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方急,鲁元尝困于面驰;江左既兴,益寿宜充于禁脔。”那鲁元是汉高帝的公主。在彭城失散,厥后复还的。益寿是晋驸马谢混的奶名,江左复兴,元帝公主降落的。故把来比他两人甚为初当。自后夫荣妻贵,恩赍无算。

头戴一顶前一片后一片的竹简中儿,旁缝一对左一块右一块的蜜蜡金儿,身上穿一件细领大袖青绒道袍儿,脚下着一双低跟浅面红绫僧鞋儿。若非宋玉墙边过,定是潘安车上来。

却早结婚两月,潘父就发作儿子道:“如此你贪我爱,伉俪相对,白白过世不成?如何不想去做买卖?”潘甲无法,与妻滴珠说了,两个哭一个不住,说了一夜话。次日潘父就逼儿子出外去了。滴珠单独一个,越越凄惺,有情无绪。何况是个娇美的女儿,新来的媳妇,摸头路不着,没个是处,整天闷闷过了。潘父潘母瞥见媳妇这般模样,经常急聒,骂道:“这婆娘想甚恋人?害相思病了!”滴珠生来在父母身边如珠似玉,何曾听得这般声气?不敢回言,只得忍着气,背后哽哽咽咽,哭了一会罢了。一日,因滴珠起得迟了些个,公婆朝饭要紧,粹地承诺不迭。潘公开口骂道:“如许好吃懒做的淫妇,睡到这等一同才起来!看这自在安闲的模样,除非去做娼妓,倚门卖俏,掩哄后辈,方得如许欢愉象意。若要做人家,是这等不得!”滴珠听了,便道:“我是好人家后代,便做道有些不是,直得如此作贱说我!”大哭一场,没分诉处。到得夜里睡不着,越考虑越恼,道:“老无知!如许说话,须是公道上去不得。我忍耐不过,且跑回家去奉告爹娘。明显与他执论,看这话是该说的不该说的!亦且借此为名,赖在家多住几时,也省了好些气恼。”算计定了。侵晨未及梳洗,将一个罗帕兜头扎了,一口气跑到渡口来。说话的。如果同时生、并年长晓得他这去不难堪,拦腰抱住,僻胸扯回,也不见得后边若做事件来。

元来这个统统是这汪锡一个囤子,埋头设法良家妇女到此,认作亲戚,拐那一等飘荡后辈、好扑花行动的,引他到此,勾搭上了,或是片时取乐,或是迷了的,便做个外宅居住,赚他银子无数。如果这妇女无根蒂的,他等有贩水客人到,肯出一注大钱,就卖了去为娼。已非一日。今见滴珠行动,就起了个不良之心,骗他到此。那滴珠是个好人家后代,内心尽爱安逸,只因公婆凶悍,不要说日逐做烧火、烧饭、熬锅、打水的事,只是油盐酱醋,他也拌得头疼了。见了这个洁净精美地点,不知一个好歹,心下到有几分喜好。那汪锡见人无有慌意,反添喜状,便觉动火。走到跟前,双膝跪下求欢。滴珠就变了脸起来:“这如何使得?我是好人家后代,你元说留我到此坐着,报我家中。彼苍白日,怎地拐人来家,要行局骗?若逼得我紧,我现在真要他杀了!”说罢,瞥见桌上有点灯铁签,捉起来望喉间就刺。汪锡慌了手脚,道:“再安闲说话,小人不敢了。”元来汪锡只是拐人骗财,利心为重,色上也不非常要紧,恐怕端的做出事来,没了一场好买卖。吃这一惊,把那一点勃勃的春兴,丢在爪哇国去了。

话说人生只要面孔最是分歧,盖因各父母所生,千支万派,那能勾一模一样的?就是同父合母的兄弟,同胞双生的儿子,道是相象得紧,毕竟细心看来,自有些少分歧去处。却又捣蛋,尽有途路各别、毫无干与的人,蓦地有人生得普通无2、冒充得真的。向来正书上面说,孔子貌似阳虎乃至匡人之围,是恶人象了贤人。传奇上边说,周坚死替赵朔以解下宫之难,是贱人象了朱紫。是个解不得的事理。

