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顾嫣然震惊起来，“粮草――不是被羯奴偷袭所烧么？”
周鸿又悄悄点了点头：“他不是纵兵劫夺，而是那些富户不肯捐粮，非常期间，只能用非常手腕。看管粮仓的也不是他，但是最后，看管不力，纵兵劫夺，这些罪名却都落在了他头上，落得个满门抄斩……”
顾嫣然就抿嘴一笑：“那我就放心了。”说了这话，又有点脸红，“用饭吧。前几天庄子上送来有鹿肉，现在夏季，恰好吃。靠着山的庄子，虽说粮米不出息，可这些野物也还成。”
周鸿看得内心一热，伸手拉住顾嫣然的手：“你放心，我本身吃够了庶出的苦头，将来――我毫不纳妾！”
另有周鸿说到本身因是庶出吃尽了苦头，冲口而出的那一句“我毫不纳妾”，又置谢宛娘于何地？他说这句话时，仿佛完整将谢宛娘忘在了九霄云外似的。可谢宛娘如果他的拯救仇人，又如何能健忘呢？
“是客岁春季――”周鸿只是一时冲动将衣领扯开了，扯开以后才想起这是他未圆房的老婆，不是营房里的兄弟们。这会儿衣衿全被扯开了，顾嫣然一双柔嫩的小手上摸摸下摸摸，摸得他浑身不安闲，一把火从脸上烧到身上，下认识地伸手去掩衣衿，“当时被一枪捅上了，也是――被人救返来了，随军的郎中说我福大命大，这一枪没捅伤肠子，只――”
“这你可就不晓得了。老话说得好，婊-子无情，伶人无义。”王大太太就滚滚不断起来，“这伶人啊，是惯会装模作样哄爷们的，你年纪小，又还没圆房，就叫她先揣了一个在肚子里，只怕是斗不过她，要亏损的。”
他说谢宛娘救过他的命，但是伤势如此凶恶，听他的意义，应当是有人从疆场大将他救了返来。而谢宛娘既非军士又非随军郎中，究竟是如何能在疆场上救他呢？
顾嫣然这会儿那里还吃得下饭呢？但晓得周鸿在外头忙了一天，也只得硬撑着点点头，叫人摆上饭来。她本身是半点胃口也没有了，只喝了半碗粥。周鸿悄悄悔怨不该说甚么穿肠破肚的事儿，谨慎翼翼地哄着她吃了几筷子素菜，又叫丹青筹办下夜宵糕点，以备半夜里饿了再用。
周鸿苦笑：“仗是好打了，可惜这功绩，却轮不到许将军去挣。之前搏命拼活打下这局面，轮到挣功绩的时候就要分给别人了。”
周鸿点了点头：“你也不必担忧了，估摸着年后舅母约莫就不会再来了。”
小丫环们已经端上了热水来，丹青和石绿赶紧畴昔，一人奉侍一个，服侍王氏姐妹两个洗脸。王大太太借着这机遇悻悻放下了手，总算记起了她本日来的另一个目标：“对了，传闻鸿哥儿接了个外室返来，另有了身孕？我这舅母来了，如何也不见她出来拜见？”
王大太太噎了一下，蓦地发明本身仿佛把话题扯远了，她提起谢宛娘来，可不是为了要见她的，忙道：“不见就不见，传闻畴前是个伶人――哎，鸿哥儿也是，伶人有甚么好的，如何就被迷了心窍了？”
“不是。”周鸿苦笑一下，“西北那边，说不定又要兵戈了。”
“少奶奶――”牙白俄然打了帘子出去，“侯夫人有事寻少奶奶――奴婢不知有客人在，少奶奶恕罪。”
“到边关第一年受的伤。”周鸿沉声说，“若不是――被人救了，只怕刚去边关就死在了疆场上。”
周鸿点头如捣蒜：“是是。”
“本来我还真是担忧，如果舅母铁了心要把表妹塞出去，这脸还真不好撕破。”顾嫣然看了周鸿一眼，“你能虑到此事，釜底抽薪，我也放心了……”说罢，脸上一红，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一颤，仿佛胡蝶儿的翅膀普通。
这还是他头一次把话说得如此透辟，顾嫣然也反握了他的手：“这会儿说甚么也无益，可你是我夫君，今后有甚么事，也是你我一起承担。你愿说的，我也愿听，若不便利说，我毫未几问。不管你跟我说了甚么，我都毫不会流暴露去！”
王大太太见王瑶出师倒霉,顿时拉下了脸,抬手就往王瑶身上拍了一把：“你这蹄子，也不掂掂本身几斤几两，配不配得上这好镯子，就开口要！就你这乡间丫头，人家哪只眼把你看着呢,就有甚么使不了的好东西，烂在箱子底上，也不会给你！”
