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要出咸阳打猎,就请张果同去一看。合围既罢,前驱擒得大角鹿一只,将忖庖厨烹宰。张果见了道:“不成杀!不成杀!此是仙鹿,已满千岁。当年汉武帝元狩五年,在上林游猎,臣曾侍从,生获此鹿。厥后不忍杀,舍放了。”玄宗笑道:“鹿甚多矣,焉知即此鹿?且时迁代变,前鹿岂能保猎人不擒过,留到本日?”张果道:“武帝舍鹿之时,将铜牌一片,扎在左角下为记,试看有此否?”玄宗命人验看,在左角下果得铜牌,有二寸是非,两行小字,已恍惚暗中,辨不出了。玄宗才信。就问道:“元狩五年,是何甲子?到今多少年代了?”张果道:“元狩五年,岁在癸亥。武帝始开昆明池,到今甲戌岁,八百五十二年矣。”玄宗命宣太史官相推长历,公然不差。因而晓得张果是千来岁的人,群臣无不钦服。

一日,二人在宫中下棋。玄宗接得鄂州刺史表文一道,奏称:“本州有仙童罗公远,广有道术。”盖因刺史迎春之日,有个白衣人身长丈余,描述奇特,杂在人丛当中旁观,见者多骇走。旁有小童喝他道:“业畜!何乃擅离本处,轰动官司?还不速去!”其人并不敢则声,提起一把衣服,乡飞走了。府吏瞥见小童捣蛋,一把擒住。来到公燕之所,具白刺史。刺史问他姓名。小童承诺“姓罗,名公远。适见守江龙登陆看春,某喝令归去。”刺史不信道:“怎见得是龙?须得吾见真形方可托。”小童道:“请待后日。”至期,于水边作一小坑。深才一尺,去江岸丈余,引江水入来。刺史与郡人毕集,见有一白鱼,长五六寸。随流至坑中,腾跃两遍,垂垂大了。有一道青烟如线,在坑中起,一顷刻,黑云满空,天气暗淡。小童道:“快都请上了津亭。”正走间,电光闪动,大雨如泻。斯须少定,见一明白龙起于江心。头与云连,有顿饭时方灭。刺史看得实在,随即具表奏闻,就叫罗公远随表来朝见帝。

开元二十三年,玄宗闻其名,差一个通事舍人,姓裴名晤,驰驿到恒州来迎。那裴晤到得中条山中,瞥见张果齿削发白,一个掐搜老叟,有些嫌他。末免气质傲慢。张果早已晓得,与裴晤施礼方毕,俄然一交跌去,只要出的气。没有入的气,已自命绝了。裴晤看了忙道:“不争你死了,我这圣旨却如何回话?”又转想道:“闻道神仙专要试人,或者不是真死也不见得,我有事理。”便焚起一炉香来。对着死尸跪了,致心念诵,把天子特差求道之意,鼓吹一遍。只见张果垂垂醒转来,那裴晤被他这一惊,晓得有些古怪,不敢相逼,星夜驰驿,把上项事奏过天子。玄宗更加奇特,道裴晤不了事。另射中书舍人徐峤赍了玺书,安车奉迎。那徐峤谨慎谨慎,张果便随峤到东都,于集贤院安设行李,乘轿入宫。见玄宗。玄宗见是个老者,便问道:“先生既已得道,何故齿发哀朽如此?”张果道:“衰朽之年,学道未得,故见此形相。可羞!可羞!今陛下见问,莫若把齿发尽去了还好。”说罢。就御前把须发一顿捋拔洁净。又捏了拳头,把口里乱敲,将几个半残不完的零散牙齿,一一敲落。满口血出。玄宗大惊道:“先生何故如此?且出去安息一会。”张果出来了,玄宗想道:“这老儿古怪。”立即传命召来。只见张果摇扭捏摆走将来,面孔虽是先前的,倒是一头纯黑头发,须髯如漆,乌黑一口好牙齿。比少年的还都雅些。玄宗大喜,留在内殿赐酒。饮过数杯,张果辞道:“老臣量浅,饮不过二升。有一弟子,可吃得一斗。”玄宗命召来。张果口中不知说些甚的,只见一个小羽士在殿檐上飞下来,约有十五六年纪,且是生得斑斓。上前叩首,礼毕,走到张果面前打个顿首,言词清爽,规矩周备。玄宗命坐。张果道:“不成,不成。弟子当侍立。”小羽士遵师言,鞠躬旁站。玄宗愈看愈喜,便叫斟酒赐他,杯杯满,盏盏干,饮勾一斗,弟子并不推让。张果便起家替他辞道:“不成更赐,他加不得了。若过了度,必有失处,惹得龙颜一笑。”玄宗道:“便酣醉何妨?恕卿无罪。”立起家来,手持一玉觥,满斟了,将到口边逼他。刚下口,只见酒重新顶涌出,把一个小羽士冠儿涌得歪在头上,跌了下来。羽士去拾时,脚步跟跄,连身子也颠仆了,玄宗及在旁嫔御,一齐笑将起来。细心一看,不见了小羽士,止有一个金榼在地,满盛着酒。细验这榼,倒是集贤院中之物,一榼止盛一斗。玄宗大奇。