当时高宗为母韦贤妃在虏中。年年费尽金珠求赎,遥尊为显仁太后。和议既成,直到绍兴十二年自虏中回銮,闻声说道:“柔福公主出去相见。”太后大惊道:“那有此话?柔福在虏中受不得痛苦,死已多年,是我亲瞥见的。那得又有一个柔福?是何人假出来的?”发下旨意,着法司酷刑究问。法司奉旨,提到人犯,用起刑来。那女子熬不得,只得将真情招出道:“小的每本是汴梁一个女巫。靖康之乱。有官中女婢逃出官方,见了小的每,误认做了柔福娘娘,口中厮唤。小的每惊问,他便说小的每实与娘娘面孔普通无二。是以小的每有了心,日逐将宫中旧事问他,他日日衍说得心下习熟了,故大胆冒名自陈,贪享这几时繁华,道是永无对证的了。谁知太后回銮。也是小的每福尽灾生,一死也不在了。”问成罪名。高宗见了招伏,痛骂:“欺君贼婢!”立时押付市曹处决,抄没家私入官。总计前后锡赍之数。也有四十六万缗钱。固然没成果,倒是十余年间,也受用得勾了。只为一个客颜厮象,一时骨肉旧人都认不出来,若非太后复还,到底被他瞒过。阿谁再有狐疑的?就是死在太后未还之先,也是他便宜多了。天理不容,天然败露。

试看一样滴珠面,唯有民气再不谐。

只是以去。气候却早,虽是已有行动的了,人踪尚稀,渡口悄悄。这处统统一个埋头做欠功德的光棍,名唤汪锡。外号“雪里蛆”,是个冻饿不怕的意义。也是姚滴珠合当悔气。撞着他单独个溪中乘了竹筏,未到渡口,瞥见了个花朵般后生妇人,独立岸边。又且头不梳裹,满面泪痕,晓得有些古怪。在筏上问道:“娘子要渡溪么?”滴珠道:“正要畴昔。”汪锡道:“这等,上我筏来。”一口叫:“放细心些!”一手去接他下来。上得筏,一篙撑开,撑到一个僻静去处。问道:“娘子,你是多么人家?单独一个要到那边去?”滴珠道:“我自要到苏田娘家去。你只送我到溪一登陆,我自认得路,管我别管做甚?”汪锡道:“我看娘子头不梳,面不洗,泪眼汪汪,单身自走,必有跷蹊捣蛋的事。说得明白,才好渡你。”滴珠在个水中心了,又且内心急要归去。只得把丈夫不在家了、如何受气的上项事,一头说,一头哭,奉告了一遍。汪锡听了。便心下一想,回身道:“这等说,却渡你去不得。你起得没美意了,放你登陆,你或是逃去,或是寻死。或是被别人拐了去,厥后查出是我渡你的,我却替你吃没头官司。”滴珠道:“胡说!我自是娘家去,如何是逃去?若我寻死路,何不投水,却过了渡去他杀不成?我又认得娘家路,没得怕人拐我!”汪锡道:“倒是信你不过,既要娘家去,我寒舍甚近,你且上去我家中坐了。等我走去对你家说了,叫人来领受去,却不两边放心得下?”滴珠道:“如此也好。”恰是女流之辈,无大见地,亦且一时无法,拗他不过。还只道美意,随了他来。上得岸时,转弯抹角,到了一个去处。引进几重流派,里头房室甚是清幽清雅。但见:

本日再说一个面貌厮象弄出好些巧诈希罕的一场官司来。恰是:

按《西湖志余》上面,宋时有一事,也为面孔相象,骗了一时繁华,享用十余年,厥后事败了的。倒是靖丰年间,金人围困汴梁,徽、钦二帝蒙尘北狩,一时后妃公主被虏去的甚多。内里有一公主名曰柔福,乃是钦宗之女,当时也被掳去。厥后高宗南渡称帝,改号建炎。四年,忽有一女子诣阙自陈,称是柔福公主,自虏中逃归,特来见驾。高宗心疑道:“很多随驾去的臣宰尚不能逃,公主鞋弓袜小,如何离开得返来?”颁诏令旧时宫人看验,个个说道:“是真的,一些不差,”及问他宫中旧事,对答来皆合。几个旧时的人,他都叫得姓名出来。只是世人瞥见一双足,却大得不象样,都道:“公主当时多么小足,今却这等,止有此分歧处。”以此答复圣旨。高宗临轩亲认,却也认得,诘问他道:“你为何恁般一双脚了?”女子听得,哭泣起来,道:“这些臊羯奴聚逐便如牛马普通。今乘间脱逃,赤脚驰驱,到此将有万里。岂能尚保得一双纤足,如旧时模梓耶?”高宗听得,甚是惨淡。颁诏特加号福国长公主,降落高世綮。做了附马都尉。当时江龙溪草制,词曰:

明窗净几,锦帐文茵。庭前稀有种盒花,座内有几张素椅。壁间纸画周之冕,桌上沙壶时大彬。局促蜗居,虽非繁华贵爵宅;安逸螺径,也异平常百姓家。

假饶面貌无差,毕竟心肠难变。

他走到背面去好些时,叫出一个老婆子来,道:“王奶奶,你陪这里娘子坐坐,我到他家去报一声就来。”滴珠叫他转来,说了然处所及父母名姓,叮咛道:“千万早些叫他们来,我自有重谢。”汪锡去了,那老奶奶去掇盒脸水,拿些梳头家火出来,叫滴珠梳洗。立在中间呆看,插一问道:“娘子何家宅眷?因何到此?”滴珠把上项事,是长是短,说了一遍。那婆子就用心跌跌脚道:“如许老杀才不识人!有如许好斑斓娘子做了媳妇,折杀了你,不羞?还舍得出毒口骂他,也是个没人气的!如何与他一日相处?”滴珠说着苦衷,眼中滴泪。婆子便问道:“今欲何往?”滴珠道:“今要到家里奉告爹娘一番,就在家里权避几时,待丈夫回家再处。”婆子就道:“官人几时回家?”滴珠又垂泪道:“做亲两月,就骂着逼出去了,知他几时返来?没个按期。”婆子道:“好没天理!花枝般一个娘子,叫地独守。又要骂他。娘子,你莫怪我说。你现在就归去得几时,少不得要到公婆家去的。你莫非躲得在娘家一世不成?这肮脏烦恼是日长岁久的,如何是了?”滴珠道:“命该如此。也没何如了。”婆子道:“依老身鄙意,只教娘子欢愉纳福,毕生受用。”滴珠道:“有何高见?”婆子道:“老身来往的是大族大户公子天孙,有的是斯文姣美少年后辈。娘子,你不消问得的。只是看得中意的,拣上一个。等我对他说成了,他把你象珍宝普通对待,非常珍惜。吃安闲食,着安闲衣,纤手不动呼奴使婢,也不枉了这一个花枝模样。强如守空房、做粗作、淘闲气千万倍了。”那滴珠是刻苦不过的人,何况小小年纪,妇人水性,又想了夫家很多欠好处。听了这一片活,内心动了,便道:“使不得,有人晓得了,怎好?”婆子道:“这个地点,外人不敢上门,神不知,鬼不觉,是个极密的地点。你住两日起来,天上也不要去了。”滴珠道:“适间已叫那撑筏的。报家里去了。”婆子庄“那是我的干儿,恁地不晓事,去报这个冷信。”正说之间,只见一小我在外走出去。一手揪住王婆道:“好!好!彼苍白日,要哄人养汉,我出首去。”滴珠吃了一惊,细心看来,却就是撑筏的那一个汪锡。滴珠见了道:“曾到我家去报未曾?”汪锡道:“报你家的鸟!我听很多时了也。王奶奶的言语是娘子下半世的受用,万全之策。凭娘子考虑。”滴珠叹口气道:“我流浪之人,走入骗局,没何如了。只不要误了我的事。”婆子道:“方才说过的,凭娘子自拣,两相甘心,如何误得你?”滴珠一时没主张,听了哄语,又且房室精美,床帐划一,恰便似:“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放心的悄悄住下。那婆子与汪锡两个殷殷勤勤,代替伏侍,要茶就茶,要水就水,唯恐一些不到处。那滴珠一发喜好健忘了。