顾嫣然怔了一怔，发笑：“本来如此。你起来吧，下次可别如许了。”她也实在不耐烦对付王大太太了，骗走了也好。
他轻描淡写的还筹办往下说，却见顾嫣然脸都白了，赶紧打住，改了口道：“总之现在都好了。你别怕，我这伤并不算极重的，有些兄弟几年仗打下来，别说缺胳膊少腿，就是开膛破腹都――”蓦地发明顾嫣然神采更白，从速完整闭住了嘴。
“查出是甚么人了么？”
她言语粗鄙，中间丹青等没嫁人的丫环们都脸红起来，王大太太本身却并不感觉，仍道：“你呀，这眼看着另有大半年才气圆房呢，不如先给鸿哥儿房里放小我，也帮着你拢了他的心。这男人哪，是一刻离不得女人的，你将来就晓得。放在房里的这小我，得跟你一心才行，要我说，找个沾亲带故知根知底的，才是最好！”
顾嫣然也没推测王大太太会俄然撒起泼来，脸快速就胀红了。但她内心明白，今儿这先例毫不能开，一根金簪送出去，她也算给王家做够脸面了，断不能任着王家人予取予求。就连周鸿，也不过是把王氏太夫人的嫁奁还归去，并没有把本身分到的庄铺拿出来一个半个给王家，这意义已经非常明白了，丈夫既然如此，那她断没有反在背面大开便利之门的事理。
“舅母――”顾嫣然适时地开了口，“表姐年纪也不小了，这眼看着就要寻人家。有甚么做得不当的，舅母悄悄地教，事理讲明白了，表姐定然会听的。如许抬手就打，传了出去，表姐也就罢了，只怕将来表弟们说媳妇要有毛病的。”谁家情愿把女儿嫁个抬手就会打人的婆婆家？本身女儿都说打就打，媳妇还不更倒了楣？
王大太太又被噎归去了，半天没说话。
刚才还说要见，这会儿又说伶人没个好的――顾嫣然看了王大太太一眼，没表情对付她这些颠三倒四的话：“峻之身边一向没个服侍的人，虽是伶人，也还算端方。”
哪壶不开，偏要提哪壶。丹青内心就闪过这句话，恨不得把手里的热帕子摔到王大太太脸上去，只是不能。
他声音很低，倒是一字字清楚非常，含着切齿的恨意：“我们在火线搏命拼活，却有人在背面以次充好中饱私囊。等事情被人发明，又诡计灭口――”他拳头攥得死紧，俄然打动地扯开了领口，“火线的将军，哪个不是一身的伤痕，但是血溅疆场，却还要被人诽谤清誉，我死也不平！”
王大太太的手就在半空中落不下去。别的倒罢了，闺女将来也是人家的人，可儿子若娶不上媳妇，这但是甲等大事。
顾嫣然伸手将他的衣衿扒开来，只见那道伤疤险险停在心口上方，若再往下一些，说不定就直捅进心窝里去了。这还不算，周鸿肩头上另有一道伤疤，不过极浅，约莫只是皮肉伤。但再往下却又有一道，正在上腹部，伤口倒是短小，疤痕倒是通红的，仿佛当时捅得极深。顾嫣然抖动手摸了摸，颤声道：“这，这又是甚么？”
王大太太顿时又被噎住了。她是惯会撒泼放赖的，可讲起事理来就没那么利索了，一时候生生被憋住，半晌才涎了脸笑道：“这亲戚就是亲戚，看在亲戚面上照顾一二也是有的……”
周鸿明显也俄然想了起来，顿时满脸通红：“谢氏她――”张了半天嘴，只是说不出话来。
顾嫣然固然甚么胃口都没了，但看周鸿如许细心，内心也觉有些甜意，亲身带丹青去配房替他铺了床，叫知暖服侍着周鸿歇了，本身才回屋里来，沐浴以后也睡不着，就歪在床上入迷。
“霉坏的！”顾嫣然也变了神采。
神思稍稍一走，就想到周鸿身上那一道道的疤痕，不由得就是一阵心疼，却又模糊约约感觉有那里不对。细心想想了，便想起周鸿说的话。
周鸿微微一笑：“王家抄没的产业是还不返来了，不过能够发还一万两银子充抵，别的我托了许大将军，给娘舅谋个七八品的职位。本来是想往京外谋的，只是看舅母的意义不肯分开都城，那也罢了。今后他们有宅子，有了一万多银子，本身能够盘个铺面庄子之类，娘舅又有个官儿，让两位表弟好生读书，一定不能将王家门楣再支撑起来。待王家本身立起来了，舅母天然想着给两位表妹找个好人家，又何必非送到别人家里去做妾呢？”
顾嫣然看他宽裕得不可，赶紧压下内心的迷惑，柔声道：“我晓得，此后你再不会纳妾的了，但是？”
