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孺身朝元相国，面朝暮青，脖子几乎扭到。
百官哗然，看看奉县知县，再看看地上的尸身，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除了死活，分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元宝烫伤了，我这两天心急火燎的，迟误了更新，给妞儿们道个歉。
这事是步惜欢的手笔，事前她也不知情。奉县知县在逃回盛京时，这案子还不归她查，她推测朝中派人查察此案定会一拖再拖对付了事，是以以为奉县知县不至于一回京便被灭口。没想到步惜欢算计得深，行事容不得半点不对，还是将人半路给偷梁换柱了。
奉县知县一惊，忙道：“恰是罪臣！”
但这只是最坏的筹算，若能自保，他自是不肯意走这一步，是以他大声喊冤道：“相爷不成听信一介武夫片面之言！即便三本账簿对得上，焉知不是一起作的伪？且下官虽不在刑曹奉职，却也知断狱事重的是物证供词，英睿都督拿出的不过是物证，没有供词，下官不认！”
“张左？”元相国眉宇含青，回身望向堂上，“陛下，敢问这是演那一出？”
暮青听闻此言，反倒不说话了。
这些年来他办此事从未出过不对，没想到元修会发明抚恤银两之事有鬼，也没想到相爷会答应那周二蛋查察此案，他摸不透相爷的心机，只能猜想三个月太短，那少年定然查不清此案，相爷许是想热诚她，未曾想还不到半个月，她就拿足了证据，不但把锋芒直指向他，连相爷都不免要蒙受百官的思疑！
暮青看着步惜欢的笑容，恨不得一拳打畴昔。步惜欢笑意更深，这时他倒是盼着她多瞪他几眼，瞪得越狠，看在百官眼里，越像是因她本身验尸有遗漏之处而恼羞成怒，元相国对她的狐疑才会越轻，那江北海军才不会想着从她手里收回来。
奉县知县被提到堂上，颤悠悠跪倒，道：“罪臣，奉县知县张左，拜见吾皇，万岁万岁千万岁！”
“私印是找人刻的，供词也是找人仿写的，你如何不说地上的尸身也是找人假扮的？”元修怒道，事已至此，他竟还敢狡赖！
“这、这……”
元修拿着供词，目光落在上头，却一字也看不出来，直到手里的供词被人拿走，他才蓦地惊醒。
“爱卿无妨瞧瞧，那地上之人是否戴着面具。”步惜欢唇边噙着笑，眉宇间神采却淡，喜怒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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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供词后有奉县知县的亲笔划押！”
步惜欢笑着，看着暮青瞪他瞪够了，俄然迈步走向地上那具尸身，抬手，一揭！
她从那边得来的？
百官望向暮青，暮青沉着脸，只觉双腿如灌了铜铁，脚步难迈。她望着步惜欢，此人老是如许，总将他本身往险地上推！这案子今儿结不了，她再寻证据就好，何需他以身犯险？
暮青看元修发楞，伸手便把供词拿了返来，当堂念叨：“下官刚到奉县上任时，将朝廷下拨的抚恤银两分作三份，送给了越州刺史秋大人、户曹尚书曹大人和恩师胡大人，当时胡大人已任翰林院掌院学士，下官送去的银两自是最多，但恩师来信时曾说谋朝中肥缺需银两办理，很有嫌银两少的意义，下官忙又送了些去，恩师却还是年年嫌少，经常催要银两。这三年，送给恩师的银两足有朝中下拨的抚恤银两那么多，办理秋大人和曹大人的银两都是从税银里挤出来的。”
这时，忽听偏堂帘内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如果朕有这本领呢？”
元相国俄然回身，将茶盏狠狠往胡文孺身上一掷，怒道：“你干的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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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身是假的，但她不能说。
她揭得判定，揭出几分凌厉，几分决意。
暮青低着头，堂审至今一向雷厉流行的少年，现在竟沉默了。
本日之难，她记着了，本日以后，她定走向高处，与他同担人间艰险朝堂诡秘，终有一日要这天下无冤，吏治腐败！
百官回身回望，暮青快速昂首，只见步惜欢徐行而出，大堂高阔，丹梁青匾，庄严寂静，男人红袖舒卷，金龙夺目，若携了朝霞日光，明丽逼人。他直往堂上去，林孟仓猝起家相让，步惜欢慢悠悠坐下，华袖一拂，不看暮青，只望堂外，道：“传！”
“抚恤银两一案干系边关军心，奉县知县被押回朝中，不免有人会动杀心，是而朕半路便将人换成了死囚，关在了外城一座宅子里。”步惜欢不紧不慢地说着，笑看向暮青，问，“久闻爱卿验尸手腕高超，现在也没验出那死了的人是戴了人皮面具的，可见朕这面具还拿得脱手。”