自前民气分歧,尽道有如其面。

过得一日,汪锡走出去,撞见本县商山处所一个大财主,叫得吴大郎。那大郎有百万家私,极是个好风月的人。因为常日肯养闲汉,认得汪锡,便问道:“这几时有甚好乐地么?”汪锡道:“好教朝奉得知,我家有个表侄女新寡,且是生得娇媚,尚未有个妃耦,这倒是朝奉店里货,只是代价重哩。”大郎道:“可肯等我一看否?”汪锡道:“不难,只是好人家害臊,待我先到家与他堂中说话,你劈面撞出去,看个停立便是。”吴大郎会心了。汪锡先返来,见滴珠坐在房中,冷静呆想。汪锡便道:“小娘子便到堂中逛逛,如何闷坐在房里?”王婆子在前面听得了,也走出来道:“恰是。娘子外头来坐。”滴珠依言,走在外边来。汪锡就把房门带上了,滴珠坐了道:“奶奶,还不如等我归去休。”奶奶道:“娘子不要性急,我们只是珍惜娘子人才,不割舍得你刻苦,以是劝你。你再耐烦些,包你有好缘分到也。正说之间,只见内里闻进一小我来。你道他怎生打扮?但见:

自古唯传伯仲偕,谁知异地巧安排。

话说国朝万积年间,徽州府休宁县荪田乡姚氏有一女,名唤滴珠。年方十六,生得如花似玉,美冠一方。父母俱在,家道殷富,宝惜非常,娇养过分。凭媒说合,嫁与屯溪潘甲为妻。看来人间听不得的最是媒人的口。他要说了穷,石崇也无立锥之地。他要说了富,范丹也有万顷之财。恰是:繁华随口定,妍媸称心生。再无一句实话的。那屯溪潘氏虽是个旧姓人家,倒是个败落户,家道艰巨,外靠男人出外谋生,内要女人亲操井臼,吃不得闲饭过日的了。这个潘甲虽是人物也有几分象样,已自弃儒为商。何况公婆甚是狠戾,动不动出口骂詈,毫没些好歹。滴珠父母误听媒人之言,道他是好人家,把一块心头的肉嫁了过来。少年伉俪却也过得恩爱,只是看了很多风景,心下好生不然,如常偷掩泪眼。潘甲晓对劲思,把些好话偎他过日子。

一向走进堂中道:“小汪在家么?”滴珠慌了,急掣身起,已打了个照面,急奔房门边来,不想那门先前出来时已被汪锡暗拴了,急没躲处。那王婆笑庄“是吴朝奉,便不先开个声!”对滴珠道:“是我家老主顾,无妨。”又对吴大郎道:“可相见这位娘子。”吴大郎深深唱个喏下去,滴珠只得回了礼。偷眼看时,恰是个姣美可喜的少年郎君,内心早看上了几分了。吴大郎高低一看,只见不施脂粉,淡雅梳壮,天然内家气象,与那胭花队里的迥别。他是个在行的,知轻识重,如何不晓得?也自酥了半边,道:“娘子请坐。”滴珠毕竟是好人家出来的,有些耻辱,只叫王奶奶道:“我们出来则个。”奶奶道:“慌做甚么?”就同滴珠一面出来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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