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宋公子蹂躏优昙花 德夫人怜惜灵芝草

当时只见外边来了两小我,一个安了六双杯箸,一小我托着盘子,取出八个菜碟,两把酒壶。放在桌上。青云立起家来讲:“太太老爷们请坐罢。”德慧生道:“如何坐呢?”德夫人道:“你们二位坐东边,我们姐儿俩坐西边,我们对着这月洞窗儿,都雅景色。上面两个坐位。天然是他们俩的主位了。”说完大师顺次坐下,青云持壶斟了一遍酒。逸云道:“气候寒,您多用一杯罢,越往上走越冷哩!”德夫人说:“是的,当真我们喝一杯罢。”

大师举杯替二云道了谢,随便喝了两杯。德夫人惦记靓云。向逸云道:“您才说靓云为甚么下乡?咱娘儿们说说不要紧的。”逸云叹口气道:“您别笑话!我们这个庙是畴前明就有的,积年以来都是如许。您看我们如许打扮,并不是像那倚门卖笑的娼妓,当初原为欢迎上山烧香的上客:或是官,或是绅,大抵满是读书的人居多,以是我们从小全得读书,读到半通就念佛典,做功课,有官绅来陪着讲发言,不讨人嫌。又因为尼姑的装束颇犯人的忌讳,如果上任,或有甚丧事,大抵俗说瞥见尼姑不吉利,以是我们三十岁之前满是这个装束,一过三十就全剃了头了。虽说一样的陪客,喝酒行令;间或有喜好风骚的客,随便滑稽两句,也何尝不成对答。倘若停眠整宿的事情,却说是犯着祖上的清规,不敢妄为的。”德夫人道:“但是你们这庙里人,个个都是处女身材到老的吗?”逸云道:“也不尽然,老子说的好:‘不见可欲,使心稳定。’如果过路的客长,天然没有相干的了。若本地绅衿,常来起坐的,既能夹以滑稽,这此中就难说了!男女相爱,本是情面之正,被情丝捆扎,也是有的。但此中十小我里,必然总有一两个守身如玉,始终不移的。”

德夫人向慧生、老残道:“您见那山涧里一片红吗?刚才听逸云师兄说,那就是经石峪,在一块大盘石上,北齐人刻的一部《金刚经》。我们下去瞧瞧好不好?”慧生说:“哪!”逸云说:“下去不好走,您走不惯,不如上这块大石头上,就都瞥见了。”大师都走上那路东一块大石上去,公然一行一行的字,都看得清清楚楚,连那“我相人相众生相”等字。都看得出来。德夫人问:“这经全吗?”逸云说:“本来是全的,积年被山川冲坏的很多,现在存的不过九百多字了。”德夫人又问道:“那北边有个亭子干甚么的?”逸云说:“那叫晾经亭,仿佛说这一部经晾在这石头上似的。”

