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齐东村重摇铁串铃 济南府巧设金钱套

过河到省,不过四十里地,一下钟后,已到了黄人瑞东箭道的第宅面前,下车出来。黄人瑞少不得尽他仆人家的任务,不必赘述。

老残道:“你们受这么大的屈,为甚么不告他呢?”魏老儿说:“官司是好打的吗?我告了他,他问根据呢?‘拿奸拿双’;拿不住双,反咬一口,就受不得了。天爷有眼,总有一天报应的!”

次日晚间,许亮来禀:“已经查得。吴二荡子现同按察司街南胡同里张家土娼,叫小银子的打得炽热。白日里同些不三不四的人打赌,夜间就住在小银子家。”老残问道:“这小银子家还是一小我,还是有几小我?共有几间屋子?你查了然没有?”许亮回道:“这家共姊妹两个,住了三间屋子。西厢两间是他爹妈住的。东厢两间:一间做厨房,一间就是大门。”老残听了,点点头,说:“此人切不成冒昧脱手。案情太大。他断不肯等闲承认。只王二一个证据,镇不住他。”因而向许亮耳边说了一番详细体例,不过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许、吴二人回到小银子家拍门出来,说:“从速拿饭来吃!饿坏了!”小金子房里有客坐着,就同到小银子房里去坐。小金子捱到许亮脸上,说:“大爷,今儿赢了多少钱,给我几两花罢。”许亮说:“输了一千多了!”小银子说:“二爷赢了没有?”吴二说:“更不消提了!”说着,端上饭来,是一碗鱼,一碗羊肉,两碗素菜,四个碟子,一个火锅,两壶酒。许亮说:“明天如何这么冷?”小金子说:“明天刮了一天西北风,天阴得沉沉的,恐怕要下雪呢。”两人闷酒一替一杯价灌,不知不觉都有了几分醉。只听门口有人叫门,又听小金子的妈张大脚出去开了门,跟着出去讲:“三爷,对不住,没屋子啰,您请明儿来罢。”又听那人嚷道:“放你妈的狗屁!三爷管你有屋子没屋子!甚么王八旦的客?有胆量的快来跟三爷碰碰,没胆量的替我四个爪子一齐望外扒!”听着就是陶三瘦子的声音。许亮一听,气从上出,就要跳出去,这里小金子、小银子姊妹两个冒死的抱住,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却说许亮奉了老残的擘画,就到这土娼家,熟谙了小金子,同嫖共赌。几日工夫,同吴二扰得水乳融会。初起,许亮输了四五百银子给吴二荡子,都是现银。吴二荡子直拿许亮当作个老土,谁知厥后垂垂的被他捞归去了,倒赢了吴二荡子七八百银子,付了一二百两现银,其他满是欠帐。

心中迷惑,顺道去看看姚云松。刚好姚公在家。留着吃了晚餐。

你道是谁?本来人瑞因本日起早解缆,故未曾叫得翠花,统统开消叫黄升送去。翠花又怕客店里有官府来送行,早晨亦不敢来,一夜没睡,拂晓即雇了挂车子在黄河边服侍,也是十里长亭送别的意义。哭了一会。老残同人瑞均安抚了他几句,踏冰过河去了。

老残听了,又大失所望。在省中已无可为,即清算行装,带着许明,赴齐河县去。因想到齐东村如何访查呢?赶快仍旧制了一个串铃,买了一个旧药箱,配好了很多药材。却叫许明不须同往,都到村相遇,作为不识的模样。许明去了。却在齐河县雇了一个小车,讲明包月,每天三钱银子;又怕车夫漏泄构造,连这个车夫都瞒却,便道:“我要行医,这县城里已经没甚么买卖了,附近有甚么大村镇么?”车夫说:“这东北上四十五里有大村镇,叫齐东村,热烈着呢,每月三八大集,几十里的人都去赶集。你老去那边找点买卖罢。”老残说:“很好。”第二天,便把行李放在小车上,本身半走半坐的,早到了齐东村。本来这村中一条东西大街,甚为热烈;往南往北,皆有小街。

老残把两手脉诊过,说:“姑奶奶的病是停了瘀血。请看看两手。”魏氏将手伸在炕几上,老残一看,节节青紫,不免肚里叹了一口气。说:“老先生,门生有句猖獗的话不敢说。”魏老道:“但说无妨。”老残道:“你别打嘴。如许像是受了官刑的病,若不早治,要成残废的。”魏老叹口气道:“可不是呢。请先生照症施治,如果好了,自当重谢。”老残开了一个药方剂去了,说:“倘若见效,我住三合兴店里,能够来叫我。”