现在且说这叶法善,表字道元,先居处州松阳县,四代修道。法善弱冠时,曾游括苍、白马山,石室内遇三神人,锦衣宝冠,授以太上密旨。自是诛荡精怪,扫馘凶妖,地点救人。入京师时,武三思擅权,法善经常察听妖祥,庇护中宗、相王及玄宗,大为三思所忌,流窜南海。玄宗即位,法善在海上乘白鹿,一夜到京。在玄宗朝,凡有休咎动静,法善必预先奏闻。一日吐番遣使进宝,函封甚固。奏称:“内有奥妙,请陛下自开,勿使别人知之。”廷臣不知来息真伪,是何原因,面面相觑,不敢开言。唯有法善密奏道:“此是凶函,宣令番使自开。”玄宗依奏降旨。番使领旨,不知好歹,扯起函盖,函中驽发,番使中箭而死。乃是番家见地,关键中华天子,设此暗机于函中,连番使也不晓得,却被法善参透,不中暗害,反叫番使自着了道儿。

隔得十来月,有个内官叫做辅仙玉,奉差自蜀道回京,路上撞遇公远骑驴而来。笑对内官道:“官家非戏,忒没事理!”袖中出版一封道:“能够此上闻!”又出药一包寄上,说道:“官家问时,但道是‘蜀当归’。”语罢,俄然不见。仙玉还京奏闻,玄宗取书览看,上面写是“姓维名厶這”,一时不解。仙玉退出,公远已至。玄宗方悟道:“先生为何改了名姓?”公远道:“陛下曾去了臣头,以是改了。”玄宗顿首赔罪,公远道:“作戏何妨?”走出朝门,自此不知去处。直到天宝未禄山之难,玄宗幸蜀,又于剑门奉迎銮驾。护送至成都,拂袖而去。厥后肃宗即位灵武,玄宗自疑不能归长安,肃宗以太上皇奉迎,然后自蜀还京。方悟“蜀当归”之寄,其应在此。与李遐周之诗,老是道家前知妙处。有诗为证:

却说当时杨妃未入宫之时,有个武惠妃专宠。玄宗虽信奉道流,那惠妃却笃及佛教,各有所好。惠妃信的释子,叫做金刚三藏,也是个怪杰,道术与叶、罗诸人算得敌手。玄宗驾幸功德院,俄然背痒。罗公远折取竹枝,化作七宝快意,进上爬背。玄宗大悦,回身对三藏道:“上人也能如此否?”三藏道:“公远的变幻之术,臣为陛下取真物。”袖中模出一个六宝快意来献上。玄宗一手去接得来,手中先所执公远的快意,顿时仍化作竹枝。玄宗回宫与武惠妃说了,惠妃大喜。

