两状元，家世之荣，前所未有啊。”笑容一收，目视张原。缓缓道：“状元郎，万言廷策辛苦。”
……
听到这话，方从哲不由笑了起来，说道：“的确是辛苦，老眼昏huā了。”问：“状元郎的‘冰河说’有充足根据否？”
张岱殿试排名三甲第一百五十六名。张联芳是三甲第两百三十九名，张原就不消说了，状元抡魁――
客岁跟从张原数千里来京的船工佳耦过来向张原叩首，船工佳耦在京中待了三个多月，此主要回籍了，恰好载王炳麟、周墨农等人归去，商周祚、张原买了很多京中礼品随船带归去送给淡然――
……
当然，在正式选官授职之前，另有一次翰林院的庶吉人测验，二甲、三甲进士都可插手，争夺二十四个进入翰林院的机遇，一甲三人直接进入翰林院，除授品官，俗称“天上神仙”从2、三甲经馆选进入翰林院为庶吉人的称“半路修行”因为庶吉人无品，要在翰林院颠末三年学习再授官，自英宗天顺二年今后，非翰林不入内阁，也就是说只要进到翰林院才有成为内阁辅臣的能够，以是除了那些年过五旬的老进士以外，其他进士都插手了三月二十四日的翰林院馆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