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气生一念,六合尽皆知。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
话表陕西大国长安城,乃历代帝王定都之地。自周、秦、汉以来,三州花似锦,八水绕城流,端的是名胜之邦。彼时是大唐太宗天子即位,改元贞观,已登极十三年,岁在己巳,天下承平,八方进贡,四海称臣。忽一日,太宗登基,堆积文武众官,朝拜礼毕,有魏征丞相出班奏道:“方今天下承平,八方安好,应依古法,开立选场,招取贤士,擢用人才,以资化理。”太宗道:
那菩萨闻得此言,满心欢乐,对大圣道:“圣经云:‘出其言善。
张氏道:“我身子不快,此时路上酷热,恐添疾病。你可这里赁间房屋,与我暂住。付些川资在此,你两口儿先上任去,候秋凉却来接我。”光蕊与妻商讨,就租了屋宇,付了川资与母亲,同妻拜辞前去。
“贤卿所奏有理。”就传招贤文榜,公布天下:各府州县,不拘军民人等,但有读书儒流,文义明畅,三场精通者,前赴长安招考。
却说此子在木板上,顺水流去,一向流到金山寺脚下愣住。那金山寺长老叫做法明和尚,修真悟道,已得无生妙诀。合法打坐参禅,忽闻得小儿哭泣之声,一时心动,急到江边旁观,只见涯边一片木板上,睡着一个婴儿,长老仓猝救起。见了怀中血书,方知来源,取个乳名,叫做江流,托人扶养,血书紧紧保藏。工夫似箭,日月如梭,不觉江流年长一十八岁。长老就叫他削发修行,取法名为玄奘,摩顶受戒,坚心修道。
途路艰苦,晓行夜宿,不觉已到洪江渡口。只见稍水刘洪、李彪二人,撑船到岸驱逐。也是光蕊宿世合当有此灾害,撞着这朋友。光蕊令家僮将行李搬上船去,伉俪正齐齐上船,那刘洪睁眼瞥见殷蜜斯面如满月,眼似秋波,樱桃小口,绿柳蛮腰,端的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陡起狼心,遂与李彪设想,将船撑至没火食处,候至夜静半夜,先将家僮杀死,次将光蕊打死,把尸都城推在水里去了。蜜斯见他打死了丈夫,也便将身赴水,刘洪一把抱住道:“你若从我,万事皆休!若不从时,一刀两断!”那蜜斯深思无计,只得权时答允,顺了刘洪。那贼把船渡到南岸,将船付与李彪自管,他就穿了光蕊衣冠,带了官凭,同蜜斯往江州上任去了。
一日,暮春季气,世人同在松阴之下,讲经参禅,谈说奇妙。那酒肉和尚恰被玄奘难倒,和尚大怒骂道:“你这业畜,姓名也不知,父母也不识,还在此捣甚么鬼!”玄奘被他骂出这般言语,入寺跪告师父,眼泪双流道:“人生于六合之间,禀阴阳而资五行,尽由父生母养,岂有为人活着而无父母者乎?”再三哀告,求问父母姓名。长老道:“你端的要寻父母,可随我到方丈里来。”玄奘就跟到方丈,长老练重梁之上,取下一个小匣儿,翻开来取出血书一纸,笠衫一件,付与玄奘。玄奘将血书拆开读之,才备细晓得父母姓名,并仇恨事迹。玄奘读罢,不觉哭倒在隧道:“父母之仇,不能抨击,何故为人?十八年来,不识生身父母,至本日方知有母亲。此身若非师父捞救扶养,安有本日?容弟子去寻见母亲,然背面顶香盆,重修殿宇,酬谢师父之深恩也!”师父道:“你要去寻母,可带这血书与笠衫前去,只做化缘,径往江州私衙,才得你母亲相见。”
堪叹妖猴不营私,当年傲慢逞豪杰。欺心搅乱皤桃会,大胆私行兜率宫。十万军中无敌手.九重天上有威风。自遭我佛如来困,何日舒伸再显功!