王二另有点犹疑。许亮便取出一百银子交给他,说:“我不怕你跑掉。你先拿去,何如?倘不肯意,就扯倒罢休。”王二沉吟了一晌,到底舍不得银子。就承诺了。老残取笔还是写好,令王二先取银子,然后将笔据念给他听,令他画个十字,打个手模。你想。乡间担水的几时见过两只大元宝呢,天然欢欢乐喜的打了指模。

次日,老残先到齐河县,把大抵景象奉告子谨,随即进省。赏了车夫几两银子,打发还去。当晚奉告姚云翁,请他转享宫保。并饬历城县派两个差人来,以备协同许亮。

许亮朝外招手,走进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来,抢前打了一个千儿。许亮说:“这是小的兄弟许明。”就对许明道:“你不消走了,就在这里服侍铁大老爷罢。”许亮又说:“求见姨太太。”老残揭帘一看,环翠正靠着窗坐着,即叫二人见了,大家请了一安,环翠回了两拂。许亮即带了许明,回家搬行李去了。

许亮出来讲道:“吴二哥,我想这么体例:你几时能还?我借给你。但是我这银子,三日内有个要紧用处,你可别误了我的事。”吴二荡子急于要赌,赶紧说:“万不会误的!”许亮就点了五百两票子给他,扣去本身赢的二百多,还余二百多两。

许亮又奉告老残:“密查实在,吴二荡子现在省会。”老残说:“但是我们进省罢。你先找个眼线,好物色他去。”许亮承诺着“是”说:“老爷,我们省里见罢。”

吴二就打了一百银子的天上角,一百银子的通。许亮说:“兄弟,少办理罢。”吴二说:“不要紧的!”翻过牌来,农户倒是一个毙十。吴二得了二百银子,非常欢乐,原注不动。第四条,农户赔了天门、下庄,吃了上庄,吴二的二百银子不输不赢,换第二方,头一条,农户拿了个天杠,通吃,吴二还剩一百银子。

次日,许亮同王二来了。老残给了他二十两银子安家费,奉告他跟着做见证:“统统吃用都是我们供应,事完,还给你一百银子。”王二初还死力狡赖,瞥见桌上放着二十两银子,有点信赖是真,便说道:“事完,你不给我一百银子,我敢如何?”老残说:“无妨。就把一百银子交给你,存个安妥铺子里,写个笔据给我,说:‘吴某倒药水确系我亲见的,甘心作个干证。事毕,某字号存报酬银一百两,即归我支用。两相甘心,决无子虚。’好不好呢?”

老残饭后一面差许明去替他购办行李,一面本身却到中西大药房里,找着一个掌柜的,细细的考较了一番。本来这药房里只是上海贩来的各种瓶子里的熟药。却没有生药。再问他些化学项目,他连懂也不懂,晓得断不是此地去的了。

今后每天来往,三四天后。人也熟了,魏老留在前厅吃酒。老残便问:“府上这类大户人家,怎会受官刑的呢?”魏老道:“主先生,你们外路人。不晓得。我这女儿许配贾家大儿子,谁知客岁我这半子死了。他有个姑子贾大妮子,同西村吴二荡子眉来眼去,早有了意义。当年说亲,是我这不懂事的女儿突破了的,谁知贾大妮子就恨我女儿人了骨髓。本年春季。贾大妮子在他姑妈家里,就同吴二荡子勾搭上了,不晓得用甚么药,把贾家百口药死,却反到县里告了我的女儿暗害的。又遇见了千刀剐、万刀剁的个姓刚的,一口咬定了,说是我家送的月饼里有砒霜,不幸我这女儿不晓得死过几次了。传闻凌迟案子已经定了,好天爷有眼,抚台派了个亲戚来私访,就住在南关店里,访出我家冤枉,报了抚台。抚台立即下了公文,叫当堂松了我们父女的刑具。没到十天,抚台又派了个白大人来。真是彼苍大人!一个时候就把我家的冤枉全洗刷净了!传闻又派了甚么人来这里访查这案子呢。吴二荡子阿谁王八羔子,我们在牢里的时候,他同贾大妮子每天在一块儿。传闻这案翻了,他就逃脱了。”

