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凝原想着沈玉茗亲身过来顾问她洗漱，必定是虞浩霆走的时候有话给她，此时见她这个神态，也有些迷惑：“他是去参谋部了吗？”
顾婉凝一瞥见他，眸中掠过一抹惊乱，垂了眼睛只是点头：“我要归去了。”
却见沈玉茗秀眉微蹙：“呃，这我也不晓得了。你稍等一下，我去打个电话问问石卿，仿佛没听他说四少要返来。”她话一出口，顾婉凝神采已有些变了：“他……没有返来吗？”
沈玉茗心中忐忑，一边跟着她出来，一边笑道：“官邸的人倒是一早就过来了。”
顾婉凝却连看都不看他，还是点头：“我要归去了。”
浴缸里的水垂垂冷了，婉凝颤巍巍的手指抚在褪浅了色彩的伤处，已经健忘的锐痛又发作起来，几痕深红的印记让她只能明白明天的事不是一场虚幻的迷梦。
不会的，不会是她弄错了，不成能。
不是的，她记得不是如许的，可她也不晓得，她究竟记得甚么，她记得的是真的吗？婉凝俄然感觉浑身发凉，他身边向来都有侍从官，卫朔更是寸步不离……这么多人到南园来，沈玉茗不会不晓得，那么她记得的是甚么？不会的，必然是她弄错了。可她就算是醉了，也不是甚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那极致的欢愉是不会错的，乃至他走的时候她仿佛也有知觉，他一贯起得都早，她没有在乎也没有力量在乎。
沈玉茗悄悄一叹：“我看顾蜜斯恐怕不晓得……是小霍。”
汪石卿身形一顿，霍然转头，目光犀冷地盯住沈玉茗：“你说甚么？”
“你打过电话我就拿了酒，小霍来的时候，她已经……醉了。”沈玉茗考虑着说，“早上她问我，虞四少没有返来吗？”
沈玉茗微微苦笑，她方才心机飘忽之际竟没有闻声来人的脚步，“如你所愿。不过――”转过身来便瞥见一双测不出喜怒的眸子。
“你等等，我去问问石卿，明天早晨他们那边确切事情不小，或许四少要赶返来也说不准。”沈玉茗说罢，回身要走，不防顾婉凝蓦地拉住了她：“沈姐姐！”仓促间声音亦微微有些发颤，“明天……明天我醉了，是你带我过来的吗？”
沈玉茗一怔，电光石火间几个动机凑到一处，约略明白了甚么，犹疑的神情倒是不消装的：“你说虞总长？”
汪石卿在房间里沉默踱了几步，眼中透出一点嘲色：“以仲祺的性子，再加上这份痴心，迟早要……她就是想瞒也瞒不住。”说罢，对沈玉茗温言道，“这几天的事辛苦你了。”
沈玉茗却仿佛不觉普通倦然含笑：“你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我瞥见你看她的眼神就明白了。前些日子，霍蜜斯陪霍夫人到南园来赏花，你俄然就返来了，你跟霍蜜斯说不晓得她要来，可我明显奉告过你。”她笑容凄怆，从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卷字纸展在桌上，手指一捻：“我之前总觉得这是你写来记念你母亲的，但是却想不通为甚么你老是只写一半，写过以后又总要撕掉。”她的指尖沿着一条条裂缝从纸上滑过，这一叠字纸竟都是撕碎以后重又被人拼贴起来的，反几次复不过一句――目前风日好，堂前萱草花。
她突然一问，沈玉茗一时之间也不晓得是不是该说出霍仲祺来，只好含混其辞：
沈玉茗高低打量了她一遍，不由悄悄惊奇。昨晚她一夜未眠，西暖阁的一举一动她都晓得，小霍走的时候她隔窗瞥见了，出了如许的事他们天然不敢叫人撞破，顾婉凝不提在她料想当中，只是这女孩子未免也太平静了些，约略一点娇羞以外再无其他，莫非她跟小霍本来就……一念至此，又感觉不像，这些日子她事事留意，感觉这两人相处得确切要好，小霍待她格外的殷勤体贴，婉凝对霍仲祺仿佛也比对旁人更熟络亲热些，但男女之间的情思含混却说不上来。正考虑间，便见顾婉凝梳洗已毕，抿了抿头发，转过甚来，对她赧然一笑：“沈姐姐，四少呢？”
