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早餐。张原搭乘内兄商周祚的马车去六部衙门。六部衙门在宫城南面的承天门外。从东西牌坊这边到承天门将近十里路。都察院还要远一些。在宫城西苑的西南端。幸亏大道平坦宽广。马车迅捷。两刻时就到了东长安街的玉河北桥。商周祚在马车上叮咛了张原一些端方。张原下车后。商周祚便自去都察院办公。
马车驶过东长安街。折而向北。朝崇文门东城角的泡子河缓慢驰去。
张原把文震孟、黄尊素几人请到一边筹议了半晌。然后分头安慰众举子。联名上疏能够。但不要一齐拥到户部衙门去。春闱前夕。行事要谨慎一些。因而议定由张原、文震孟、黄尊素和陈其猷四人前去户部衙门呈递赈灾奏疏。其他人留在会同馆等候动静。张原还特地叮咛范文若、王炳麟等人。请他们留意一下会同馆举人的意向。莫让别有用心者煽动。浙江乡试针对翰社的谎言案至今没有定论。统统都要谨慎才是——
户部衙门在街右。靠近大明门。与钦天监和鸿胪寺相对。张原四人来到户部衙门。文震孟不愧为第八次插手会试的场屋老将。到处都有熟人。在这户部衙门有位户部员外郎就是文震孟的同年朋友。有熟人就好办事。当即把《饥民图》和《请赈山东六郡疏》呈给户部左侍郎李汝华。万历四十年后。六部缺官天子都不补。常常是一人兼数职。前年户部尚书赵世卿因病离职后。户部就由左侍郎李汝华掌部事。户部难办理啊。天下各地灾情不竭。大明财务运转维艰——
张岱、张原出了兵部衙门。穆真真还站在小门边等着。张原畴昔摸了一下她的手。说道：“冰冷。这里可比山阴冷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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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汝华思忖半晌。亲身携了陈其猷的奏疏和《饥民图》入承天门。到午门外的六科直房见当值的六科给事中。兵科给事中熊明遇和礼科给事中丌詩教就是山东人。对故乡受灾还是很焦急的。当即拟好奏疏连同《饥民图》一起先送至内阁。然后再由内阁大学士票拟。再让内侍送至宫城司礼监。等候批复。现在内阁辅臣只要方从哲一人。忙得是不成开交。并且是瞎忙。票拟好奉上去的奏章常常没答复——
张原笑了笑。回身迈步。说道：“随我来吧。这里是皇城禁地。看到那些高大雄浑的卫兵没有。谁敢在这里行凶！”听得穆真真轻巧的脚步跟在他身后。自嘲地想：“我来六部衙门公干也带个美婢。这很纨绔吧。不晓得今后言官们会不会弹劾我好色。嘿——”
张原走下玉河北桥。正要进东公生门。感觉有点不对劲。蓦地转头。只见桥的那一头。一个颀长健美的身影正在一株槭树下立着。恰是穆真真。便招了招手。穆真真很快跑过来。鼻翼微汗。另有些喘气。叫声：“少爷——”
张原这篇疏文从努尔哈赤十多年前建牛录制。到今秋以来八旗制建成。并筑赫图阿拉城来阐发。鉴定努尔哈赤建国期近。将成大明最大边患。必须重兵驻防开原。再于庆云堡、靖安堡、柴河堡各增兵千人恪守。联络北关。以防奴酋内袭。而抚顺、清河一带将是奴酋起首用兵之地。应有精兵良将镇守。现任抚顺所游击李永芳不敷恃——
世人轰然呼应。人生地不熟。闲着也无聊。寻觅合适的讲学场合天然是社首的事。张原请大师在会同馆等候动静。腊月二十八将停止第一次开讲。讲学地点他会在前一日告诉世人。
