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路雄师,十万余人马,号称四十万,择日进发。

与杨镐的将信将疑分歧,直率勇悍的杜松对张原是心悦诚服,自三年前在江南贞丰里结识张原,张原对他说的话俱已应验,现在他已是山海关的总兵,即将开赴辽东与建奴交兵,他当然要再次就教张原,看他杜松可否立下大功?

杨镐倒吸一口寒气,不明白方从哲如何会得出这么个结论!

杨镐噤若寒蝉,静听方从哲狠恶抨击张原,只听方从哲道:“张田野心不小,中进士才一年余就想揽权,翰林院本是读书养望之地,他倒是不肯循分,活泼非常,频频想插手朝政,出使朝鲜就把朝鲜搅个天翻地覆,也不知他如何会料知你会起复,预先作长信与你让你赞叹他有先见之明,但他的用心是想让你和老夫堕入窘境,奴酋发兵,天子大怒,屡下旨意要求出兵讨伐,京中公众也亟欲复仇,而张原却献奇策要恪守,到时这畏敌如虎和畏缩不前的罪名倒是要你这个主将来承担的,你又是老夫保举的,你若开罪,老夫另有何颜面在内阁行走,张原的座师吴道南便可名正言顺为首辅了贤弟可明白这此中短长?”

气候真热,三十八度高温持续二十多天了,空调时好时坏,略惨。(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浏览。)

万历四十六年正旦朝会,万历天子还是没有插手,这位老天子之前不插手朝会是因为怠政,现在是的确力有不逮,头晕目炫,常常腹泻,手中有力……诸般症状都发作起来,那里还能视朝,但辽东战事万历天子还是很体贴的,天子守国门,建奴已经威胁到他大明的根底

方从哲点点头:“天子用兵之心甚切,你会同兵部堂官与赴援诸将。在年前制定出进军的详细计划。”

北路以开原总兵马林为主将,副总兵麻岩、铁岭游击郑国良诸将为辅,开原兵备道佥事潘宗颜为监军,汇合北关叶赫部派出的兵马总计两万五千出靖安堡,进犯赫图阿拉的北面;

从张原寓所出来,杨镐坐上马车向李阁老胡同内行去。这时已是正亥时,雪落得疏了。但气温愈发酷寒,马车缓缓驶过积雪皑皑的西长安街,杨镐忽道:“再去方阁老府。”

张原摸了摸儿子面庞,对穆真真道:“以技艺博取军功挣出身是穆叔之志,没有伤害又怎能称作疆场。”

杨镐点头道:“张赞善计虑妥当,我会参考张赞善的建议,此战许胜不准败啊。若败,全辽就非我大明统统,北关叶赫也不能保。”

客岁十月抚顺陷掉队,清河守将邹储贤就已开端构筑堡墩、寨台,以防备建奴攻城,年前辽东经略杨镐派游击张旆率五千军来帮忙守城,全部清河城有军士万人,防备力量远比抚顺为强,但奴尔哈赤对清河城是志在必得,亲身带领四旗主力共四万兵马要在三天内攻陷清河城

张原与杨镐促膝长谈,他要尽力向杨镐表达他对辽东局势的忧愁,躁进易败,稳守反击方是上策

万历四十五年的夏季格外酷寒,从蓟门、宣、大、山西、山东、四川的明军冒着酷寒向都城、山海关一带集结,腊月十二,新任山海关总兵杜松率一万六千雄师到达山海关,雄师入驻山海关,杜松本身率亲卫数十人星夜入京向兵部报到,并拜见主帅杨镐,杨镐已获赐尚方宝剑,临阵可斩总兵以下将官,杜松向杨镐慷慨陈词愿为前锋直捣敌巢。杨镐晓得杜松是一员虎将,嘉勉之。命其回山海关清算军马听候军令

杜松忙问:“是哪六个字,张状元请讲,杜松无有不遵。”

杜松惕然道:“建奴兵有这么短长?”十年前他也是辽东总兵,当时的奴尔哈赤对大明还是臣服的。

方从哲用指尖梳理着他的长眉,听杨镐说完,半晌道:“张原此民气机如此之深,实在出乎我之料想京甫贤弟可知张原的用心?”