一日,吴二荡子推牌九,输给别人三百多银子,又输给许亮二百多两,带来的钱早已尽了,当场要钱。吴二荡子说上“再赌一场,一统计帐。”大师不承诺,说:“你面前输的还拿不出,若再输了,更拿不出。”吴二荡子焦炙道:“我家里有的是钱,向来没有赖过人的帐。银子成总了,我差人回家取去!”世人只是点头。

次日一早,大师一齐解缆。走到黄河边上,老残同人瑞均不敢坐车,下车来预备步行过河。那知河边上早有一辆车子等着。瞥见他们来了,车中跳下一个女人,拉住环翠,放声大哭。

老残走了一个来回,见大街两端都有客店;东边有一家店,叫三合兴,看去尚觉洁净,就去赁了一间西配房住下。房内是一个大炕,叫车夫睡一头,他本身睡一头。次日睡到已初,方才起来,吃了早餐,摇个串铃上街去了,大街冷巷乱走一气。未刻时候,走到大街北一条小街上,有个很大的门楼子,内心想着:“这老是个大师。”就立住了脚,拿着串铃尽摇。只见内里出来一个黑胡子老头儿,问道:“你这先生会治伤科么?”老残说:“晓得点子。”那老头儿出来了,出来讲:“请内里坐。”进了大门,就是二门,再进就是大厅。行到耳房里,见一老者坐在炕沿上,见了老残,立起来,说:“先生,请坐。”

姚公说:“齐河县的事,昨晚白子寿到,已见了宫保,将以上景象都说明白,并说托你去办,宫保喜好的了不得。却不晓得你进省来。明天你见宫保不见?”老残道:“我不去见,我另有事呢。”就问曹州的信:“你如何对宫保说的?”姚公道:“我把原信呈宫保看的。宫保看了,难受了好几天,说今今后,再不明保他了。”老残道:“何不撤他回省来?”云松笑道:“你究竟是方外人。岂有个才明保了的就撤省的事理呢?天下督抚谁不护短!这宫保已经是可贵的了。”老残点点头。又谈了好久,老残始回。

少停,内里说:“请。”魏谦就同了老残到厅房前面东配房里。这配房是三间,两明一暗。行到里间,只见一个三十余岁妇人,描述蕉萃。倚着个炕几子,盘腿坐在炕上,要勉强下炕,又有力不能支的模样。老残连喊道:“不要动,好评脉。”魏老儿却让老残上首坐了,本身却坐在凳子上陪着。

老残说:“前次有负宫保雅意,实因有点私事,不得不去。想宫保必能谅解。”宫保说:“前日捧读宝缄,不料玉守残暴如此,实是兄弟之罪,将来总当设法。但目下不敢出尔反尔,似非对君父之道。”老残说:“救民即以是报君,仿佛也无所谓不成。”宫保沉默。又谈了半点钟工夫,端茶辞职。

许亮去后。姚云松来函云:“宫保酷愿一见,请明日午刻到案牍为要。”老残写了回书,次日上院,先到案牍姚公书房;姚公着家人告诉宫保的家人,过了一刻,请入签押房内相会。庄宫保已迎至门口。迎人屋内,老残长揖坐下。

次日,又到上帝堂去拜访了阿谁神甫,名叫克扯斯。本来这个神甫,既通西医,又通化学。老残对劲已极,就把这个案子前后景象奉告了克扯斯,并问他是吃的甚么药。克扯斯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又查了一会书,还是没有同这个景象相对的,说:“再替你拜候别人罢。我的学问尽于此矣。”

吴二看仍不敷还帐,就央告许亮道:“大哥,大哥!你再借我五百,我翻过本来立即还你。”许亮问:“若翻不过来呢?”吴二说:“明天也一准还你。”许亮说:“口说无凭,除非你立个明天期的期票。”吴二说:“行,行,行!”当时找了笔,写了笔据,交给许亮。又点了五百两银子,还了三百多的前帐,还剩四百多银子,有钱胆就壮,说:“我上去推一庄!”见面连赢了两条,甚为对劲。那知风头好,人家都缩了注子;内心一恨,那牌就倒下霉来了,越推越输,越输越气,不消半个更次,四百多银子又输得精光。