“我看不像。”沈玉茗内心有些发寒，犹踌躇豫地说，“小霍怕也不肯意惊动听，很早就走了。”
“石卿。”沈玉茗摇了点头，终究还是忍不住道，“撇开顾蜜斯不说，出了如许的事，你让小霍今后……”
汪石卿调子陡峭，不加杂一丝豪情，沈玉茗望着他，越来越感觉陌生，她晓得汪石卿对顾婉凝非常嫌弃，但跟霍仲祺却一向都亲厚有加，小霍又是最没心机的一小我……
汪石卿沉吟了半晌，声音格外冷酷：“你看她是真不晓得，还是装的？”
汪石卿打量沈玉茗的神采，亦知她是心有不忍，遂道：“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多想了。这件事对四少也好，对小霍也好，都不是好事――总比将来为了这么个女人，兄弟阋墙的好。”
红妆鲜艳的沈玉茗，碧色莹莹的琼花露，然后呢？他没有来，那是谁？她冒死去想那人的领徽标记，却甚么都想不起来，她没有看到，她底子就没有看到！她除了触到过他胸前的略章以外，她甚么也不记得了――她如何会那么蠢？略章这类东西，那天到春亦归赴宴的人，个个戎服上都有，她如何会那么蠢？可那天到春亦归的人，多是汪石卿的僚属，亦是虞家的亲信，她明显记得别人都已经走了，如何会？她想不出这件事是不测，还是有人用心……她底子不能再想下去，噙在唇边的食指已经咬出了血痕，她如何会那么蠢？
沈玉茗沉默了一阵，俄然道：“就算如许，四少也一定就会跟霍蜜斯在一起。”
沈玉茗见婉凝变了神采，体贴道：“你如何了？还感觉不舒畅？我特地用风姜熬了粥，温胃解酒的，你先吃一点。”说着，就过来拉她，不防顾婉凝独自脱开了她的手：“不消了。沈姐姐，我要归去了。”口中说着，便神思恍忽地往外走。
汪石卿淡淡一笑：“四少和霍蜜斯是天作之合。”说着，牵起沈玉茗的手，抚了抚那枚素金指环，“我先回参谋部去了，转头再过来陪你吃晚餐。”
“如何了？”汪石卿面上的神采还是波澜不惊。
沈玉茗送走婉凝，又返身上楼。西暖阁里人去楼空，窗上几上贴着的嫣红剪纸仿佛一夜之间便旧了，唯有一室芳烈的花香兀自不散。沈玉茗看了一眼条案上那瓶富强的细瓣黄花，抬手便抽了出来，碎叶水滴淋漓溅了她半身，沈玉茗面上却只是淡然，抓在手里丢了出去。
一夜细雨，满径落红，现在雨后的晴光格外刺眼，落在波纹不竭的莲池里，刺得人目痛。沈玉茗揉了揉太阳穴，忽听身后有人低声问话：“事情如何样？”
周鸣珂直觉她是有甚么不当，却也只能点头：“是。”等车子开出南园又走了一阵，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顾婉凝，感觉她神采愈发丢脸了，考虑了半晌，转头问道：“我看蜜斯神采不太好――前面就是中心病院，要不要趁便让大夫看一下？”
她如何会那么蠢？
“我昨晚喝得也有点多了，大抵是我和冰儿送你过来的。”
周鸣珂和别的一个侍从已经在楼劣等了一个早上，听沈玉茗说她和顾婉凝昨晚把酒薄醉，此时见她渐渐走下楼来，神情不属，面色暗淡，赶紧上前号召：“顾蜜斯。您……是有甚么不舒畅吗？”
她整小我都浸在水里，甚么也听不到，甚么也看不见，眼泪一排泄来，就立即溶开了。
她浑浑噩噩地上楼，浑浑噩噩地栽在床上，旋即又跳起来，反锁了房门。
汪石卿一怔，蹙眉道：“如何会？”
他刚回身要走，忽听沈玉茗幽幽飘出一句：“你这么用心良苦，就是为了让虞四少去娶你的心上人吗？”
“有些事你不懂。”汪石卿很快打断了她，“这世上有两样东西，越是压抑监禁就反噬得越短长，一是欲望，一是豪情。仲祺既然有了这个心机，将来不免要跟四少有嫌隙，可现在出了如许的事――他越是抚心有愧，就越是对四少断念塌地。霍万林只要这一个儿子，他亏欠四少，就是霍家亏欠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