仲春初九,辽东积雪未化,四路雄师也还未进发,奴尔哈赤先发制人了,他已得知明军要大肆打击赫图阿拉,以是不待气候转暖积雪熔化,率先出兵鸦鹘关,要在明朝雄师进逼之前拔掉清河这座孤城,如答应以隔绝明军经过清河出鸦鹘关打击赫图阿拉

杨镐没敢等闲答腔,怕体味错了方从哲的意义,说道:“张原的战略可谓独树一帜,弟还在思忖中。”

万历天子命皇太子朱常洛代他主持新年正旦朝会,朝鲜谢恩使呈上的贺表让大明君臣大为欢畅,新近受大明册封的朝鲜王李倧上表要求出兵帮手天朝征讨建州叛奴,并请天朝派使者驻平壤督军

夜深寒重,年过六旬的方从哲此时已经上床,侍寝的老妾正给他捏脚,听到家人叩门来报说杨侍郎又来求见,方从哲当即就起床了,辽事危急,杨镐去而复来必有要事,他不敢怠慢。

张原心道:“只要不是大败就不至伤我大明筋骨,想要凭此一战完整消弭建奴的威胁,这就是轻敌高傲了。”但言尽于此,再多说也没甚么用了,很多事不是他张原能摆布的,就是奉旨经略辽东的杨镐也不能事事作主,朝野言论逼人啊。

方从哲目光炯炯,杨镐必须表态,杨镐慎重点头道:“方兄所言极是,张原关于恪守辽东之计并不成取,我若行之,必致千夫所指。”

……

南路又称清河路,由辽东总兵李如柏任主将,辽阳参将贺世贤、游击张应昌诸将为辅,分守兵备参议阎鸣泰为监军,统兵两万三千出鸦鹘关,打击赫图阿拉的南面;

杜松在回山海关的前夕悄悄拜访了张原,伴同他来李阁老胡同的是穆敬岩和洪纪、洪信三人,穆敬岩已从试百户升任正职六品百户,再见女儿和外孙,穆敬岩自是欣喜,但穆真真倒是心有隐忧,她从张原那边得知辽东局势凶恶、建奴马队凶悍,她爹爹已是大明军官,此番当然要跟随杜总兵出征,疆场上刀枪无情,爹爹存亡难卜啊

张原道:“不是我夸敌自贬,八旗军交战多年,战力远胜明军,八旗军集合,明军疏松,以是杜将军切勿轻敌,与另几路明军尽量保持联络,不要为争头功冒进。”

张原道:“杜将军勇冠全军,威名赫赫,建奴素闻将军之名,必谨防将军所部,疆场风云变幻,鄙人亦无有胜无败的良策,但我要请杜将礼服膺‘六个字’”

见到方从哲,杨镐告了叨扰之罪后就把他方才与张原的长谈直言相告,杨镐晓得本身处境的奥妙,他分开朝廷中枢已经二十载,人脉已稀,方从哲与他是同门,更是内阁首辅,在外领兵若朝中无大僚支撑,那有功也是白搭,稍有错误就会被论罪,以是杨镐当然对张原的妙算和洞察很惊奇并且佩服,但张原说的御敌之策与京中言论相悖,颇难实施,并且张原与方从哲的怨隙也是他要考虑的,他更重视方从哲的感受,他不能失了方从哲的信赖,不然甚么事都做不了

杜松皱着浓眉想了想,点头道:“我听张状元的,张状元妙算,不会错。”

“非论老奴肯不肯互换李永芳,只要动静传出,李永芳必惶惑不成整天,可增强大明将士的斗志;抚顺城破后,清河独当一面,已成抚顺周遭数百里的孤城,守城参将邹储贤忠义勇敢,守城有功必须嘉奖,更要借夏季建奴退兵之隙加强清河城的保卫,清河原有戌卒五千二百五十人,应急调八千惯能守城的步兵声援,装备火炮、火枪,严令死守,不准出战,只要能守住清河,奴酋就不敢深切辽东,然后我军徐图重修抚顺城”

……

杨镐心弦略松,应道:“是,年前赴援的兵马就要赶至清河,守住清河城对我几路雄师的总攻有很大好处,可管束建奴的兵马。”

方从哲捻须浅笑,说道:“张原之计也并非全不成取,增兵清河刻不容缓,清河必然要守住。”

