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祠建于万历二十七年,至今已近二十年,门前匾额“再造藩邦”四个大字乃朝鲜宣祖亲笔所书,宣祖活着时,每年chūn秋两次昌大拜祭宣武祠,但万历三十六年光海君署朝鲜国事以来,对宣武祠的祭奠品级逐年降格,近几年光海君已不再亲身来宣武祠拜祭,只派王族贵戚代他祭拜,宣武祠这几年也没再补葺过,祠堂已经显得有些陈旧,非逢祭奠之期都是大门紧闭,祠堂里荒草丛生、狐鼠出没,汉城府尹得知天使今rì要拜见宣武祠,连夜命工匠民夫整修打扫,好歹洁净整齐了。

蒲月十五rì辰时三刻,张原、阮大铖二人在绫阳君李倧和柳东溟、许筠、禹烟、金中清另有汉城府尹的伴随下前去汉城西北郊的宣武祠,大明礼部的十六人仪仗卤簿前导,节钺、旗号高举,仪刀、豹尾枪在阳光下闪烁光辉,导引鼓、云锣节拍光鲜,六十名身穿飞鱼服、腰挎绣chūn刀的锦衣卫列队保护,更有平山节度使李贵带领的一千两百军士沿途jǐng戒,汉城公众已知天朝使节驾临,纷繁出城相迎,但被李贵的军士隔绝,不准靠近天使。

光海君对郑仁弘的阐发表示附和,说道:“当此之时,为我国计,当然是既要臣事大明,也不能获咎建州,以免引火烧身,郑爱卿且为本王草拟答复奴尔哈赤的手札,额尔德尼一行还是早早送走为好,千万不能让张原知情。”

光海君目露刻毒之意,说道:“待册封大典停止以后,再一一清理。”

光海君不想在这个时候大肆逮捕官员致王京民气惶惑,说道:“暂不要连累太多,先鞠问李元翼和王时敏,慢慢清查。”

郑仁弘语气转低,问:“不知那额尔德尼向大王通报了何事,奴尔哈赤真敢对大明动兵?”

郑仁弘躬身道:“是。”

光海君看罢郑仁弘草拟的回书,赞成道:“不卑不亢,委宛含蓄,既不开罪建州,亦保有我国庄严,爱卿深得本王情意,爱卿明rì就代本王去见额尔德尼,递交回书,赐赠礼品,然后送他们分开汉城,免肇事端。”

光海君前rì在汉江楼密会纳兰巴克什,郑仁弘已出京驱逐大明使团,对密谈之事并不知悉——

君臣二人又暗害半晌,夜已深,郑仁弘正待辞出,忽想起一事,问:“大王,建州使者现居那边?”

郑仁弘心道:“这也是大王本身首鼠两端而至,既想离开大明的节制,又对大明心存害怕,想借建州来管束大明。”口里道:“幸亏有běijīng诬告案在先,若明朝天子下诏指责我国,大王可推说满是建州辟谣,谅明朝也没法彻查此事,并且——”

……

到成均馆讲学实在是张原授意绫阳君李倧的安排,张原需求制造言论阵容,当然,他不会在成均馆当着八百朝鲜馆生的面煽动反对光海君,那样是极其笨拙的,即便是为了大明的国度好处,返国后也必受惩办,因为儒家的纲常礼节偶然是超出统统好处之上的,以是张原必须高举儒家正统旗号,如许才好便宜行事——

郑仁弘是朝鲜驰名的儒者,援笔立就,呈给光海君御览,只见回誊写道:

宣武祠正中是英魂堂,祠奉壬辰抗倭捐躯的大明和朝鲜的将士,没有详细名字和灭亡人数,只是皋牢地拜祭,而在祠堂右边则是杨镐的生祠,因为蔚山兵败,杨镐遭到兵部赞画主事丁应泰的峻厉弹劾,说杨镐“贪猾丧师,酿乱欺罔”,杨镐是以被撤职,但朝鲜史家却不以为蔚山之战是大败,只是打击得胜罢了,杨镐是大明党争的捐躯品,朝鲜军民对杨镐充满了感激和怜悯,万历三十四年,朝鲜谢恩使柳寅吉、崔濂来běijīng,专求杨镐画像,当时杨镐被撤职居河南商丘,柳寅吉千方百计寻得一商丘举人前去其故乡,摹得杨镐画像,回到汉城后请能工巧匠照画泥像,置于宣武祠内享用崇祀,由此可见杨镐在朝鲜朝野间的职位多么高贵——

郑仁弘是光海君的亲信重臣,在废黜仁穆大妃和正法临海君、永昌大君中出了大力,郑仁弘没有退路,只要跟随光海君,光海君对郑仁弘也是信赖有加,此次光海君访问奴尔哈赤派来的使者纳兰巴克什,郑仁弘就曾与谋,前rì在碧蹄馆与纳兰巴克什长谈的议zhèngfǔ右赞善朴规便是郑仁弘之婿——

勤政殿暖阁中只要光海君和郑仁弘君臣二人,光海君问道:“张原应当不晓得建州使者额尔德尼就在汉城吧?”