张原四人辞出户部衙门。回到会同馆向诸举子申明环境。诸举子固然不满。但天子不批红他们又能何如。慷慨群情一番。回馆烤火去了。只要翰社诸人还在。晓得张社首必定另有话说。已经抵京的翰社举子已有三十五人。翰社社员根基上来自浙江和南直隶。此次浙江乡试翰社有二十八人上龙虎榜。应天府乡试也有翰社十八人中式。连同文震孟、范文若、焦润生、罗玄文这四个前科举人。翰社统共有五十名举人。固然在招考的7、八千名举人当中不算甚么。但对一个社盟而言。如许的气力已经是首屈一指了——
祁彪佳点头说不去。
穆真真看了张原一眼。怕少爷指责她老是跟着。幸亏少爷没有不悦的表示。
“好了好了。”张原摆摆手：“你隔着大老远跟着我有甚么用。若边上有小我俄然拔刀捅我。你能飞过来一脚踹开吗？”
张原就说这是他向北地贩子和邸报里获得的动静阐发写成的。大明边患之急。莫急于辽东。辽东之急。莫过于开原和抚顺。祁承爜深觉得然。总督蓟辽兵部右侍郎和辽东巡按御史熊廷弼都以奴酋为忧。与张原此疏所见略同。祁承爜承诺把张原这篇奏疏交给兵科给事中覆奏。张原目前能做的只要这些了。首要心机还得放在春闱上。这份奏疏只是埋个伏笔。并不能窜改朝廷对辽东的政策。因为绝大多数大明官员还不信赖建州老奴对明朝能有多大威胁——
李汝华把张原四人请到后堂。扣问山东灾情。张原、文震孟和黄尊素是道听途说。陈其猷倒是亲历。说一次哭一次。李汝华道：“山东巡抚钱士完和巡按山东的赵士亨自七月起稀有道奏疏言山东灾害和饥民反叛。但奏疏送进宫内。如石沉大海。户部只要让山东诸郡自行赈灾。蠲免赋税倒是要天子下旨才气实施的。”
穆真真道：“不要紧。走动起来就和缓了。”
这里是大明朝两京十三省的权力中枢。政令由此收回。各地文书向这里堆积。张原转头往右看着那高高的皇城城墙。心想：“肥胖慵懒、贪财负气的万历天子离我不远啊。已经做了四十三年的天子老儿这时在干甚么。还在为不能立福王为太子而耿耿于怀吗？”想想万历帝也憋屈。想在本身儿子当中遴选本身的皇位担当人都不能如愿。皇权至高无上很有疑问啊。以是万历帝感觉大明朝的天下不满是他的天下。他的意志常常被扭曲。有祖制束缚他的手脚。有群臣聒噪不休。以是他就怠政。当然。他的怠政可不是放权。批红权他是紧紧抓在手里的。只是内阁呈递出去的票拟和奏章他常常留中不发。也就是说万历天子不想管事。可更不想让别人掌权管事。俗谓占着茅坑不拉屎。大明朝这辆庞大的破车就如许死样生机、凭着惯性往前行驶着。随时都会散了架。而火线更是池沼和深渊——
祁承爜明天听儿子对张原是不吝歌颂。的确有点崇拜。祁承爜倒是不如何信赖。以为张原即使才情横溢。但毕竟幼年。除了四书五经又能有多少经世之学呢。这时看了这篇《论建州老奴建立国疏》是大吃一惊。张原开篇就写道：“建州酋奴尔哈赤窥测我开原久矣。所忌南、北二关款酋为我开原藩篱。未敢遽逞。近年囊括南关。蚕食卜酋。而又厚结蒙古煖、宰二酋。诡计大肆。群驱耕牧。罄耕猛酋故地。震惊我开原边田。此其志又岂在一北关哉！开原与北关（即女真叶赫部。与大明亲善）相倚。无北关则无开原。无开原则北关不能独存。开原、北关有失。则无辽。无辽而山海一关谁与为守……”
张原道：“你说你一女子跟着马车前面狂跑。这算如何一回事。从速上来。不得推委。”
李汝华回到户部衙门。见户部员外郎陪着张原四人还在后堂。就说：“本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五。宫中正筹办宴除夕、迎新年。年前是批复不下来了。只要先行文让六郡州县自行救灾。”想了想。又道：“暂支临清的水次仓粮六万石赈灾。这是本部权柄内的。其他还要等天子旨意。”
穆真真有些镇静。扯出大旗辩//最快笔墨更新无弹窗无告白//解道：“是太太和少奶奶叮咛了的。要婢子跟着少爷。说都城——”
