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隆二十年，正月十五，上元节。
百官喧华争抢了几日，更加有掐架之势，元敏兄妹默不出声，不知如何想的，还是决定让沈问玉和亲。
前些日子，元修在关外遇刺，犯了心疾，大哥去西北时带上了白獭丝，现在又送返来了，便是说元修的心疾已无大碍。可大哥的信中有“远在西北”的话，仿佛有近期回不来的意义。
这都怪书房里的那些死人骨头！
夜黑吞月，风雪诱人眼，逃出部族的勒丹百姓多数冻死在了草原上，而勒丹王族由王军保护着凸起重围，无处可去，只好逃向嘉兰关城，何如呼延昊早就推测了勒丹王会向大兴求救，勒丹王军在流亡的路上遭受伏杀无数，突围一夜，天亮之时只剩不幸的五千残兵。
……
十仲春十五，辽国真武大帝遣使入关，向大兴递交求亲国书，望结姻亲之好。
冬帐里别的几个围着火盆的勒丹兵惊住，起家抽刀，一人欲吹响牛角号，帐帘俄然翻开，风雪灌入，呛人嗓子。几个勒丹兵虚了虚眼的工夫，几个披着雪裘的狄兵便冲了出去，刀起刀落，血溅火盆。
任人唯亲虽不成取，但海军大营里先前唯有章同带领着一军，亲信太少也非功德，韩其初发起恰当安插亲信，以防今后生变。
暮青看似去了书房，到了书房门口却没出来，而是折道一转，今后园去了。
七月初三，桑卓节将至，勒丹王修书狄王，望暂寝兵事，跑马摔交，同祭山湖，呼延昊竟同意了。
大辽又遣使入朝，送来了辽帝的国书，手札中称，大兴乃六百年古朝，而大辽新立百废待兴，他向大兴求娶贵女，理应国礼相待。特请来岁入关，亲身接和亲的步队回辽，而客岁五胡媾和时，曾与英睿都督商定送嫁之事，现在虽已没有五胡，但商定之事乃是他亲口所提，不成食言，是以要求入京的时候是来岁三月中旬，恰好能有幸一观大兴京师之勇。
遴选人才、考量、制衡、防患于已然，中军大帐里的灯火夜夜五更才熄，连续旬日，江北海军终究做出了全局的调剂。这是韩其初为江北海军提出的最具有全局观、目光最长远的摆设，多年今后，回想本日，都不得不光荣当年之策。
今时本日，当初那女奴所出弑亲夺权的狄王已非五部之一的首级，而是大辽的建国大帝，大兴的文武百官开初对和亲之事各式避讳，现在见到求亲国书，却又各式争抢。
杨氏这日欢畅，她一大早的便收到了家书，崔远在信中说他在江南统统安好，杨氏看出宗子的字里行间谨慎沉稳了很多，虽知这家书里话定是报喜不报忧的，但得知他还安好，心愿已足。
一年之期总算写到了，想了想，应当式微下甚么。
两人见了面，暮青却没心机温存，开口便道：“元谦还没有动静。”
保举篇文：
勒丹金刚多杰在与狄部懦夫比跑马求时俄然策马驰冲狄部王帐！狄军欲拉弓射敌，乌那降部俄然临阵叛变，斩杀弓手，致狄军生乱。呼延昊举刀斩开王帐，于后路出逃，多杰率勒丹雄师和乌那降军一起追逐进塔玛大漠，竟在塔塔盆地遭受构造箭阵和狄军的伏击，乌那叛部被斩杀于大漠当中，多杰率小股残部历经死战凸起重围，失落于大漠深处。
六月三旬日，魏卓之和盛远镖局的人从江南回到了盛都城，这一趟运送尸体的事来回历经两个月，石大海等九名将士的尸体已全数运回了家中，朝廷追封圣旨和抚恤银两也已送到，九名将士皆已安葬于故乡。
暮青拿起那只玉盒，只感觉动手冰冷，竟是寒玉，翻开一看，内里放着一圈丝线，触之柔嫩冰冷，她在为元修取刀补心的那天夜里见过。
事败以后，元谦既能运营刺杀元修，却没有转移青州分舵的战马，像是已经弃了青州似的。而他在那边，朝廷一向没能查到。
她披着素白的披风，打马转头时，雪冠上一支乌竹簪翠润沁凉，划破疏淡的月光，如剑。
细提及来，都要怪瑾王爷。
勒丹王族逃出时没顾得上带冬帐毡毯，突围时偏了线路，进了塔玛大漠，虽数次借戈壁的阵势逃过了狄军的围歼，却没抵得过大漠冬夜的酷寒和夜里狼群的攻击。
十一月初八，勒丹部族毁灭，自暹兰古国遭受黑风沙，暹兰大帝率百姓迁徙到乌尔库勒草原后，五族分立长达七百余年的期间宣布闭幕，草原一统。