光海君沉吟半晌,开口道:“将上疏妄言的李元翼、申时敏二人下司宪府问罪,由司宪府、司谏院和刑曹共同审理。”

祭毕,宣圣庙四周成均馆的两位官员大司成和少司成请两位天使到成均馆用午餐,并恳请上国天使为小邦馆生讲学,成均馆是朝鲜官方的最高学府,相称于大明的国子监,大司成相称于祭酒、少司成相称于司业,馆生就是国子监生,儒巾襕衫,皆与中华无异,成均馆现有馆生八百人,这都是朝鲜官员后备队。

光海君嘲笑了一声,说道:“额尔德尼面呈了奴尔哈赤的信,奴尔哈赤大言道‘吾与南朝树敌者,不是好玩兵也,只缘南朝各种欺害,不得已背之。至于朝鲜,则素无仇怨,愿为邻好。’奴尔哈赤即将侵犯大明,害怕我国出兵助大明,故而派额尔德尼前来游说示好,奴尔哈赤也清楚若想我国与他联兵对于大明是绝无能够的,大明毕竟对我国有恩德,奴尔哈赤是想要我国保持中立,莫应明朝之召出兵助明朝,听那额尔德尼口气,建州若对大明开战似甚有胜算,本王倒是不信,且静观其变,再予决计。”

郑仁弘道:“大王,都承旨奇世石怀疑极大。”

面对八百朝鲜馆生,张原开讲chūn秋大义,《chūn秋》是张原科举的本经,勤奋甚勤,张原讲chūn秋义理、圣贤之道、君臣之义、士人时令……

“洪惟建州与我国境土相接,共为帝臣,同事天朝者二百余兹,何尝有一毫嫌怨之意矣,天朝恩抚亦厚,何故些少嫌隙,竟yù叛变天朝乎?天朝强大,建州若与天朝构衅,兵连祸结,必致生民涂炭,四郊多垒,不但邻国之不幸,其在建州,亦非功德也。望毋作逆天之计,以尽事大之诚,自今今后,偕之大道,则天朝宠绥之典不rì诞降,我国与建州各守边陲,相保旧好,难道两国之福……”

宣武祠离宣圣庙和成均馆不远,张原、阮大铖祭拜宣武祠以后,又至宣圣庙祭拜孔子,宣圣庙大殿曰“大圣贤殿”,庙制灵星门、仪门、正殿、两庑、七十二圣贤像,都与大明的文庙规制普通无二,张原主祭,上香施礼,两边奏雅乐——

郑仁弘最体贴的是打击小北派官员和大败派中的奇自献一系,说道:“大王,李元翼、申时敏诸人明知大明册封使臣即将入王京,却在这时上疏进谏,其用心可知,微臣觉得,景福宫旧宫婢具喜善、黄海城外的刺客、向张原通风报信的内jiān,必是李元翼、申时敏翅膀,其锋芒直指大王,要为废妃昭雪,摆荡大王的王位,若不严惩,邪党气势必将愈发猖獗。”

郑仁弘道:“大王贤明,若建州与大明开战,我国恪守边疆看两强相争恰是上策,据我国与建州来往的贩子禀报,建州女真步骑不下六万,兵强马壮,英勇凶悍,战力较着强于辽东明军,若开战,辽东明军必败,但大明毕竟是泱泱大国,远非女真可比,以臣预感,大明与建州之战必将旷rì耐久,任哪一方也有力一举扫平敌手,而我国正可从中得利,起码不必再受明朝的节制,那些明朝使臣如张原辈自恃是天朝上国,盛气凌人,鄙视我等,天厌之!天厌之!”

光海君道:“为避人耳目,本王安排他们住在嵯峨山下的王室秘苑。”

郑仁弘道:“额尔德尼一行在义州就扮作了客商,行迹隐蔽,朝中除了微臣和柳大将兄弟几人以外,再无人晓得额尔德尼的实在身份,张原当然也不会晓得,不然他的言行会更狠恶。”

郑仁弘却比光海君还心急,他打击小北派和大败派中的异己时手腕狠辣,以是极其惊骇小北派和奇自献会东山复兴,说道:“大王,李元翼、申时敏、奇世石诸人用心险恶,yù禁止世子册封,进而颠覆大王的统治,若不当即惩办,只怕会有大患,那张原已受邪党勾引,若容留邪党持续胡作非为,焉知张原还会作出多么倒霉于我国、倒霉于大王的行动!”

光海君皱眉点头,说道:“奴尔哈赤恰幸亏这个时候派使者来见本王,这是包藏祸心,过后必用心透露风声让大明晓得我国与建州干系颇密,这与在běijīng城谗谄柳东溟如出一辙,千方百计要诽谤我国与明朝,实为可恼。”

第四百七十四章八百馆生

张原讲《chūn秋》是驾轻就熟,深切浅出,慷慨激昂,极具传染力,让自幼读儒家典范的馆生们对大明起了极大的认同感,大明是大中华,朝鲜是小中华,这让馆生们感到一种高贵的名誉,舍生取义、名看重史,这个义,就是对大明的认同和中汉文明的归属感……未完待续。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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