老残问:“这毒药究竟是甚么?你老听人说了没有?”魏老道:“谁晓得呢!因为我们家有个老妈子,他的男人叫王二,是个担水的。那一天,贾家死人的日子,王二正在贾家担水,瞥见吴二荡子到他家里去说闲话,贾家正煮面吃,王二瞥见吴二荡子用个小瓶往面锅里一倒就跑了。王贰内心有点迷惑,厥后贾家厨房里让他吃面,他就没敢吃。不到两个时候,就吵嚷起来了。王二到底没敢奉告一小我,只他老婆晓得,奉告了我女儿。及至我把王二叫来,王二又一口咬定,说:‘不晓得。’再问他老婆,他老婆也不敢说了。传闻老婆归去被王二结健结实的打了一顿。你老想,这事还敢告到官吗?”老残跟着感喟了一番。当时出了魏家,找着了许亮,奉告魏家所闻,叫他先把王二号召了来。

座中有个姓陶的,人都喊他陶三瘦子。陶三说:“我上去推一庄。”这时吴二已没了本钱,干看着别人打。陶三上去,第一条拿了个一点,赔了个通庄;第二条拿了个八点,天门是地之八,高低庄是九点,又赔了一个通庄。看看比吴二的庄还要不利。吴二实在急得直跳,又央告许亮:“好哥哥!好亲哥哥!好亲爷!你再借给我二百银子罢!”许亮又借给他二百银子。

老残认得就是魏谦。却用心问道:“你老贵姓?”魏谦道:“姓魏。先生,你贵姓?”老残道:“姓金。”魏谦道:“我有个小女,四肢骨节疼痛,有甚么药能够治得?”老残道:“不看症。如何发药呢?”魏谦道:“说的是。”便叫人到前面知会。

那知今后农户大掀起来,不但吴二早已输尽,就连许亮也输光了。许亮大怒,拿出吴二的笔据来往桌上一搁,说:“天门孤丁!你敢推吗?”陶三说:“推倒敢推,就是不要这类取不出钱来的废纸。”许亮说:“莫非吴二爷骗你,我许大爷也会骗你吗?”两人几至用武。世人劝说:“陶三爷,你赢的很多了,莫非这点交请不顾吗?我们大师作保:如你赢了去;他二位不还,我们世人还!”陶三仍然不肯,说:“除非许大写上保中。”许亮气极,拿笔就写一个保,并说明实系正用情借,并非闲帐。陶三方肯推出一条来,说:“许大,听你挑一副去,我老是赢你!”许亮说:“你别吹了!你掷你的不利骰子罢!”一掷是个七出。许亮揭过牌来是个天之九,把牌望桌上一放,说:“陶三小子!你瞧瞧你父亲的牌!”陶三看了看,也不出声,拿两张牌看了一张,那一张却渐渐的抽,嘴里喊道:“地!地!地!”一抽出来,望桌上一放,说:“许家的孙子!瞧瞧你爷爷的牌!”本来是副人地适宜的地杠。把笔据抓去,嘴里还说道:“许大!你明天没银子,我们历城县衙门里见!”当时大师钱尽,天时又有一点多钟,只好散了。

待到上灯时候,人瑞也返来了,说:“我前两天本要走的,因这案子不放心,又被子谨死命的扣住。本日大案已了,我明日一早进省销差去了。”老残道:“我也要进省去呢。一则要往中西大药房等处去调查毒药;二则也要把这个累坠安插一个处所,我脱开身子,好办事。”人瑞道:“我第宅里屋子甚宽广,你不如临时同我住。如嫌不好。再渐渐的找房,如何呢?”老残道:“那就好得很了。”服侍环翠的老妈子不肯跟进省,许明说:“小的女人能够送姨太太进省,比及雇着老妈子再返来。”一一安排妥当。环翠少不得将他兄弟叫来。付了几两银子,姊弟对哭了一番。车子等类自有许明顾问。

却说老残当日受了白公之托,下午回寓,策画如何体例。店家来报:“县里有个差人许亮求见。”老残说:“叫他出去。”许亮出去,打了个千儿,上前回道:“请大老爷的示:还是许亮在这里服侍老爷的分付,还是先差许亮到那边去?县里一千银子已拨出来了,也得叨教:还是送到此地来,还是存在庄上听用?”老残道:“银子还用不着,存在庄上罢。但是这个案子真不好办:服毒必然是不错的,只不是平常毒药;骨节不硬,色彩稳定,这两节最关紧急。我恐怕是西洋甚么药,怕是‘印度草’等类的东西。我明日先到省会里去,有其中西大药房,我去调查一次。你却先到齐东村去,公开里一查,有同洋人来往的人没有。能查出这个毒药来源,就成心机了。只是我到那边同你会晤呢?”许亮道:“小的有个兄弟叫许明,现在带来,就叫他服侍老爷。有甚么事,别人头儿也很熟,分付了,就好办的了。”老残点头说:“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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