法善道:“法师已咒过了,现在该贫道行礼。”随取三藏紫铜钵盂,在围炉内里烧得表里都红。法善捏在手里,弄来弄去,如同无物。俄然双手捧起来,照着三藏秃顶扑地合上去,三藏失声而走。玄宗大笑。公远道:“陛下觉得乐,不知此乃道家末技,叶师何必施逞!”玄宗道:“尊师何不也作一法,使朕一快?”公远道:“叨教三藏法师,要如何作神通?”三藏道:“贫僧请收固法衣,试令罗公取之。不得,是罗公输;获得,是贫僧输。”玄宗大喜,一齐同到道场院,看他们造作。

一日,秘书监王回质、太常少卿萧华两人同往集贤院拜访,张果迎着坐下,俄然笑对二人道:“人生娶妇,娶了个公主,好不怕人!”两人见他说得没脑筋,两两相看,不解其意。正说之间,只见外边传呼:“有圣旨到!”张果命人忙排香案等着。本来玄宗有个女儿,叫做玉真公主,从小好道,未曾降落于人。盖婚姻之事,官方谓之“嫁”,皇家谓之“降”;官方谓之“娶”,皇家谓之“尚”。玄宗见张果是个真仙出世,又见女儿好道,意义要把女儿降落张果,等张果尚了公主,结了仙姻仙眷,又好等女儿学他道术,能够双修成仙。计议已定,颁下圣旨。中使赍了到集贤院张果处,开读已毕,张果只是哈哈大笑,不肯谢恩。中使瞥见王、萧二公在旁,因与他说天子要降公主的意义,叫他两个撺掇。二公方悟开初所说,便道:“仙翁早已得知。在此说过了的。”中使与二公大师相劝一番,张果只是笑不止,中使料道不成,只得去答复圣玄宗见张果不允婚事。心下不悦。便与高力士筹议道:“我闻堇汁最毒,饮之立死。若非真仙,必是下不得口。好歹把这老头儿试一试。”时价天大雪,酷寒非常。玄宗召张果进宫,把堇汁下在酒里。叫宫人满斟暖酒,与仙翁敌寒。张果举觞便饮,立尽三卮,醇然有醉色。四顾摆布,咂咂舌道:“此酒不是佳味!”打个呵欠,倒头睡下。玄宗只是瞧着不出声。过了一会,醒起来道:“古怪古怪!”袖中取出小镜子一照,只见一口牙齿都焦黑了。瞥见御案上有铁快意,命摆布取来,将黑齿一一击下。随收在衣带内了。取出药一包来,将少量擦在口中齿穴上,又倒头睡了。这一觉不比先前,且是睡得安稳,有一个多时候才爬起来,满口牙齿多已生完,比先前更坚且白。玄宗越加敬异,赐号通玄先生,倒是狐疑他来源。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风泛须眉彻骨寒,人在水晶宫里。蛇龙偃蹇,观阙嵯峨,缥缈歌乐沸。霜华各处,欲跨彩云飞起。调寄《醉江月》

当时有个归夜光,善能视鬼。玄宗召他来。把张果一看,夜光并不见甚么动静。又有一个邢和璞,善算。有人问他,他把算子一动。便晓得此人姓名,穷通寿夭,万不失一。玄宗一贯奇他,便教道:“把张果来算算。”和璞拿了算子,拨上拨下,拨个不耐烦。竭经心力,耳根通红,不要说算他别的,只是个寿数也算他不出。当时又有一个羽士叫法善,也多奇术。玄宗便把张果来私问他。法善道:“张果出处,只要臣晓得,却说不得。”玄宗道:“何故?”法善道:“臣说了必死,故不敢说。”玄宗定要他说。法善道:“除非陛下免冠跣足救臣,臣方得活。”玄宗承诺。法善才说道:“此是浑沌初分时一个白蝙蝠精。”刚说得罢,七窍流血,未知性命如何,已见四肢不举。玄宗急到张果面前,免冠跣足,自称有罪。张果瞥见天子如此,也不放在心上,渐渐的说道:“此儿多口过,不谪治他,怕废弛了六合间事。”玄宗哀请道:“此朕之意,不法善之罪,望仙翁宽恕则个。”张果方才转意转意,叫取水来,把法善一喷,法善立即重生。

