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独安闲柏树下站了一会，春日阳光透过柏树的枝丫洒在地上，斑斑闪动，摇摆不定，张原心道：“这个翼善的身份定有古怪，观其辞吐学养、风仪气，绝非皂隶奴婢之子，也不象是看破世相、高蹈出尘的人，他那到底是何人，为何不插手科举？”
张原送了姐姐上船转回小园，却见杨石香和陆韬都在找他，便一道入沧浪亭，陆韬问知老婆若曦已回家，也就放心在这里论文谈艺了，这时青浦社和拂水山房社共拟一八股题，由两边十人各作一篇八股文，先不署名，青浦社的五份墨卷由拂水山房社批评高低，排着名次，反之亦然，第一名的有纹银五两作为嘉奖、
这时的张原也一改先前对范文若的锋利锋利，变得温文尔雅起来，与世人谈艺论文时语气谦恭委宛，既夸奖对方的制艺，也委宛地指出瑕疵，旁征博引，有理有据，让人不知不觉倾倒叹服，浑忘了这位张原还只是一个十六岁青衿儒童――
翼善道：“张公子过耳成诵之么、波折妩复之举，早已遐迩鼓吹，鄙人居海滨，也曾耳闻。
“嗯，好。”张原笑吟吟看着穆真真，直到穆真真红着脸低下头去。
张原不知翼善问这话是甚么意义，便道：“翼兄，你我一见仍旧，翼兄有话请直说。”
张原朝沧浪亭看看，诸生还在高谈讲章，说道：“真真陪我姐姐先归去，这些秀才说不定要议论到午后，我看杨秀才还让人去备酒宴了。”
翼善心道：“你如何不敢，董祖常自报家门“家父董玄宰，你仍然一脚踹下，当然，这一脚踢得好，我也想踢。”说道：“那就好，也请张公子代为劝说陆孝廉一句，这个逃奴案陆家赢不了的，奴契都带走了，空口无凭又权势差异如何博得了官司，并且阿谁陈明现在得很董翰林正视，托人讨情也没用，要不返来的。”说罢，拱手道：“鄙人另有事，这就告别了。”
世人相谈甚欢，只要阿谁名叫翼善的不速之客很少说话，只在一边浅笑聆听，偶然插上一句话，倒是很有见地，张原是故意人，便决计与翼善扳谈，却现此人甚是健谈，并且见闻博识，举凡经史子集、琴棋书画竟似无所不通，议论起八股文来，竟也有不凡观点，翼善说道：“八股有行文之法，更有御题之法，御题之法在于相其题之轻重缓急，审其题之头绪腠理，而向背来往，起伏照应，顿挫跌宕，就是行文之法，只是今之诸生，只知学习程文，举业近似，是不讲究这些的。”张原大为赞美，与翼善议论甚久，相互皆有惺惺相惜之念，张原问：“翼兄大才，可曾插手过科举？”心想以翼善之才，补生员应当是不在话下的，莫非此人运气会这么差，才高命赛却见翼善点头道：“鄙人未曾插手过科举。”
翼善起家道：“请张公子借一步说话。”
穆真真道：“大蜜斯方才在亭边听你们论文，站得累了就进神祠里安息去了，杨秀才的女眷也在那边。”
午前，其别人陆连续续也都交了卷，杨石香、陆韬、张原、金伯宗、袁昌基五人批评拂水山房社的五份墨卷，杨石香成心考校张原，请张本来点评这五篇制艺，看张原的目光如何，张原也不推让，五篇制艺看过一遍就细细说出每篇的好坏，目光老辣，点评精到，杨石香赞道：“张公子批评时文之目光毫不下于临川陈际泰，若张公子来操选政，选本当能流行大江南北，不知张公子愿为鄙人的书坊点评一本时文集子否，鄙人愿出金请张公子评一篇时文。”
张原猜不透这翼善到底是甚么人，为何对董其昌家事如此熟谙，但翼善不半明说，他天然不好问，道：“本日成心雅集，却偶然得晤翼兄，实在是不测之喜，翼兄今后若到山阴，必然要来舍间过访，舍间就在府学宫后，一问便知。”
这篇八股题是“信而后谏”题出《论语子张》，这恰是揭示才调的时候，张原在其别人还在苦思时，援笔立就，不消半个时候率先写完这篇八股文，出亭漫步，却见穆真真站在那株柏树下，忙问：“如何回事，不是看着你上船了吗？”
抄袭的帽子谁情愿戴，范文若当然要承认张原才高了，虽被张原消遣了一番，也只要一笑了之，难不成还能叉张原去见官，这事闹大对他来讲绝对是丑闻，范文若这时才认识到本身先前过于狂傲了，举人并没有甚么可依恃的，奇才异士在所多有，骄兵必败啊张原打量了那青年男人两眼，拱手道：“山阴张原，还未就教兄台贵姓大名、仙乡可处？”青东男人行礼道：“华亭翼善见过张公子。”张原问：“翼罘，如何识得鄙人？”