但杨氏只是下人，她守着下人的本分，只能内心干焦急，嘴上却不能说，眼睁睁地看着暮青往书房去了。
她日日服药的事只要月杀晓得，他绝对不会把药放在桌案上，并且为了便利她将药带在身上，她用的都是药瓶，而非药盒。
暮青承认此理，便与韩其初商讨了人选，在安排将领的军职和营区时费了很多心机。两人对西北军旧部在练习时的表示及脾气停止了考量，也考虑到了新一代将领的脾气和办事风格，在安排营区时，将那些还念着西北军、难以融入海军的将领安排在了嫡派营区中，如此一来，即便有人他日生出叛离之心，因为势寡，也不至于闹出大乱来。而两座由西北军旧部带领的营区里，则安排了几个脾气平和办事慎重的新一代将领，只安排几人，为的是宽西北军旧将之心。如若两座营区里一个新代将领也没有，不免有人感觉暮青将嫡派和西北军旧部分得太清楚，有亲疏清楚之嫌。如若新老将领人数不异，则营中轻易分为两派，有争权之弊。唯有少安排几个新将领，才不会给西北军旧部压力，既不会有被架空之感，又能感受获得暮青让他们领兵的信赖，但新老将领在军**事，不免会生摩擦，脾气平和办事慎重的新将领才不至于与老将领起抵触，导致军中生乱。
步惜欢闻谈笑容未改，安抚暮青道：“元修乃脾气中人，他视元谦为大哥，元谦却算计他的性命，贰内心憋着很多话，想等元谦现身，亲口问他一问也在道理当中。”
一回到军帐，暮青就想安息，却瞥见桌案上放了只玉盒和一封封了火漆的信。月杀未进帐来，暮青也没唤他，这玉盒看着眼熟，她肯定是瑾王府的东西，并且肯定内里放着的不是药。
事情果然如步惜欢所料，朝廷准了，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只等三月——元修还朝，辽帝入京，海军阅兵。
军报传相称内，大兴朝野震惊，史称这夜为北原血夜。
那勒丹兵思忖着，回身要到火盆旁烤火，刚过回身，一把弯刀俄然从瞭望口外刺入！
这雪若下一夜，明早外头怕是马都跑不起来。
暮青望着他，问：“你是说阅兵之时？”
而这半年来，元谦一向没有动静。
这日夜里，风啸狼嚎，雪大如毛，勒丹兵都进了冬帐，没人在草原的雪夜里在外值守，酷寒会将人的血都成冰渣。冬帐里生着火盆，风雪从瞭望口里直灌出去，一个勒丹兵瞅了眼内里，见夜黑如墨，举目不见三尺之地，唯见四周冬帐里的火光昏黄一团，大雪如幕。
“走，回营。”
瑾王爷奉旨去边关为侯爷医病，哪是医病去的？清楚是找死人骨头去的！关外战事紧，死的人也多，都督府里隔一两个月就会送来两三箱人骨，这个月是戎人的，阿谁月是乌那人的，男的女的老的幼的，敢情是要把五胡部族的骸骨都送来都督府。都督府的书房哪是军机重地？都赶上义庄了！都督每个月回府时都要一头扎进书房里拼甚么……人骨标本，一副两副的倒也罢了，现在书房里都摆成排了，她虽不怕，但香儿那丫头怕得紧，白日都不敢从书房门口过。
这半年多来，朝廷收了青州的兵权，剿灭了青州山里的乱党分舵，安宁了青州之局。晋王这半年多来一向关押在天牢里，晋王府也一向被围着，朝廷曾以晋王的性命威胁岭南王进京，岭南王抗旨没来，他料定朝廷接受不了晋王死了的结果，是以有恃无恐，拒不来朝。但他也不敢发兵起事，怕惹怒了朝廷，当真屠了晋王府满门。是以，朝廷和岭南就这么对峙着，一向对峙了半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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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玉盒，将信拆开，见信是大哥写给她的，只要寥寥几句：“英睿都督，见信如晤。闻都督生辰将至，本王远在西北，无觉得赠，唯有此宝堪赠朋友，愿能平冤救人，不负平生之志。生辰永乐，福厚康宁，敬请大安，南图质子瑾。”