大家进到里间,先在堂屋坐下,店家婆送水来洗了脸。天时髦早,一角夕阳,还未沉山。坐了半晌,挑行李的也到了。逸云叫夫役搬进堂屋内,说:“你去罢。”逸云问:“如何铺法?”老残说:“我同慧哥两人住一同,他们三人住一间,何如?”慧生说:“甚好。”就把老残的行李放在东边,慧生的放在西边。逸云将东边行李送畴昔,就来拿西边行李。环翠说:“我来.罢,不敢劳您驾。”当时逸云已将行李提到西房翻开,环翠帮着搬铺盖。德夫人说:“怎好要你们脱手,我来罢。”实在已经铺陈好了。那边一付,老残等两人亦安插停妥。逸云赶过来,说道:“我可误了差使了,如何您已经归置好了吗?”慧生说:“不敢当,你请坐一会歇歇好不好?”逸云说声:“不累,歇甚么!又又往西房去了。慧生对老残说:“你看逸云何如?”老残:“实在好。我又是爱好,又是佩服,倘若在我们家附近,我必得交友这个老友。”慧生说:“谁不是这么想呢?”“慢提慧生、老残这边群情。却说德夫人在庙里就契重逸云,及至一起同业,到了一个古迹,说一个古迹,看他又风雅,又凶暴,内心想:“人间那边有如许好的一个文武双全的女人?若把他弄来做个帮手,白日摒挡家务,早晨灯下谈禅;他若肯嫁慧生,我就不要他认嫡庶,姊妹称呼我也是甘心的。”自从打了这个动机,更加留意去看逸云,见他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笑起来一双眼又秀又媚,倒是不笑起来又冷若冰霜。趁逸云不在面前时,把这意义向环翠筹议。环翠喜的直蹦说:“您好歹成绩这件事罢,我替您磕一个头感谢您。刀德夫人笑道:“你比我还焦急吗?且等今晚尝尝他的口气,他若肯了,不怕他师父不肯。”究竟慧生姻缘可否成绩,且听下回分化。(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只见大的问慧生道:“这位老爷贵姓是德罢?您是到那边上任去吗?”慧生道:“我是送家眷回扬州,路过此地上山烧香,不是上任的官。”他又问老残道:“您是到那儿上任,还是有差使?”老残道:“我一不上任,二不当差,也是送家眷回扬州。”只见那二的说道:“您二位府上都是扬州吗?”慧生道:“都不是杨州人,都在扬州住家。”二的又道:“扬州是好处所,六朝金粉,自古繁华。不晓得隋堤杨柳现在另有没有?”老残道:“早没有了!人间那有一千几百年的柳树吗?”二的又道:“原是这个事理,不过我们山东人道拙。前人留下来的名迹都要装点,如果隋堤在我们山东,必然有人补种些杨柳,算一个风景。比方这泰山上的五大夫松。莫非当真是秦始皇封的那五棵松吗?不过既有这个名迹,总得种五棵松在那处所,好让那玩耍的人看了;也能够助点诗兴;乡间人看了,也多晓得一件故事。”

二人坐下。青云楞着个脸说道:“这信要不着劲,恐怕他更要封的快了。”逸云道:“傻小子,他敢获咎京官吗?你不晓得像我们这类削发人,要算轻贱到极处的,可知那娼妓比我们还要轻贱,可知那州县老爷们比娟妓还要轻贱!遇见驯良百姓,他治死了还要抽筋剥皮,锉骨扬灰。遇见有权势的人,他装王八给人家踹在脚底下,还要昂开端来叫两声,说我唱个曲子您听听罢。他怕京官老爷们写信给御史参他。你瞧着罢!明天我们这庙门口,又该挂一条彩绸、两个宫灯哩!”大师多忍不住的笑了。

说着,小碗大碗俱已上齐,催着拿饭吃了好上山。顷刻饭已吃毕,二云退出,瞬息青云捧了小妆台出去,让德夫人等匀粉。老姑子亦来伸谢,为写信到县的事。德慧生问;“山轿齐备了没有?”青云说:“齐备了。”因而大师仍从穿堂出去,过客堂,到大门,看轿夫俱已上好了板;又见有人挑了一肩行李。轿夫代说是客店里家人接着信,叫送来的。慧生道:“你跟着肩舆走罢。”老姑子带领了青云、紫云、素云三个小姑子,送到庙门外边,等肩舆走出,打了顿首送行,口称:“明天请早点下山。”肩舆挨次仍然是德夫人第一,环翠第二,慧生第三,老残第四。

出了庙门,向北而行,地甚平坦,约数十步始有石级数层罢了。行不甚远,老残在后,一少年穿库灰搭连,布棉袍,青布坎肩,头上戴卞一顶新褐色毡帽,一个大辫子,乌黑乌黑拖在后边,辫穗子有一尺长,却同环翠的肩舆并行。前面虽看不见面貌,阿谁乌黑的颈项,倒是很显豁的。老残内心惊奇,山路上那有这类人?留意再看,不但与环翠肩舆并行,并且在那与环翠交心。山轿本来离地甚近,走路的人比坐肩舆的人,不太低一头的风景,以是走着说话甚为便当。又见那少年指手画脚,一面指,一面说,又见环翠在肩舆上也用手指着,向那少年说话,仿佛像同他很熟似的。心中正在不解甚么原因,忽见前面德夫人也转头用手向东指着,对那少年说话;又见那少年赶走了几步,到德夫人肩舆面前说了两句,见那肩舆就垂垂走得慢了。老残正在迷惑,想不出这个少年是个何人,见前面肩舆已停,前面肩舆也一齐放下。