顾嫣然听到这里已然全明白了。当初本是定了她及笄后再出嫁，厥后婚期提早，还不是为了王大太太想把王瑶塞出去？原觉得给了他们五千银子，这心也该收了，谁知竟然还不肯罢休呢。
“你――”王大太太抬手就想再给王瑶一巴掌，看来刚才是打得不敷狠，还打不下这外甥媳妇的脸面来。
王大太太犹自不觉：“她肚里怀着鸿哥儿的骨肉呢，我也见见。”
顾嫣然心慌得只觉站都要站不住了，鼻端仿佛都能闻到血腥气，半天赋压下胸口翻滚欲呕的感受喃喃道：“你说被人救了，就是――谢氏？”
顾嫣然的神采也沉了沉，淡淡道：“她是妾室，哪能出来陪舅母呢？叫外人晓得了，还当我骄易舅母。”一个正房太太，要见个妾室，这算甚么？凡是自矜身份的，就不会干如许的事。
“不过是别亏了钱罢了。”顾嫣然被他夸得有些不美意义，“你是带兵兵戈的人，天然不消想这些的。”
“这是想毁尸灭迹！”
顾嫣然送了人，就要往二房那边去，牙白却一下子跪了下来：“少奶奶恕罪。侯夫人并没唤少奶奶，是奴婢看着舅太太那样胶葛不休，自作主张假传了夫人的话……”
军粮，向来都不是甚么好米好面，差未几都是陈粮，偶然候也不免掺杂些秕谷之类。前朝将亡之时，吏治废弛，很有奸商贪吏以霉变的粮食混入军粮投机，最严峻时，曾致一关守军三万余人食了霉变之粮齐齐病倒，将关隘拱手让人。
顾嫣然一愕――毫不纳妾？那谢宛娘算甚么？
顾嫣然听到最后一句，笑了起来。周鸿这主张当真是好，与其防着王大太太打主张，不如釜底抽薪。依着王大太太的“夺目”劲儿，女儿能嫁去好人家做正妻，天然不会再往周家送。
王大太太一口气骂了一串子，王瑶也趁机就嚎哭起来，把个王碧也吓得哭了起来。母女三个抱成一团哭了半晌，却没听到顾嫣然说一句话，这哭也就哭不下去了。
“蔡将军――”顾嫣然想了一想，“就是，就是被参纵兵劫夺的阿谁？”
“谁，是谁如许大胆？”顾嫣然的确不晓得本身是在问甚么了。谁这么大的胆量敢掺这么多霉坏的粮米？又是谁这么大胆敢烧了粮草？
有了这等前车之鉴，本朝特制法规：凡以霉变之粮充做军饷者，斩立决。当然，即便如此，也不能完整根绝这些以次充好的事儿，但多数也就是小打小闹。一万多石粮草里有一半是霉坏的，如许的事儿，在本朝还是第一次产生！
“是。”周鸿微微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赞美，“烧粮草的人，跟掺入霉坏粮草的人，必定有所联络。”
顾嫣然微讶：“如何说？”
遐想到当初周鸿欲言又止，又包管今后毫不再去谢宛娘房中的景象，顾嫣然深深地迷惑起来――谢宛娘，只怕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只是个普通的外室……
周鸿缓缓点头，很久，轻声道：“那批粮，有能够是从山西过来的。可惜，全被烧了，连同那五千石好粮食。如果不是蔡将军当机立断逼迫边关那些富户们捐出米粮来，只怕许将军连带着出征的干粮都不敷，也就底子不成能有厥后的反败为胜了。”
“等孩子落地，天然要抱来拜见舅母的。”顾嫣然也不耐烦再跟王大太太绕圈子了，“只是舅母的身份，见一个妾室分歧宜。”
牙白忙磕了个头爬起来，怯怯道：“奴婢就是瞧着舅太太也实在――少奶奶太难了……”
这美满是恶妻的作派了。丹青和石绿的脸一下子都黑了。王大太太这那里是骂王瑶,清楚是指桑骂槐在臊顾嫣然呢,说她有好东西,甘愿放着烂箱子底,也不肯拿出来给表姐使使。往王瑶身上拍那一下,乡间更有个说法，叫做“恨棒打人”，打的是王瑶，倒是打给顾嫣然看的。
周鸿一愕，略一踌躇，点了点头，系上本身衣扣：“不该跟你说这些的，吓着了吧？不说了不说了，用饭吧。”
“怎会――”顾嫣然惊奇地睁大眼睛，“之前许将军一向镇守西北，莫非此次反不让他带兵？”
“给了表妹一支金簪，表姐那边就――不是我舍不得这对镯子，只是感觉这模样下去没完没了，不是端方……”顾嫣然说着，略有几分忐忑地看着周鸿。