元修受伤后，顾老将军便接办了西北的军务，嘉兰关城内的大将军府里日日都有关外的军报呈送，西北军却按兵不动，没有再干预过关外的局势。关外只剩下狄人和勒丹两个部族，乌那和月氏的兵马归了狄部，戎部的兵马归了勒丹，但本来的草原五部各有信奉，灭族之仇和信奉之变的冲突必定存在于现在的狄部和勒丹当中，元修戍边十年，素有战神之名，又对草原部族体味甚深，他一定没有诽谤之计可干预关外的局势，可他回关以后，一兵未动。
这场雪对勒丹来讲，下得恰是时候。呼延昊太狡猾，勒丹连连吃了几次败仗，多杰的残部一向没有动静，恐怕是死在了大漠里。勒丹连月来士气低迷，缩在草原北部苟延残喘，幸而入了冬，大雪封关，草原长进入了停战的季候。关外冬长，勒丹王想着，部族若能疗养半年，许能重整旗鼓，来年再战。
那弯刀刺穿了他的后脑勺，弯如冷月的刀尖从他的脸部刺出，刀尖儿上挑着血珠，抽出时，人仰倒，血泼了帐子。
“元家也能猜到元谦会在当时现身吧？”
暮青了解元修的苦，不想站在国度大义的高度去评判此举，这十年，他为西北做得够多。只是她熟谙的阿谁元修不像会做此事的人，现在他做了，不是对错的题目，而是……她内心有说不出的担忧。
月杀在暮青和步惜欢从山高低来时就等在官道上了，两人一同回了大营。
暮青在收到巫瑾的生辰贺礼前并未在乎此事，她晓得元修在养伤，可收到生辰贺礼后，她猜出元修的伤势已无大碍，可关外局势渐紧，关内还是一计未施，一兵未发。
除此以外，军中还汲引了一批年青将领，刘黑子、乌雅阿吉和汤良皆在此列。三人虽是暮青的亲卫，但朝局已紧，不知哪日便有战事，韩其初发起让三人领都尉之职，所率的兵马连同章同麾下的东大营，海军中便可有一半的人马成为暮青的嫡派。
两位夫人的脾气好，受了都督的萧瑟也一句抱怨都没有，但正因妻贤，都督才更应当惜福才是。哪有除夕夜不陪亲眷守岁，要去陪死人骨头的？
本日是暮青和姚萧二人过的第一个除夕，杨氏筹措了满满一桌子饭菜，用饭时，姚蕙青提及了和亲的事，“那位沈女人城府颇深，朝廷让她和亲，必是对大辽有所图谋，其他的女子恐难当此任。我想……太皇太后放心让沈女人和亲，想必有让她乖乖听话的体例。”
“天然。呼延昊入京是有所图谋，元家也需求他将元谦引出来，是以朝廷会同意辽帝入关，只是会限定其所带的兵马。”
“嗯。”暮青应了一声，此事步惜欢早就说过了。她内心有别的事，仓促吃过了饭便起家走了，“我去趟书房。”
想想客岁除夕夜时，朝局还不了然，本年就这般风景，剑拔弩张，四方待动，大战已在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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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白了，相互操纵，各取所需罢了。
步惜欢笑了笑，“和亲之选已定，呼延昊必会寻个冠冕堂皇的来由要求来京，亲身接和亲之女出关。当初商定由你送嫁，是以他要求来京的时候必在阅兵之时。正视和亲是假，他与晋王一党有勾搭，另有所图才是真的。来年三月，海军阅兵、辽帝来京、和亲送嫁，想想都晓得盛都城里该有多热烈，这等浑水摸鱼的大好机会，你说元谦可会放过？”
十仲春初八，呼延昊于关外称帝，定国号为辽，年号真武，史称真武大帝。
勒丹王没想到呼延昊早知乌那降部有叛心，竟狠辣到以王军弓部的将士性命为饵，诱使勒丹和乌那叛部入彀，本身亲率雄师出逃，演得甚是逼真！
步惜欢漫不经心肠从生果盘子里挑出只饱满的花生，扒开后吹了皮子，放进暮青的手内心。他眸底清楚有暗淡之色，抬眸时却被桌上的烛火映得暖暖的，笑道：“行了，今儿是除夕，为夫和娘子结婚背面一年守岁，彻夜不想这些事了。”
有人翻出前朝旧事，称安平侯沈家当时结党营私，本就与元家政见分歧，敌对多年。沈老封君宠嬖二子，二子却死在江南，沈家必然挟恨在心，若以沈家女和亲则后患无穷。
