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看去,千山缠白云,万寨绕碧水,花红光辉、绿竹猗猗,转首时又见炊烟缓缓。且不时见得,有零散城郭装点于山川当中,如明珠辉煜。

“叮叮叮。”

苗女微微一笑,低眉翻捡丹砂,手指极长,恰若根根玉竹,左腕系着一方粉色丝带,上面嵌着一朵花,并非常见的山茶而是曼陀罗,共有五片叶子,形状各不不异。因她蹲着身子,裙下长腿尽显,绑在腿间的彩带也与浅显苗女有别,色作大红胜血,中有暗纹无数。

苗女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铲了一把丹砂装入囊中,随后渐渐站起来,身材高挑,几近七尺。起家之时,腰间的三角纹疏层层荡下来,更显得细腰如水柳,不堪一握。

《四海堆栈》

摊主满脸迷惑,低头一看,只见她所捡的东西都放得整整齐齐,仿佛向来没动过普通。

自古以来,苗域即为人谈虎色变,概是以地善养盅虫,又有那行商走贩肆意吹嘘,说道这苗疆大家养盅,稍有分歧即放盅伤人。因而乎,数千年以来,苗域虽与汉地一衣带水,却因传承大异而被视为蛮夷,再因盅术风情为汉人所不喜,愈发与世隔断。不过,如此一来,世俗情面却连绵万年稳定,朔源尊古、亘古悠长。

街上行人很多,男人大多赤着脚,头上缠着青布缠头,身穿蓝青相间的紧衫短裤,背上背着弓箭,腰上挎着弯刀。女子服饰极其富丽,头戴鳞光闪闪的银饰,身袭红、黄、蓝、白、青各色相杂的裙子,下摆极短仅及膝盖,颀长白嫩的腿上缠着一条条彩带,行走时,直若乱花缭人眼。

“酒鬼!喝死你得了!”

“山不转,路转。终有一天,会转到老子面前!”面相凶暴的带头大哥放了句狠话,扭头便走,几名小喽啰从速尾随而去。

“诸位,行走江湖,何必动气,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掌柜的见局势镇住,一边捡着满地乱滚的算珠,一边打圆场。

苗域,夏城。

细细一瞅,车夫年约十七八,脸孔浅显,笑容洁净,右手扯着绳索摇铃铛,左手拿着一个酒葫芦,不时仰起脖子灌一口。此举,让人极度替他担忧,深怕他下一个刹时,便会赶着牛直直撞来。

车夫笑道:“不是我一小我喝的,小青也有份。”说着,用根棍子挑起酒葫芦往前一伸,便见那头大青牛歪过脖子,扇着两只大耳朵,咕噜噜饮了一大口,然后浑身打了个颤,喘出一口浓气,眼露异彩,仿佛通体舒泰。

苗人喜聚山结寨,故,城池甚少。夏城是全部万里苗疆少有的大城,背山面水,汗青悠长,建于何年已不成考,城中各式修建也与汉地分歧。各种吊脚楼到处可见,诸多酒帆缥缈里巷间,沿街的店铺也是五颜六色,所摆的货色争奇斗艳,有百大哥芝,也有瑰黄玉参,毛皮干货等,更有红砒、丹砂、阴土此类养盅之物。

铃声悠悠,青牛远去。

小女孩掂着脚尖,仰着脑袋,“啪”的一下,把那银项圈拍在台上,大声道:“上房一间,柴房一间!”

苗人夜栖山林,向来不投堆栈。这堆栈是为来苗域贩购山货的汉人商贩所设,现在并非山货季候,店中买卖颇是冷僻,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客人,掌柜的百无聊耐的拔打着算盘。

摊主年约三十,恰是血气方刚的春秋,一向都在悄悄打量她的腿,视野顺着玉嫩脚踝往上移,越移越大胆,但却雾里看花看不透辟,内心隔应得慌,便借着烟筒讳饰,微微倾身,俄然眼神一向,凝集在她手腕上。

一起行来,一起叮铃。

苗域毗邻蜀地,边境广宽足有万里。其间多山,虽不若蜀山那般娟秀险竣,却也自成一派钟灵毓秀的好风景。

算盘四分五裂,算珠子四下乱飞,此中有几枚正中那几名色眯眯的门客,顿时又是一阵惨呼声响起,再一看,大家顶着个大红鼻子,血流满面。

小女孩钻出来,瞪了车夫一眼,顺手把那银项圈与金铃扯在手中,揭开了帘。

上车之时,那小女孩还不忘再怒斥车夫几句:“喝,整天就晓得喝,川资都让你一小我喝光了!”