大师听得此话,都吃了一惊。老残也自悔讲错。心中暗想看此吐属,必然是靓云无疑了。又听他问道:“扬州本是名流的聚处,像那‘八怪’的人物,现在总另有罢?”慧生道:“前几年另有几个,如词翰家的何莲舫,书画家的吴让之,都还下得去,迩来可就一扫光了!”慧生又道:“就教法号,想必就是靓云罢?”只见他答道:“不是,不是。靓云下乡去了。我叫逸云。”指那大的道:“他叫青云。”老残插口问道:“靓云为甚么下乡?几时来?”逸云道:“没有日子来。不但靓云师弟不能来,恐怕连我如许的乏人,只好下乡去哩!”老残忙问:“到底甚么原因?请你何妨直说呢。”只见逸云眼圈儿一红,停了一停说:“这是我们的丑事,不便说,求老爷们不消问罢!”

说完。又往前行,见面前有“回马岭”三个字,山今后就险要起来了。再前,过二天门,过五大夫松,过百丈崖。到十八盘。在十八盘下,仰看南天门,就如直上直下似的,又像从天上挂下一架石梯子似的。大师看了都有些惊骇,轿夫到此也都要吃袋烟歇歇脚力。环翠向德夫人道:“太太您怕不怕?”德夫人道:“如何不怕呢?您瞧那南天门的门楼子,看着像一尺多高,你想这够多么远,都是直上直下的路。倘若轿夫脚底下一滑,我们就成了肉酱了?想做了肉饼子都不成。”逸云笑道:“不怕的,有娘娘保佑,这里自古没闹过乱子,您放心罢。您不信,我走给您瞧。”说着放开步,如飞似的去了。走得一半,只见逸云不过有个三四岁小孩子大,看他转过身来,面朝下看,两只手乱招。德夫人大声喊道:“谨慎着,别栽下来!”那边听得见呢?看他回身,又望上去了。这里轿夫脚力已足,说:“太大们请上轿罢。”德夫人袖中取出块花绢子,来对环翠道:“我教你个好体例,你特长绢子把眼上,死活存亡,听天由命去罢。”环翠说:“只好如许。”当真也取块帕子将眼遮上,听他去了。

说完,德夫人气的点头,对慧生道:“如何外官这么短长!我们在京里看御史们的折子,总觉言过实在,若像如许,另有天日吗?”慧生本已气得脸上发白,说:“宋次安还是我乡榜同年呢!如何没家教到这步地步!”这时外间又端进两个小碗来。慧生说:“我不吃了。”向逸云要了笔砚同信纸,说:“我先写封信去,明天劈面见他,再为详说。”

瞬息工夫已到南天门里,闻声逸云喊道:“德大太,到了高山啦,您把手帕子去了罢!”德夫人等惊魂不决,并未闻声,直至到了元宝店门口停了轿。逸云来搀德夫人,替他把绢子除下。德夫人方立起家来,定了定神,见两端都是高山,同街道一样,方敢挪步。老残也替环翠把绢子除下,环翠回了一口气说:“我没摔下去罢!”老残说:“你要摔下去早死了!还会说话吗?”两人笑了笑,同进店去。本来逸云先到此地,分付店家将后房打扫洁净,他复往南天门等待肩舆,以是德夫人来时,诸亭俱己齐备。这元宝店内里三间临街,有柜台发卖香烛元宝等件,里边三间专备香客留宿的。

说着,只见门帘开处,出去了两小我,一色打扮:穿戴二蓝摹木缎羊皮袍子,玄色摹本皮坎肩,剃了小半个头,梳作一个大辫子,搽粉点胭脂,穿的是挖云子镶鞋。进门却不打顿首,对着大家请了一个双安。看阿谁大些的,约有三十岁风景;二的有二十岁风景。大的长长鸭蛋脸儿,模样倒还不坏,就是脸上粉重些,约莫有点烟色,要借这粉盖下去的意义;二的团团面孔,淡施脂粉,却一脸的清秀,眼睛也另有神。大家行礼已毕,让他们坐下,大师心中看去:约莫第二个是靓云,因为感觉他是靓云,便就越看越都雅起来了。