周鸿紧紧抿着嘴唇，昂首看了顾嫣然一会儿，没有立即说话。顾嫣然略微等了半晌，垂垂明白了他的意义，微微低了头：“如果不便利说――”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这里头的事――”周鸿沉默半晌，握住了她的手，“嫣然，你我这桩婚事，究竟是如何结的，我内心明白。可我――既娶了你，便想与你同心白首。可现在朝局动乱，跟了我，怕便是没有那等繁华安然的日子过。这些话我若不说，你可当作不晓得，仍旧过安稳日子，可如果听我说了――”
晚间周鸿返来，顾嫣然一边替他换衣，一边将白日的事含蓄地讲了讲。周鸿顿时皱起了眉：“她们是来讨你的东西的？”
“确是如此。羯奴可汗折了这个弟弟，已然赛过不住人，这半年里他有好几个兄弟都想取而代之，现在正内哄呢。如果我们借着这机遇挥兵畴昔，灭其强者，再捡气力最弱的一方搀扶一二，起码能让羯奴诚恳十年！”
“不了，你既有事，我们就先归去了。”王大太太明天年是铩羽而归，没甚么精力，带着两个女儿出去了。
“恰是。”周鸿两道眉紧紧拧起来，眼中泛着寒光，“皇上召了许将军回京，现在西北边复兴战事，那些人便把之前粮草被烧的事全翻了出来，说许将军治军不力，不堪为帅！哼，不堪为帅？如果不堪为帅，这些年西北是谁领军的？谁保住了西北安宁？”他越说越怒，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何况那些粮草，究竟是谁烧的还不必然呢！”
“传闻你把铺子上那些积存的滞货都销得差未几了？”提及分到手的庄铺，周鸿也想起来了，“公然你无能。换了我，只怕束手无策。”
顾嫣然悄悄叹了口气：“我晓得你忠心，只是这话别说到外头去，闻声了，让少爷难做人。”好歹这也是娘舅家了，名声不好，对周鸿可没甚么好处。
“这般说，该是功德啊……”顾嫣然听了一会儿，有些奇特。听周鸿如许说，该是个极好的机遇，羯奴中群雄并起，那弱势的若想得位，势需求寻求国朝支撑，便该交好才是，说不得结为盟国，起码十年八年的安宁日子是有的。现在羯奴内哄，这仗原该比畴前好打才是，如何周鸿反而愁眉苦脸的。
他说王大太太是外人，顾嫣然内心就松了口气，低头一笑道：“本来想着，给点东西全了大师的脸面也就罢了。”
周鸿紧紧捏着她的手，半晌才缓缓地说：“被烧的那批粮草，里头有一半是霉坏的。”
顾嫣然摇点头：“无端方不成周遭，都照顾起来，主不主奴不奴，这日子也没法过了。舅母若不信我的话，将来给表弟们也纳个妾，就晓得了。”
顾嫣然顺势就站了起来：“二婶娘有事，我畴昔瞧瞧，舅母略坐坐――”
“舅母这话怕是不铛铛。自来给人做妾就轻贱三分，就连妾室的亲戚都不当端庄亲戚看，倘若真找个沾亲带故的，这亲戚间要如何相处呢？”顾嫣然拿杯盖撇着茶杯中的叶片，仿佛漫不经心肠道，“打个比方，我若把哪家的表妹接进府里来做妾，将来表妹的父母也只得从角门出去了，如果见了面，又该说甚么呢？”
顾嫣然默静坐着喝茶，听到王瑶的哭声低了下去，才昂首叮咛丹青：“叫人打水来给两位表女人洗脸。”
“怎的又打？”顾嫣然大为惊奇，“不是说上回你生俘了阿谁羯奴亲王，断了羯奴可汗一条臂膀，他自顾不暇，不会来侵袭了吗？”
他的领口被扯开，就暴露锁骨下头一道伤疤，斜着拉下去，隐没在衣衿里头。顾嫣然手都有些抖了：“这是，这是――”再往下，可就是心口了。
一提到带兵兵戈，周鸿的眉眼就又沉了下来，悄悄叹了口气。顾嫣然迷惑隧道：“如何了？但是我说错了甚么？”
周鸿却决然道：“连那金簪都不该给她！你的东西都是岳母经心筹办的，不要给外人。”
王大太太瞪着她。畴前她在故乡的时候，这套把戏是惯用的，就是乡间那等凶暴的妇人，只如果重脸面的，就不美意义看着她打孩子，总要多少服个软的，她们也就能多少拿点儿东西。谁晓得这个娇滴滴的外甥媳妇，竟然这么沉得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