只是,神采略显惨白。不过,如此一来,却更增几分荏弱,好似西子惹人怜。

“上好的房,上好的酒,上好的料,等着您哪。哎,您这牛……”店小二跑出来,想去牵牛,寻了半天,却发明没有牛鼻绳,愣在当场。

“服从。”车夫摸了摸脑袋,笑一笑。

“阿哥,不该看的,别看。”

蓦地,车内传出一阵呼停声,车夫从速连扯三下绳索,就见那大青牛高低垂起前蹄,“哞”地一声,顿住了脚步。稍徐,车内钻出一个小女孩,年约十来岁,梳着两缕羊角辫,眉长若柳叶,唇薄似刀削,眼睛贼大,状若两颗滴星藏月的黑宝石。

三声铃响,大青牛停在了堆栈旁。

车夫随和的笑了笑,翻身下车。

“叮铃铃……”

“哗啦啦……”

路人见了,纷繁喝采。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骚啊……”

阳光叠过来,照着那银圈与金铃,披发着引诱的光芒。需知,行走江湖最忌露财于外,从而招来山匪路霸。谁知,这车却反其道而行,仿佛深怕别人不知车中有财,你说奇特不奇特?

清脆的算珠碰触声,响彻里里外外。

小女孩较着对车夫喝酒极其不满,挑着眉咕噜了两句,然后跳下车来,走到一处养盅摊前,东一挑,西一选,捡了好大一摞,随后便蹲在地上与摊主扳话起来。聊得一阵,好似一无所获,摇着脑袋,把那已经捡好的东西又放入摊中,嘟着嘴巴往回走。

“这……”掌柜的怔住了,打尖住店要柴房干吗?

人虽浅笑着,但却一眼冰寒。

“诸位,留点口德,积点命德,莫要摊肇事事,妄自掉了脑袋。”车夫按着酒葫芦,慢悠悠跨入店内,眯着眼睛扫了那几人一眼。

人群回归熙熙攘攘,购货售货一如既往,方才被小女孩所帮衬的摊主却皱起了眉,嘟嚷道:“奇特,一个汉家小女娃,探听婆婆干吗?”

几位门客也愣了半晌。

摊主提起水烟筒顿了顿,笑道:“眉眼都没长齐备的小女娃,她能问啥?不就瞎扯几句,问我们苗人有几个婆婆,阿谁婆婆最短长。我估计,八成是有亲人中了盅吧。”

他们这一走,店中更加空落,唯有靠窗的一桌坐着两个小孺子,一者男,一者女,特别是那女童,一向双手托腮猎奇的看戏,见人走光了,没得戏看,还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时,长街绝顶处缓缓行来一辆牛车,拉车的大青牛毛发澄亮、头角若刀,神骏非常,车身却破褴褛烂,一起噼里啪啦直响,仿佛随时会散成一滩。

当下,即有人抽出刀来,意欲揉身扑上,行走江湖的人,有几个怕事的?

顿时,世人齐齐看向店外的车夫,神情各别,恋慕妒忌恨,一时俱全。

俄然,掌柜的眼睛一亮,猛地一推算珠,大声道:“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

掌柜的捡完珠子,涎着一张笑容,问道:“客长,这算盘……”

她一怒,小女孩更怒,嗖的一下窜到台上,单手叉腰,环指众门客,喝道:“都把嘴巴给我合上,眼睛给我闭上,不然,不然……”东寻西看,一眼瞅见台上的算盘,抓起来一抛,再将手一扬,只见一道月光炸泄。

“走咯,叮……”

世民气头一惊,便有那聪明聪明的见势不对,一把拉住带头的,附耳道:“大兄,点子不对,竟敢带着如此美色千里孤行,其人绝非善类。”

但此时,那摊主却不敢再看,“扑嗵”一声跪在地上,低埋于胸前的神采如同死灰,牙齿不住颤抖:“我,我啥也没说……”

二女来到柜台处,掌柜的愣愣隧道:“几位客长是要打尖,还是要裹腹吃酒,本店有……”

“哦……”

掌柜的心中一松,又问:“那房间?”