开元初,正月元宵之夜,玄宗在上阳宫观灯。尚方匠人毛顺心,巧用心机,施逞技艺,布局彩楼三十余间,楼高一百五十尺,多是金翠珠玉镶嵌。楼下坐着,望去楼上,满楼都是些龙凤螭豹各式鸟兽之灯。一点了火,那龙凤螭豹各式鸟兽,回旋的回旋,跳脚的跳脚,飞舞的飞舞,千巧万怪,似是神工,不象人力。玄宗看毕大悦,传旨:“速召叶尊师来同赏。”去了一会,才召得个叶法善楼下朝见。玄宗称夸道:“好灯!”法善道:“灯盛非常。依臣看将起来,西凉府彻夜之灯也差未几如此。”玄宗道:“尊师几时曾见过来?”法善道:“刚才在彼,因蒙急召,以是来了。”玄宗怪他说得惊奇,用心问道:“朕现在即要往彼看灯,去得否?”法善道:“不难。”就叫玄宗闭了双目,叮咛道:“不成妄开。开时有失。”玄宗依从。法善喝声道:“疾!”玄宗足下,云冉冉而起,已同法善在霄汉当中。斯须之间,足已及地。法善道:“现在能够开眼看了。”玄宗让开龙目,只见灯影连亘数十里,车马骄阗,士女纷杂,公然与京师无异。玄宗拍拿称盛。猛想道:“如此良宵,恨无酒吃。”法善道:“陛下随身带有何物?”玄宗道:“止有镂铁快意在手。”法善便持往酒家,当了一壶酒、几个碟来,与玄宗对吃完了。还了酒家家火。玄宗道:“归去罢。”法善复令闭目,腾空而起。少顷,已在楼下御前。去时歌曲尚未终篇,已行千里不足。玄宗疑是道家把戏障眼法儿,一定真到得西凉。猛可考虑道:“却才把快意当酒。这是实事可验。”明日差其中使,托名他事到凉州密访镂铁快意,公然在酒家。说道:“正月十五夜有个道人,拿了当酒吃了。”始信看灯是真。

玄宗不觉襟怀旷荡,便道:“此月普照万方,如此光灿,此中必有非常好处。见说嫦娥窃药,奔在月宫,既有宫殿。定可游观。只是如何得上去?”急传旨宣召叶尊师,法善应召而至。玄宗问道:“尊师道术可使朕到月宫一游否?”法善道:“这有何难?就请御驾启行。”说罢,将手中板笏一掷,现出一条雪链也似的银桥来。那头直接着月内。法善就扶着玄宗,踱上桥去,且是安稳好走,随走过处,桥便随灭。走得不上一里多路,到了一个地点。露下沾衣,寒气逼人,面前有座玲拢四柱牌坊。昂首看时,上面有个大匾额,乃是六个大金字。玄宗认着是“广寒清虚之府”六字。便同法善从大门走出去。看时,庭前是一株大桂树,扶疏遮荫,不知覆着多少里数。桂树之下,有无数白衣仙女,乘着白鸾在那边舞。这边庭阶上,又有一伙仙女,也如此打扮,各执乐器一件在那边吹打,与舞的仙女呼应。瞥见玄宗与法善走出去,也不惊奇,也不招接,吹的自吹,舞的自舞。玄宗呆呆看着,法善指道:“这些仙女,名为‘素娥’,身上所穿白衣,叫做‘霓裳羽衣’,所奏之曲,名曰《紫云曲》。”玄宗素晓乐律,将两手按节,把乐声一一默记了。厥后到宫中,传与杨太真,就名《霓裳羽衣曲》,流于乐府,为唐家罕见之音,这是后话。

燕市人皆去,函关马不归。

且说张果,是帝尧时一个侍中。得了胎息之道,能够累日不食,不知多少年事。直到唐玄宗朝,隐于恒州中条山中。出入常乘一个白驴,日行数万里。到了地点,住了脚,便把这驴似纸普通折叠起来,其厚也只比张纸,放在巾箱内里。若要骑时,把水一噀,即便成驴。至古人说八仙有张果老骑驴,正谓此也。

诗曰:

这一首诗,乃是唐朝玄宗天子时节一个道人李遐周所题。那李遐周是一个有道术的,开元年间,玄宗召入禁中,厥后出住玄都观内。天宝末年,安禄山豪横,远近忧之:玄宗不悟,宠任反深。一日,遐周隐遁而去,不知所往,但见所居壁上,题诗如此如此。时人莫晓其意,直至禄山背叛,玄宗幸蜀,六军事情,贵妃缢死,乃有应验。先人方解云:“燕市人皆去”者,说禄山尽起燕蓟之报酬兵也。“函关马不归”者,大将哥舒潼关大败,匹马不还也。“若逢山下鬼”者,“山下鬼”是“嵬”字,蜀中有“马嵬驿”也。“环上系罗衣”者,贵妃小字玉环,马嵬驿时,高力士以罗巾缢之也。道家能前知如此。盖因玄宗是孔升真人转世,以是一心好道,一时有道术的,如张果、叶法善、罗公远诸仙众异人皆来集会。来往禁内,各显神通,不一而足。那李遐周戋戋算术小数,不在话下。

即使神通无穷幻,不救杨家一命亡。(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若逢山下鬼,环上系罗衣。

玄宗把此段话与张、叶二人说了,就叫公远与二人相见。二人见了大笑道:“村童晓得些甚么?”二人各取棋子一把,捏着拳头,问道:“此有何物?”公远笑道:“都是白手。”及开拳,两人果无一物,棋子多在公远手中。两人方晓得这童儿有些来源。玄宗就叫他坐在法善之下,气候酷寒。团团围炉而坐。此时剑南出一种果子,叫作“日熟子”,一日一熟,到京都是不鲜的了。张、叶两人每日用仙法。遣使取来,过午必至,以是玄宗常有新奇的到口。是日至夜不来,二民气下迷惑,筹议道:“莫非罗君有原因?”尽谛视看公远。元来公远开月朔到炉边,便把火箸插在灰中。见他们狐疑了。才笑嘻嘻的把火箸提了起来。未几时使者即到,法善诘问:“为何本日偏迟?”使者道:“方欲到京,火焰连天,无路可过。刚才火息了,然厥后得。”世人多惊伏公远之法。

好道秦王与汉王,岂知治道在常常?

三藏结立法坛一所,焚起香来。取法衣贮在银盒内,又安数重木函,木函加了封闭,置于坛上。三藏安闲坛上打坐起来。玄宗、武妃、叶师多瞥见坛中有一重菩萨,外有一重金甲神人,又外有一重金刚围着,圣贤比肩,环抱甚严。三藏观守,目不暂舍。公远坐绳床上,谈笑如常,不见他何为行动。世人都谛视看公远,公远竟不在心上。有好多一会,玄宗道:“何太迟迟?莫驳诘取?”公远道:“臣不敢自夸其能,也未知获得取不得,只叫三藏开来看看便是。”玄宗开言,便叫三藏开函取法衣。三藏瞥见重重封闭,一毫未动,心下喜好,及开到银盒,叫一声:“苦!”已不知法衣所向,只是个空盒。三藏吓得面如土色,半响无言。玄宗鼓掌大笑,公远奏道:“请令人在臣院内,开柜取来。”中使领旨去取,斯须,法衣取到了。玄宗看了,问公远道:“朕见菩萨尊神,如此森严,却用何法取出?”公远道:“菩萨力士,圣当中者。甲兵诸神,道之小者。至于太上至真之妙,非方士所知。适来使玉清神女取之,虽有菩萨金刚,连形也不得见他的,取若坦途,有何所碍?”玄宗大悦,犒赏公远无数。叶公、三藏皆伏公远神通。

玄宗欲从他学隐形之术,公远不肯,道:“陛下乃真人降化,保国安民,万乘之尊,学此小术何用?”玄宗怒骂之,公远即走入殿柱中,极口数玄宗不对。玄宗更加怒发,叫破柱取他。柱既破,又见他走入玉碣中。就把玉碣破为数十片,片片有公远之形,却没奈他何。玄宗谢了罪,俄然又立在面前。玄宗哀告至切,公远只得许之。别则传授,不肯纵情。玄宗与公远同做隐形法时,公然无一人知觉。如果公远不在,玄宗自试,就要暴露些形来,或是衣带,或是幞头脚,宫中人定寻得出。玄宗晓得他传授不尽,多将金帛赏赍,要他喜好。偶然把能力吓他道:“不尽传,立即诛死。”公远只不作准。玄宗怒极,喝令:“绑出斩首!”刀斧手得旨,推出市曹斩讫。