巫瑾来大兴为质时带了两件秘宝，一是《蓬莱心经》，二是白獭丝，前一物给了步惜欢，后一物给了暮青。暮青心中打动，却感觉受之有愧，大哥乃是神医，若能降服洁癖之症，此物在他手中必然更有效些，她收着此物，还不知几时能用到。
三今后，当狄军找到勒丹残兵，见仅剩千人的王军和勒丹王族已全数冻死在了戈壁里，尸身遭了狼群的啃食。
这日傍晚，暮青回到都督府，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到安平侯府的方向传来的鞭炮声。
这事儿暮青还真猜对了，元修的内伤已大愈，心疾需久养，他身在边关，元家放心不下，便命巫瑾留在西北，今后随元修一同还朝。
白獭丝！
暮青看了眼掌内心白白胖胖的花生仁儿一眼，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有人翻出前段时候的案子，称恶毒无德之女不堪为大辽建国皇后，如若遣德行有失之女和亲，触怒辽帝，恐两国有开战之弊。眼下朝廷正值多事之秋，不成再兴战事。
七月十六日，桑卓节。草原五部尚在时，这日会一同祭拜桑卓神山和神湖，并于湖岸停止祭奠及跑马摔交活动，赢了的部族向输者索要牛羊马匹及仆从的岁供。本年只剩两个部族，勒丹王和狄王达成共鸣，寝兵一日，祭拜活动形同往年，只是免了岁供的端方。这日一早，两部兵马各据桑卓山口，雄师阵前，王帐大敞，狄王和勒丹王坐于帐中遥遥相望。祭奠过后便是摔交跑马，岁供的风俗已废，两个部族却比往年更在乎胜负，各拼本领，互有胜负，但虽剑拔弩张，却一向相安无事。眼看着比试邻近序幕，杀机突生！
安平侯当殿对元家歌功颂德，称其二弟有罪，扳连侯府，太皇太后和相国不但未降罪沈家满门，反而只将罪臣放逐，这仁德刻薄之恩，侯府高低皆不敢忘，安平侯一族绝无贰心，愿以九族为誓。
“有没有他的动静都无妨，不必寻他，他自会现身。”步惜欢倒沉得住气。
这夜，没人说得清是那座值守的冬帐里最早死人的，也没人说得清火是从哪座冬帐里烧起来的，只知狄兵有备而来，穿戴狼皮袍靴，披着雪裘，而勒丹人惶恐失措地从冬帐里跑出，驱逐他们的是酷寒的风雪和森寒的弯刀。
十一月初五，在江北海军停止了全军调剂以后一个多月，盛京入了冬，西北下了第一场雪。
勒丹失了金刚部众，再受重创，狄军乘胜追击，勒丹连战连败，两个月后，退至草原北部，苟延残喘。
这启事暮青懂，但她也晓得，元修戍边十年，忠于家国，他将西北的百姓看得甚重，现在眼睁睁看着草原一统，看着野心勃勃的呼延昊称帝，看着关外崛起了一匹虎视眈眈的狼，这毫不像是元修会做的事。
杨氏听了暗中焦急，都督结婚半年多了，回府的光阴很少，待两位夫人也不热络，今儿是除夕，原觉得他能在屋里陪两位夫人守岁，没想到刚吃了饭就要去书房。
步惜欢等在阁楼里，今儿是除夕，他来陪暮青守岁。
卷尾大**到临，妞儿们备好票票！
十仲春三旬日，也就是除夕之日，和亲的圣旨下到了安平侯府，安平侯府大喜，张灯结彩，大开府门，府中摆开流水宴，称要大宴三日。
玄月二旬日，江北海军军中大比，练兵半年，暮青和韩其初商讨选出了几个无能的年青将领，大比过后一同汲引了起来。章同升任东大营的军侯，侯天任西大营军侯，老熊任南大营军侯，莫海和卢景山一同调往北大营，暮青点了莫海为军侯，卢景山未升军职，只是调任北大营一营都尉。北大营是江北海军的前营，职位甚重，暮青将前营交给两人驻守便表示拜托了信赖。
暮青却沉默了半晌，再出声时，声音已沉，“西北军这半年多来一兵未动，元修仿佛在等草原一统的那日。你说……他会不会也推测了元谦会在何时现身，是以才未干预关外的局势？”
这夜，步惜欢分开时，暮青策马下了山坡，她没有去追，却在官道上目送男人拜别，直到那背影被夜色淹没。
刀割性命，马踏残尸，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火海里，亦不知逃出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