一起慢行,一起飘香。

“扑啦啦……”霎那间,长街中的人群黑压压跪了一地,大礼叩拜,却无人出声。

小女孩挑眉怒喝,说话间,扶着美人向堆栈内走去,又叮咛车夫:“酒鬼,把你的酒鬼牛给清算好,改天我们还得上路!”

蓦地,有人拍着脑门恍然大悟,指着车夫,轻声道:“狗日的,这厮竟有如此好运,也不知勾了那户人家的令媛蜜斯私奔,还附带个小丫头,只是不大利落啊,竟让小丫头住柴房……

她这一出来,当即惹得店中客人争相引脖旁观,店小二更是瞪大了眼,嘴里乱喃:“仙子坠凡了,仙子思春……”

“了不得的牛!”

听得此言,美人细眉微皱,想要啐上一口又觉不雅,脸颊渐渐出现浅红,却偷偷看了车夫一眼,这一眼极其庞大,内里有恨,有羞,有怒,更有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对哦,一间房……“

掌柜的眼睛瞪突了,正在摇扇子的男童喷出了一口茶,女童嘴巴一鼓,从口中飙出一枚果子,在桌子上滴溜溜打转。

“好哇,竟敢伤人!”

“瞧那细身板,真是我见犹怜,啧啧啧……”

“叮!”

一声脆响,弯刀坠地,一小块碎银子落在摊中,格外夺目。那苗女的声音又再响起:“阿哥,这是买丹砂的钱。”

车夫朝着喝采的人群淡然一笑,团团抱了个拳,扯了下铃铛。

小女孩嘟嘴道:“上房一间,柴房一间,柴房……”一顿,指向车夫:“他住!”

便见得,纤纤绣足踏出来,笔挺长腿漫出来,柳絮细腰揉出来,俏俏挺挺绽出来,国色天香浸出来。真是个绝美的人儿,年方二八,如水莹霞,上身穿戴紫云短比甲,下身袭着鹅黄百褶裙,脚上踩着墨蓝绣花鞋,风吹扬柳腰,叶描秋云眉,嫩玉透琼鼻,朱缨点绛唇。

“好!”

“哼,会陪你的。”小女孩从桌上跳下来,大模大样的说道。

“叮叮叮!”

“哼!”绝色女子再也忍不住了,一声冷哼。

人群一水二分,低埋着头,谁也不敢看她。

“这是我家大蜜斯,瞎扯啥呢?!”

很久,香气散尽,世人纷繁看向摊主,只见那摊主惨淡一笑,朝着苗女消逝的处所大礼三拜,而后唰地抽出腰刀,朝本身的胸口扎去。

“哼,酒鬼,都是酒鬼,别丢人现眼了,快走!”小女孩怒了,眉梢一抖一抖,恨恨的跺了下脚,钻入车中。

“阿哥,不该说的,别说。”

更加奇特的是,在那车蓬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银项圈,内里系着两枚金铃。车夫赶牛不消鞭,只消拉动那根栓在银项圈上的绳索,拉一下,青牛埋头直走,拉两下,青牛调头转弯,若拉三下,青牛便会愣住脚步。

一名正在遴选养盅物事的苗女顿住了手,瞄了一眼牛车消逝的方向,漫不经心的理了理头发,轻声道:“阿哥,她问啥呢?”

“停,停停……”

“哦?!!”

一阵轻风吹来,将苗女耳鬓间的发丝惊起,她抬手理了理,看也没看那摊主一眼,紧了紧背上的小药蒌,向静止若水的人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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