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淡然怕阿姑恋恋不舍太悲伤,就用心道:“阿姑,那我和鸿渐本日不走了,过两天再走吧,也好多陪陪阿姑。”
王炳麟道:“父执,小侄想看看小鸿渐,还一向没看过呢,此番一别,下次再见就要三年后了。”
很多进士做了京官的,常常只要父母归天后才丁忧回籍——
张原上回的家书还提及莫收靠身之奴、莫扩建宅第、莫出入公门,张瑞阳心道:“这真是儿子经验老子,不过呢,儿子这么有出息,说得也在理。老子是得听儿子的。”笑呵呵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张原仕进是张原的事,我张瑞阳还只是一老童生,岂敢僭越,现在我这媳、孙也要去京中,今后我老佳耦二人冷冷僻清。要那么大的宅第做甚。”
履纯本年九岁,很有规矩地过来请王炳麟随他进到前厅,宗翼善正在教唆仆人和脚夫将行李器物搬到投醪河边的四明瓦白篷船上,商周德也在,见王炳麟出去,相互作揖问好,履纯自进内院去见舅母商淡然,说会稽的王世叔要看看小鸿渐,商淡然便知是王思任之子王炳麟,就让乳娘周妈抱着襁褓中的鸿渐出来给王炳麟看,云锦、兔亭,另有履纯、履洁两兄弟也跟着出来了。
世人皆笑。
张母吕氏朝船上招手:“抱下来,抱下来,谨慎些。”这当然是把她乖孙鸿渐抱下来。
王炳麟笑道:“家严早说过,介子状元落第主如果他本身的资质和尽力,家严不敢居功,即如小侄,莫非家严还不肯教我,倒是名落孙山而归。”
商淡然对伊亭轻声道:“伊亭姐姐,我和鸿渐走后,你从速就搬过来住,多陪陪阿姑,别让她过于牵肠挂肚。”
王炳麟将一块五色小玉珮挂在小鸿渐脖子上,道:“这算是见面礼,好了,抱出来吧,鸿渐贤侄,三年后京中再见。”
张萼挤过来大声道:“两位举人老爷在这里夸耀是吧。欺负我等白丁。”
张汝霖在西张那边筹办了筵席,请王炳麟一众送行的客人去喝酒,这边商淡然吃了一碗肉粥,给小鸿渐喂饱了奶,带了乳娘周妈、云锦、玉梅这两个侍婢,另有一个名叫白马的小厮,这些人都是要跟着她去都城的,张瑞阳又让他的老仆符成也跟去服侍,符成前些年一向跟着张瑞阳在开封周王府,见多识广,办事敏捷,虽已年近六十,但身子骨还很健朗,这长途远行,也的确需求这么一个老成无能的忠仆办理,符成的儿子符大功已经立室,留在山阴——
张瑞阳忙道:“是哪一日,请先奉告一声,我也备一份薄礼相送。张原能有本日,全仗谑庵先生当年的悉心教诲。”心道:“谑庵先生幼女至今未嫁,论起来真是原儿了迟误了人家,现在谑庵先生要把妻女接到袁州去。想必是要在袁州觅一佳婿。”
周墨农也善谑,假作大吃一惊道:“东张西张两状元,我辈敢在这里夸耀,那真是班门弄斧,让人笑掉大牙。”
此时的状元牌坊下人头攒动,因为本日状元夫人商氏将携子赴京与张状元团聚,除了送行的亲朋和乡邻,另有从数百里外赶来的翰社社员,都有礼品和手札奉上,两座牌坊之间都是送行的人,王炳麟的确挤不出来,还是陪着张瑞阳应酬的周墨农看到王炳麟,让两个仆人挤过来接王炳麟畴昔,张瑞阳向王炳麟拱手酬酢,问起王思任近况,王炳麟道:“过几日小侄将送家慈和妹子去袁州与家严相聚。”
远远的那两根朱漆大旗杆高高矗立着,两面旗号顶风招展,一面旗上绣着“里仁之美”四个大字,另一面绣着“五元落第”四字,旗下就是东张状元牌坊,客岁张原喜中浙江乡试解元时县上曾出资在张原家门前建了一座木制解元牌坊,本年张原又状元落第,这更是山阴城三十年未有的大丧事,由府、县两级衙门拨银修建了一座高大的石牌坊,精雕细琢,极其精彩气度——
两条船到八士桥头,桥甲等着很多送别的人,当然得停船道别一番,三明瓦船上的张耀芳戴着远视镜站在船头向送客作揖,四明瓦船则泊在一边等待,桥边另有一条稍小一些的乌篷船与四明瓦船泊在一起,商淡然起先没在乎,她现在的表情浮浮落落,既有赴京与夫君相聚的渴盼,也有离乡远行的难过,听得怀里的小鸿渐笑出声来,商淡然这才往窗外一看,却见劈面那条乌篷船上有个端倪明朗的女子倚着竹窗向她浅笑——