入东公生门。右首第一个衙门就是兵部。祁彪佳正在兵部衙门边的小门前等着张原。祁彪佳的父亲祁承爜是兵部郎中。因为未携家眷入京。就住在兵部衙门廨舍。兵手上面就是会同馆。举人们已经在馆门前堆积。不但有翰社同仁。也有其他省分的举子。有三百人之多。说要联名伏阙上书要求赈灾。这都是翰社的人昨晚策动起来的。张原一看不妙。虽说上书赈灾是为国为民。但天子和内阁都不喜好多量人堆积群情政事。特别是在这皇城外。更易引发非议。别人也就罢了。他张原但是众矢之的。他是翰社首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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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承爜是兵部郎中。对于边情当然比较体味。对张原的精炼阐发非常骇怪。张原一个江南举子。如何能对七千里外的辽东局势如此洞若观火？
穆真真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幽幽蓝眸看着张原——
张岱笑道：“真真真是愚忠。走到哪跟到哪。”感觉本身这话说得有点别扭。真真真——
翰社诸人散后。张原和大兄张岱随祁彪佳去兵部衙门拜见祁承爜。张原有一篇关于辽东局势的奏疏。要请祁承爜代为呈交上去。张原现在已不但仅是按照他后代的熟谙来畅谈辽东情势。他这一起来京。只要碰到北地来的客商他就探听辽东动静。各种道听途说的小道动静他都要听。哪些动静是实。哪些动静是虚。他还是能辩白得出的。前几日又与师兄徐光启长谈。对努尔哈赤的意向有了大抵体味。与他的后代认知相印证。前日在船上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论建州老奴将立国疏》——
张原诚心道：“李侍郎。山东灾情非仅哀鸿刻苦。另有阻断漕运的伤害啊。我等此番进京。在济宁、聊城担搁了五日。就是因为饥民为盗。攻击临清钞关。导致运河不通。固然官兵很快驱走了饥民。但运河南北交通阻断了五日。丧失已然不小。现在还不是漕运繁忙期。若灾情得不到节制、哀鸿得不到抚恤。盗贼横行。来岁开春漕运必受影响。南北客商亦缠足不前。京幾物价必将腾涨。丧失何止数郡的赋税赋税。”
“你跟来做甚么。不是叫你不消跟来吗！”不消问也晓得这少女是跟在马车前面跑来的。张原有些心疼。面上倒是很严厉。不听话如何行。
穆真真乖乖上车。贴着车厢壁坐着。只占了一点点位置。张原思疑她会缩骨功。
辰末时分。气候晴好。张原立在玉河桥头向西望。冬阳从他身后照过来。非常暖和。在他右边。是范围弘大的皇城。皇城周长十余里。城墙巍峨。正南面的承天门有七丈高、十三丈宽。黄瓦飞檐。气势恢宏。承天门是宫城南面的正门。禁卫森严。有红盔白甲的带刀亲卫扼守、巡查。收支官员和寺人都要出示令牌。在皇城内当值办公的是内阁和六科给事中。六部衙门则在皇城外。也就是张原现在所处位置的左边。即承天门与大明间之间的千步廊东侧。钦天监、鸿胪寺、翰林院都在这一侧。而五军都督府和锦衣卫则在千步廊的西侧——
现在间隔来岁仲春初九的春闱首场另有四十来天。不能荒废。张原发起在京翰社同仁每隔三日相聚讲学一次。或请翰林院的名儒开讲。或由翰社里的饱学士之士开讲。经史八股、经济军事都能够讲——
祁承爜要留张岱、张原在兵部廨舍用午餐。张岱婉辞道：“家叔已在泡子河边宅第筹办好了午餐——”问祁彪佳：“虎子你也随我二人一起去吧？”
出了东公生门。冯虎和一个车夫坐在一辆马车车辕上缩手缩脚等着。张岱、张原上了车。张原让大兄坐畴昔一些。叫穆真真也上车。穆真真点头不肯。说：“少爷。婢子就喜好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