方从哲道:“这个你放心,天子既委你重担,必不让你受人掣肘,我会向天子要求赐尚方宝剑以重你事权,总兵以下敢不服从者,你能够军法处之,不必事前奏闻。”

大明要大肆打击建州,本就筹算向朝鲜交战马、调炮手,由翰林院代拟的万历天子给朝鲜国王的敕谕正待加急送往汉城,不料朝鲜主动要求出兵助战,更请天使驻平壤督军,杨镐尤其高兴,当即与朝鲜使臣商讨,征调朝鲜五千枪炮手、三千弓箭手和八千步兵渡鸭绿江听用,兵部又奏明天子由赴朝鲜册封尚未返国的徐光启暂驻平壤督军,调和明军与朝鲜军,以便同一交战辽东。

东路又称宽甸路,由四川总兵刘綖为主将,宽甸游击祖天定、南京六营都司姚国辅诸将为帮手,海盖兵备副使康应乾监军,计一万八千步骑,另有朝鲜救兵一万余人也归刘綖统辖,这一起从凉马甸解缆,从东面打击赫图阿拉。

杨镐眉头微皱,说道:“若以死守为拒敌之策,天子也不会把我从商丘召到都城了,时论皆言要战、要速战、要大胜,我若主张据城死守,必被指责为畏敌胆小,不待出山海关就会被罢官。”

张原冷静点头,杨镐所言极是,现在都城朝野是众口一词要开战,对建州老奴敢冲犯天朝龙威侵犯都是义愤填膺,一个个显得忠肝义胆,恨不得本身冲上去杀敌普通,这些人既不知彼也不知己,自觉高傲,这时如有人主张死守,被骂作懦夫是必定的

张原道:“毋分兵、毋冒进杜将军牢记,如此或能建功,不然骸骨难归故里。”

厅内火盆哔啵轻响,户外大雪无声飘落。

到了仲春初,各镇救兵俱已到齐,杨镐的作战打算也获得了兵部、内阁和天子的批准,还是是分进合击之策,分四路:西路以山海关总兵杜松为主将,保定总兵王宣、赵梦麟为摆布帮手,以分巡兵副使张铨为监军,统兵两万八千,将经过抚顺反击,从西路打击建奴老巢赫图阿拉;

杨镐大喜,离座拜谢道:“杨镐必殚精竭虑为国经略辽东。不负贤兄厚望。”

张原笑了笑,说道:“当然还是要听杨侍郎批示,只是临阵时不要忘了鄙人送杜将军的这六个字。”又与穆敬岩说了一会话,将二十副望远镜送与杜松以便行军时加强哨探,随后便送杜松、穆敬岩四人出门,返来时见穆真真抱着小鸣谦立在门厅外,问:“我爹爹他能得胜返来吗?”

穆敬岩却不象女儿穆真真那样忧愁,他与杜总兵一样斗志昂扬,安抚穆真真说他定能得胜而归。

……

万历四十五年的寒冬就在调兵遣将、厉兵秣马中畴昔了。

方从哲放缓语气道:“京甫啊,你觉得张原见地不凡,被他巧舌利诱也不希奇,此子为人也小有才,但不可正道,专施暗计,仿佛当年严分宜之子严世蕃再生,可惜他没有一个严分宜的爹,想行奸计也不是易事”

杨镐额角冒汗,听了方从哲的话他才深切体味到朝中党争之烈,方从哲对张原的成见和怨气已没法化解,但杨镐并非人云亦云的庸人,与张原一席谈,张原的报国忧国之心让他动容,方从哲说张原满是私心诡计实难让他认同,只是他也不能为张原辩白,不然的话他从那里来就要回那里去。

张原道:“守只是守清河,守清河恰是共同我雄师反击,开战是必定的,但千万不能仓促动兵,从张总兵败亡可知,我军的火枪火炮几近没有杀伤力。以是清算武备不能忽视。对八旗军的长甲兵的防备力要加以研讨。如何能给仇敌以最大杀伤,另有,各路军马如何同一批示也是一个困难,鄙人觉得,来岁秋冬之际用兵乃是好机会,在此之前要据险死守。”

杨镐道:“弟在野多年。军中诸将多数不熟谙。只恐有令不可。”

方从哲嘲笑一声:“他这是想借机扳倒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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