一听这话,张母吕氏赶快收泪道:“这如何行,本日是出远门的良辰谷旦,翻了《玉匣记》的,并且给原儿的信也是说你们母子明天出发,原儿会在京中等待,若晚去他岂不焦心。”说着,用绢帕拭了拭眼泪,笑着对小鸿渐道:“乖孙,到京中去见你父亲,他还没见过你呢,见这般敬爱,可知有多欢愉。”又摆布各亲了小鸿渐一口,这才道:“你们上船去吧,我在这看着。”该叮咛的事这些天也不知叮咛了几十遍了,拜别之际,倒没甚么太多话要说。
商淡然上船去,这时张岱之妻刘氏也带着一群婢仆上船来,刘氏此次带进京的有婢女仆妇七人,另有两个小厮和两个老仆,四明瓦船广大,也尽住得下。
周妈便把鸿渐抱下船,张母吕氏拉着鸿渐的肉肉的小手,叫“乖孙”不迭,眼泪打湿了襁褓,襁褓中的小鸿渐咧着嘴笑。
朝阳尚未升起,晨风带着清冷,投醪河绕过府学宫在此与庙河交汇,秋水洁白,水面飘漾着薄薄青雾,迷离如暮色,岸边那几株红叶乌桕好似一簇簇火焰在沉寂燃烧,行人从桥上过,笑语渐喧,河岸两边的商店也逐次开门停业,山阴城的一天开端了。
张母吕氏由兔亭和翠姑搀着走到投醪河边来,大肚子的伊亭跟着,商淡然在船上见阿姑眼泪汪汪,从速把鸿渐给周妈抱着,她登陆搀着阿姑吕氏道:“阿姑,你如何又出来了,先前不是已经说好不要出来送的吗——”
四个月大的小鸿渐刚睡醒,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也不怕生人,吮着大拇指,悠然得意,边上护驾的履洁道:“不准吮手指头,舅母说了的,不准吮。”把鸿渐的小手从嘴边拿开,这小婴儿俄然“哇”的一声大哭,吓得七岁的履洁从速罢休,小婴儿就只哭一声,还是“吧嗒吧嗒”有滋有味地吮他的拇指——
王炳麟笑道:“好极,哭声宏亮,精力健旺。”摸了摸鸿渐的小面庞,对宗翼善道:“这鼻子、嘴巴很象介子,额头和眉毛不象,这眉毛比介子生得好。”
履洁快嘴快舌道:“外祖父、外祖母都说小鸿渐的眉毛象我舅母,鼻子嘴巴象我介子娘舅。”
一行人从后院门到投醪河边上了那条四明瓦白篷船,这船是西张的,商淡然与张岱之妻刘氏同乘,另有一艘三明瓦船,由张岱之父张耀芳与众仆乘坐,张耀芳要一向送到都城去,这投醪河本来清浅没法行船,本年春张汝霖雇了三百民夫疏浚了二里河道,现在张氏的船已经能够经此允入庙河了。
王炳麟从乌篷船舱中哈腰走出来,前面跟着一个挑礼盒的仆人,船头梢公铺上踏板,让主仆二人登陆,王炳麟走上桥头,回望乌篷船,悄悄一叹,掉头往府学宫那边行去。
张瑞阳未曾推测淡然母子进京也会有这么多贺客,就连绍兴知府和山阴、会稽两县的知县也派人送了礼品来,张瑞阳筹办不敷,没有在门前搭棚子待客。而宅子厅堂底子容不下这么多客人,他只要站在门前牌坊下与众客酬酢应酬,便有那老乡绅道:“泉翁。贵宅现在看来是狭小局促了一些,与状元牌坊不相配,公子现在官居六品词林官,假以光阴,入阁拜相也驳诘事,这府第早该扩建了。”
周墨农道:“我亦是名落孙山而归,我又怨谁。”
商淡然吃了一惊:这不是会稽王家的婴姿蜜斯吗……明天雅骚第二次封推,小道明天想尽力一把,两更,请书友们鼓励一张票票,零点今后月票一张抵两张,拜求月票。(未完待续)RQ
八月月朔凌晨,一条乌篷船从山阴城西水门悄悄驶至八士桥边,就那样悄悄地浮停在庙河水面上,却久久未见有人舍舟登岸。
伊亭道:“我晓得,你放心去吧,路上照顾好小鸿渐,到京中就给母亲写信报安然。”
张瑞阳道:“好,好。”转头看到外孙履纯,便道:“履纯,领王世叔出来,王世叔要看看鸿渐。”
又过了一会,张汝霖等人送张耀芳出来了,张耀芳的老婆陶氏也来相送,过桥来与张母吕氏说话,看着两条船驶去,张汝霖、张瑞阳、张炳芳、张萼等人跟船送一程,吕氏、陶氏这些女眷就只要留在原地眼泪汪汪,陶氏还好些,陶氏还没乖孙,张母吕氏倒是极其不舍,说道:“这一去不知几时才气再见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