实在，她推测本日会遭受各式狡赖了，物证，人证，供词，只要三者俱在，胡文孺才没法狡赖，现在物证，供词都在，人证她却顾虑重重，不敢传上来。
“啊？”
“相国看不出？这才是奉县知县。”步惜欢淡淡看了奉县知县一眼，堂外日光清冷，男人雍容矜贵，目光慑人。
元相国一向思疑她是他的人，本日他这一举，一来解了他对她的狐疑，二来把结了这件案子，一举两得，多划算？
“人皮面具？”
暮青虽入朝为官的光阴不长，但百官对她的行事风格也算是体味了。她不会妄言，凡是说出口的话，必有证据！再念，颜面无光的也不过是元相国。
御林卫得令而出，半晌后一辆马车在刑曹衙门外停下，车高低来一人，脚拴重链，肩戴桎梏，刑曹的衙役见是御林卫带来的人，皆不敢拦，那人便被两边架着提进了大堂，大堂外值守的衙役瞧见那人，皆瞠目结舌，眼神活似见鬼。北风鞠问，百官张着嘴，一口气冷到了嗓子眼儿。元相国再坐不住，呼啦一声站了起来！
百官齐刷刷回身，紧盯堂外！
“爱卿是验尸从未出过不对，今儿验漏了一处，不敢看？”步惜欢笑了声，打趣。
“有！”这时，暮青俄然出声，堂内目光刷刷射来，见她往衣衿里一摸，摸出几张纸来，众目睽睽之下腾空一抖！
“人、人换了？”
奉县知县的供词？！
元相国端着茶盏，盏盖碰到盏沿儿，咔咔作响，那响声细碎清脆，再看那手，指端捏得发白，恨不得将茶盏捏碎的力道。
但，他很欢乐。
胡文孺自是要狡赖的，不狡赖便是死，他不但要赖，还要赖到底！事已至此，他与暮青已是不死不休，口下天然不包涵，嘲笑一声便道：“那英睿都督也得有这本领才行！”
奉县知县已被送入城中，他的亲眷也已进城，而她却不知该传还是不该传。
堂内沉寂，似等着一场暴风雨。
人换了，百官不知，仵作也没验出来，现在朝中上高低下皆觉得堂上这具尸身就是奉县知县，她若说不是，要答的事便多了――地上陈尸者何人，何时被换了，面具从那边得来，奉县知县这些日子又被关在那边？
他跟了相爷多年，自知此事短长，他是毫不能说此事与相爷有关的。侯爷再如何说都是相爷的儿子，即便他晓得此案与相爷有关，也不能弑父，只能把他交给气愤的西北军将士，以告终此案。若他此时护着相爷，也许胡家还不会祸及满门，如果他咬出相爷，相爷不会有事，胡家却会满门受累！
元修会心，却添了一腔闷意，难明难纾。他一心想查清抚恤银两案，却不想本相越近，越令贰肉痛尴尬，而她也有事瞒着他。他见她查了那么多案子，从未见她在审案时坦白何事，固然他晓得，她必有苦处，可……他们共过存亡磨难，何事不能与他说？她藏着的那些事，百官不知，他也不知！她可晓得，被她瞒着的滋味有多苦？
他说过，不会让她破不了此案，现在物证、供词、人证俱在，她竟不传人证，常日断案那般雷厉冷情，本日竟这般傻。
此言一出，暮青还未说话，元修先动了怒。
在西北时，那大漠关山，骄阳黄风，被胡人砍一刀他都能够洒血大笑，那些年，心胸豪情，何曾品过苦滋味？自从回了京，家中为他选订婚事，他蓦地发觉这一腔情义后，内心就一向是苦的。
大寒寺下的地牢只要大兴历代帝王才晓得，此事不成说，而面具的来源更是难以解释。她是仵作出身，若说江湖上令媛可贵的人皮面具是她寻来的，定然无人信赖，可又不能说是步惜欢的手笔，他在朝中处境艰险，四周暗箭重重，此案他若透露在外，处境无疑会更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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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墨迹精密，百官凝神细瞧也瞧不清，元修一把将那纸捞来，定睛一瞧，震惊昂首！
三本账册一起作伪，这的确是强词夺理，但物证供词一说却有刑律可依，只是奉县知县已死，哪会有供词？
“回京途中。”暮青深望元修一眼，这话是说给百官听的。
去吧，揭了这张脸皮，便是揭了元相国的脸，揭了朝中赃官苛吏的脸！她愿天下无冤，他何曾不肯吏治腐败？
元修定睛瞧着来人，亦不成思议道：“奉县知县？”
只这一段供词便让胡文孺面白如纸，目光不似人色，“假的！定是假的！”
群情声如浪，元相国望向暮青，见她怔立，正望着步惜欢，震惊之色尚未粉饰，不似演戏，看模样是真被天子蒙在鼓里。他一向思疑她是天子一党，现在看来，竟不是？
那茶已冷，泼湿了官袍，茶叶溅了胡文孺一脸，他的神采顷刻青成了茶色。那茶盏碎在脚下，片片如雪，胡文孺噗通一声跪倒，朝服下赤色殷红，大喊道：“相爷，下官冤枉！”
传谁？
“捏造！捏造！”胡文孺打死不认，反咬一口，嘲笑道，“都督既能寻得匠人刻出本官府上的私印来，寻小我仿照奉县知县的笔迹画押也是轻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