说罢大家反复上矫,再往前行,不久到了柏树洞。两边都是古柏交柯,不见天日。这柏树洞有五里长,再前是水流云在桥了。桥上是一条大瀑布冲下来,从桥下下山去。逸云对世人说:“若在夏天大雨以后,这水却不从桥下过。水从山高低来力量过大,径射到桥外去;人从桥上走,就是从瀑布底下钻畴昔,这也是一风趣的奇景。”

德夫人道:“您说的也是,但是靓云究竟为甚么下乡呢?”逸云又叹一口气道:“迩来民风可大不然了,到是做买卖的买卖人还顾点面子;若官幕两途,牛鬼蛇神,无所不有,比那劣等还要卤莽些!俺这靓云师弟,本年才十五岁,模样长得本好,人也聪明,有说有笑,过往客长,没有不喜好他的。他又好润色,您瞧他这屋子,便可略见一斑了。前日,这里泰安县宋大老爷的少爷,带着两位师爷来这里用饭,也是庙里常有的事。谁知他同靓云闹的很不像话,靓云开初为他是本县少爷,不敢获咎,只好忍耐着;到厥后,万分难忍,就逃到北院去了。这少爷可就发了脾气,大声嚷道:‘今儿早晨如果靓云不来陪我睡觉,明天必然来封庙门。’教员父没了法了,把两师爷请出去,再三恳求。每人送了他二十两银子,才算免了那一早晨的难星。昨儿下午,阿谁张师爷美意,特来送信说:‘你们不要执意。若不教靓云陪少爷睡,庙门必然要封的。’昨日我们劝了一早晨,他决不肯依,你们想想看罢,教员父听了没有法想。哭了一夜,说:‘不想几百年的庙,在我手里就义掉了!’明天夙起才把靓云送下乡去,我明早也要走了。只留青云、素云、紫云三位师兄在此等待封门。”

当时逸云在佛柜抽屉内取出纸笔,慧生写过,说:“叫人立即送去。我们明天下山,还在你这里用饭。”重新人座。德夫人问:“信上如何写法?”慧生道:“我只说本日在斗姥宫,传闻因获咎世兄,明日定来封门。弟明日下山,仍须借此地一饭。因偕同女眷,他处不便。请缓封一日,俟弟与中间面谈后,再封何如?鹄候玉音。”逸云听了。笑吟吟的提了酒壶满斟了一遍酒,摘了青云袖子一下,起家离座,对德公佳耦请了两个双安,说:“替斗姥娘娘谢您的恩德。”青云也跟着请了两个双安。德夫人仓猝道:“说那儿话呢,还不定有效没有效呢。”

话说老残把个靓云说得甚为慎重,不由德夫人听得惊奇,连环翠也听得傻了,说道:“这屋子想必就是靓云的罢?”老残道:“可不是呢,你不见那对子上落的款吗?”环翠把脸一红,说:“我要认得对子上的款,敢是好了!”老残道:“你看这屋子好不好呢?”环翠道:“这屋子要让我住一天,死也甘心。”老残道:“这个轻易,今儿我们大师上山,你不要去,让你在这儿住一夜。明天山高低来再把你捎回店去,你不算住了一天了吗?”大师听了都呵呵大笑。德夫人说:“这地不要说他恋慕,连我都舍不得去哩!”

慧生、老残下轿,走上前去,见德夫人早已下轿,手搀着那少年,朝东望着说话呢。老残走到跟前,把那少年一看,不觉大笑。说道:“我当是谁,本来是你哟!你如何不坐肩舆,走了来吗?快归去罢。”环翠道;“他师父说,教他一向送我们上山呢。”老残道:“那可使不得,几十里地,跑得了吗?”只见逸云笑说道:“俺们乡间人,没有别的本事,跑路是会的。这山上别说两天一个来回。就一天两个来回也累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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