翼善望着张原道：“张公子可有甚么对策？”
青浦社、拂水山房社诸人听这青年男人这么一说，都感觉如许的解释最是合情公道同时更震惊于张原的捷才，短短时候内要记着一篇7、八字的制苦，更要予以挥点窜，并且较着艺高一筹，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范文若明显也不如何信赖张原能有如许的才调，强记不难，强记而能改进则极难，问张原：“《可仪堂时文八题》，真有此书否？”张原淡然道：“《可仪堂时文八题》这部书到底有没有，范举人应当比我更清楚。”他当然不会承认没有这本书，模棱两可才是上策。
杨石香道：“待选本出来，张公子定然已补了生员，当时恰是蒸蒸日上之时，选本定然大卖。”
而张原在与世人的论文较艺中也很有收成，这些都是廪生，别的学问没有，这时文但是研讨得很透的，并且招考经历丰富，张原也的确需求如许的文会交换。
张若曦也不敢在内里待得太久，便与杨家娘子告别，由穆真真陪着上了庙后划子回家去。
翼善感张原诚意，点头道：“鄙人与张公子甚是投缘，对张公子之才也是至心敬慕，今后定要到山阴拜访张公子。”作揖径去，也不说邀张原去华亭访他的客气话。
张原心想这可奇了，读书识字学八股却不插手科举，你觉得你是王婴姿啊，可翼善较着是男人，他张原固然眼力不济，男女还是辩白得出来的一在晚明，一个有才调的男人，不管如何视功名如粪土，不管是要做世外高人还是尘凡隐士，那秀才功名总要一个的，因为这是便当，不然的话出个门就要路引，正采菊东篱下时胥吏上门吼怒摧租，那就太煞风景了，以是大名士陈继儒也是在补了生员后才放弃科考的翼善岔开话题，问张鼻为何会到青浦来？张原说是为姐夫陆韬祝寿，翼善讶然问：“张兄的姐夫莫非是陆孝廉之子？”
穆真真福了一福道：“婢子送了大蜜斯归去，就又过来了。”
这个翼善固然说话有些遮讳饰掩，但张原能感受他的美意和朴拙，点头道：“多谢翼兄好言提示，鄙人一介儒童，无权无势，如何敢与董翰林为仇。
这时穆真真走过来叫了一声：“少爷――”
张原见翼善神采有异，便问：“如何，翼兄认得陆孝廉？”
张原心道：“我有这么大名声吗，连上海人都晓得我了，这个翼善有些古怪。”问道：“翼兄从华亭来此何事？”
张原问：“我姐姐呢？”
翼善道：“我知张公子曾与董翰林次子有些姐梧，而陆孝廉之子是张公子的姐夫倒是此时才得知，张公子若想助令姐夫与董翰林为仇，鄙人觉得是不智，张公子出息弘远，还是不要早早树此劲敌为好。”
穆真真道：“那好，婢子去对大蜜斯说。”
既然来了，也不好赶这个翼善走，这个翼善实在是替范文若解了围，让范文若难堪大减，范文若却不认得他，低声问金琅之：“金贤弟在华亭可曾见过此人？”
张原便跟着他走出沧浪亭，来到一株大柏树下，翼善止步拱手道：“鄙人在华亭曾听闻陆孝廉有一富仆叛逃至董翰林家，可有此事？”
范文若早已不敢象先前那般对张原盛气凌人地呵叱了，干笑两声，拱手道：“张公子如此捷才，实为罕见，范某本日是被张公子大大消遣了一番。”
金琅之道：“未曾见过，华亭诸生我无人不识，就是有点名声的童生我也应劈面善，此人倒是面熟，并且华亭仿佛没传闻有姓翼的人家。”杨石香的仆人送来茶点，亭上诸生一边饮茶一边切磋时文墨卷，说些乡闱传闻，氛围反而比初见面时友爱，这是因为张原打掉了范文若的高慢，相互划一的以文会友才气停止，不然就只要范文若和拂水山房社唱独角戏。
张原点头道：“是。”
张原笑道：“娄还只是个儒童，竟敢操选政，毋乃贻笑风雅。”
翼善道：“路过此地，传闻水仙庙有文人雅集，鄙人最喜附庸风雅，就冒昧前来旁听诸位高论，还请诸位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