玄宗要幸东洛,就对惠妃说道:“朕与卿同业,却叫叶罗二尊师、金刚三藏从去,试他斗法,以决两家胜负,何如?”武惠妃喜道:“臣妄愿随往观。”传旨排鉴驾。不则一日,到了东洛。时方修麟趾殿,有风雅梁一根,长四五丈,径头六七尺,眠在庭中。玄宗对法善道:“尊师试为朕举起来。”法善受诏作法,方木一头揭起数尺,一头不起。玄宗道:“尊师神力,何乃只举得一头?”法善奏道:“三藏使金刚神众押住一头,故举不起。”本来法善用心如此说,要武妃面上都雅,等三藏自逞其能,然后胜他。公然武妃见说,暗道佛法泛博,不堪之喜。三藏也只道实话,自发有些欢愉。惟罗公远低着头,只是笑。玄宗有些不平气,又对三藏道:“法师既有神力,叶尊师不能及。今有个操瓶在此,法师能咒得叶尊师入此瓶否?”三藏受诏置瓶,叫叶法善依禅门法,敷坐起来,念动咒语,未及念完,法善身材敛敛就瓶。念得两遍,法善已至瓶嘴边,翕但是入。玄宗心下好生不悦。过了一会,不见法善出来,又对三藏道:“法师既使其人瓶,能使他出否?”三藏道:“出来烦难,出来是本等法。”就念起咒来,咒完不出,三藏急了,不开口一气数遍,并无动静。玄宗惊道:“莫不尊师没了?”变起脸来。武妃大惊失容,三藏也慌了,只要罗公远扯开口一味笑。玄宗问他道:“现在如那边?”公远笑道:“不消陛下操心,法善不远。”三藏又念咒一会,不见出来。正无计算,外边高力士报导:“叶尊师进。”玄宗大惊道:“铜瓶在此,却在那边来?”急召进问之。法善对道:“宁王邀臣用饭,正在作法之际,面奏陛下,必不肯放,刚好借入瓶机遇,到宁王家吃了饭来。若不因法师一咒,须去不得。”玄宗大笑。武妃、三藏方放下心了。

是年八月中秋之夜,月色如银,万里一碧。玄宗在宫中弄月,歌乐进酒。凭着白玉雕栏,抬头看着,浩然长想。有词为证:

玄宗听罢仙曲,怕冷欲还。法善驾起两片彩云,稳如高山,不劳举步,已到人间。路过潞州城上,谛听角楼更鼓,已打三点。那月色一发明朗如昼,照得潞州城中纤毫皆见。但只夜深切静,四顾悄悄。法善道:“臣侍陛下夜临于此,其间人如何晓得?适来陛下习听仙乐,何不于此试演一曲?”玄宗道:“甚妙,甚妙。只方才不带得所用玉笛来。”法善道:“玉笛安在?”玄宗庄“在寝殿中。”法善道:“这个不难。”将手指了一指,玉笛自云中坠下。玄宗大喜,接过手来,想着月中拍数,照依吹了一曲;又在袖中模出数个款项,洒将下去了,乘月回宫。至今传说唐明皇游月宫,正此故事。那潞州城中,有睡不着的,听得笛声宏亮,似觉不凡。有爬起来听的,却在半空中吹响,没做理睬。次日,又有街上抬得款项的,报知府里。府里官员道是非常吉祥,上表奏闻。十来日,表到御前。玄宗看表道:“八月望夜,有天乐临城,兼获款项,此乃国度瑞儿,万千之喜。”玄宗心下明白,不广大笑。自此恭敬法善,与张果普通,经常留他两人在宫中,或下棋,或斗小法,赌胜负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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