“是阿谁在山上吟诗,揭我的短哩?”菩萨闻言,径下山来寻着。只见那石崖之下,有地盘、山神、监押大圣的天将,都来拜接了菩萨,引至那大圣面前。看时,他本来压于石匣当中,口能言,身不能动。菩萨道:“姓孙的,你认得我么?”大圣展开仗眼金睛,点着头儿高叫道;“我如何不认得你。你好的是那南海普陀落伽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承看顾!承看顾!我在此度日如年,更无一个相知的来看我一看。你从那里来也?”菩萨道:“我奉佛旨,上东土寻取经人去,今后颠末,特留残步看你。”大圣道:“如来哄了我,把我压在此山,五百余年了,不能展挣,万望菩萨便利一二,救我老孙一救!”菩萨道;“你这厮罪业弥深,救你出来,恐你又生祸害。反为不美。”大圣道:“我已知悔了,但愿大慈悲指条门路,甘心修行。”这才是:
“僧鞋做完,这里有甚么寺院,好去还愿?”刘洪道:“这江州有个金山寺、焦山寺,听你在阿谁寺里去。”蜜斯道:“久闻金山寺好个寺院,我就往金山寺去。”刘洪即唤王、李二衙办下船只。
菩萨带引木吒行者过了此山,又奔东土。行未几时,忽见金光万道,瑞气千条。木吒道:“师父,那放光之处,乃是五行山了:见有如来的‘压帖’在那边。”菩萨道:“此倒是那搅乱皤桃会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今乃压在此也。”木吒道:“恰是,恰是。”师徒俱上山来,旁观帖子,乃是“唵嘛呢叭[口迷]吽”六字真言。菩萨看罢,叹惋不已,作诗一首。诗曰:
玄奘领了师父言语,就做化缘的和尚,径至江州。适值刘洪有事出外,也是天教他母子相会,玄奘就直至私衙门口抄化。那殷蜜斯本来夜间得了一梦,梦见月缺再圆,暗想道:“我婆婆不知音信,我丈夫被这贼行刺,我的儿子抛在江中,倘如有人收养,算来有十八岁矣,或本日天教相会,亦未可知。”正沉吟间,忽听私衙前有人念佛,连叫“抄化”,蜜斯又乘便出来问道:“你是那边来的?”玄奘答道:“贫僧乃是金山寺法明长老的门徒。”蜜斯道:“你既是金山寺长老的门徒——”叫进衙来,将斋饭与玄奘吃。细心看他举止言谈,好似与丈夫普通,蜜斯将从婢打发开去,问道:“你这小师父,还是自幼削发的?还是中年削发的?姓甚名谁?可有父母否?”玄奘答道:“我也不是自幼削发,我也不是中年削发,我提及来,冤有天来大,仇有海样深!我父被人谋死,我母亲被贼人占了。我师父法明长老教我在江州衙内寻取母亲。”蜜斯问道:“你母姓甚?”玄奘道:“我母姓殷名唤温娇,我父姓陈名光蕊,我奶名叫做江流,法名取为玄奘。”蜜斯道:“温娇就是我。但你今有何根据?”玄奘传闻是他母亲,双膝跪下,哀哀大哭:“我娘若不信,见有血书笠衫为证!”温娇取过一看,公然是真,母子相抱而哭,就叫:“我儿快去!”玄奘道:“十八年不识生身父母,目前才见母亲,教孩儿如何割舍?”蜜斯道:“我儿,你敏捷抽身前去!刘贼若回,他必害你性命!我明日假装一病,只说先年曾许舍百双僧鞋,来你寺中还愿。当时节,我有话与你说。”玄奘依言拜别。
却说刘洪杀死的家僮尸首,顺水流去,唯有陈光蕊的尸首,沉在水底不动。有洪江口巡海夜叉见了,星飞报入龙宫,正值龙王升殿,夜叉报导:“今洪江口不知甚人把一个读书士子打死,将尸撇在水底。”龙王叫将尸抬来,放在面前,细心一看道:“此人恰是救我的仇人,如何被人谋死?常言道,恩将恩报。
次日,只见一个丫环先到,说夫人来寺还愿,众僧都出寺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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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蕊便道回家,同妻交拜母亲张氏。张氏道:“恭喜我儿,且又结婚返来。”光蕊道:“孩儿叨赖母亲福庇,忝中状元,钦赐游街,颠末丞相殷府门前,遇抛打绣球适中,蒙丞相即将蜜斯招孩儿为婿。朝廷除孩儿为江州州主,今来接取母亲,同去到差。”张氏大喜,清算路程。在路数日,前至万花店刘小二家安下,张氏身材俄然抱病,与光蕊道:“我身上不安,且在店中保养两日再去。”光蕊服从。至次日凌晨,见店门前有一人提着个金色鲤鱼叫卖,光蕊即将一贯钱买了,欲待烹与母亲吃,只见鲤鱼闪闪咪眼,光蕊惊奇道:“闻说鱼蛇咪眼,必不是等闲之物!”遂问渔人道:“这鱼那边打来的?”渔人道:“离府十五里洪江内打来的。”光蕊就把鱼送在洪江里去放了生。回店对母亲道知此事,张氏道:“放生功德,我心甚喜。”光蕊道:“此店已住三日了,钦限告急,孩儿意欲明日起家,不知母切身材好否?”
他与木吒离了此处,一向东来,不一日就到了长安大唐国。敛雾收云,师徒们变作两个疥癫游憎,入长安城里,竟不觉天晚。行至大市街旁,见一座地盘庙祠,二人径进,唬得那地盘心慌,鬼兵胆战。知是菩萨,叩首接入。那地盘又急跑报与城隍社令及满长安城各庙神抵,都来拜见,告道:“菩萨,恕众神接迟之罪。”菩萨道:“汝等不成泄漏动静。我奉佛旨,特来此处寻访取经人。借你古刹,权住几日,待访着真僧即回。”众神各归本处,把个地盘赶到城隍庙里暂住,他师徒们隐遁真形。
却说玄奘回寺,见法明长老,把前项说了一遍,长老甚喜。
何方人氏?因甚到此,被人打死?”光蕊见礼道:“小生陈萼,表字光蕊,系海州弘农县人。忝中新科状元,叨授江州州主,同妻到差,行至江边上船,不料稍子刘洪,贪谋我妻,将我打死抛尸,乞大王救我一救!”龙王闻言道:“本来如此,先生,你前者所放金色鲤鱼即我也,你是救我的仇人,你今有难,我岂有不救你之理?”就把光蕊尸身安设一面,口内含一颗定颜珠,休教破坏了,今后好还魂报仇。又道:“汝今真魂,临时在我水府中做个都领。”光蕊叩首拜谢,龙王设席相待不题。
工夫敏捷。一日,刘洪公事远出,蜜斯在衙思念婆婆、丈夫,在花亭上感慨,俄然身材困乏,腹内疼痛,晕闷在地,不觉生下一子。耳边有人嘱曰:“合座娇,听吾叮咛。吾乃南极星君,奉观音菩萨法旨,特送此子与你,异日申明弘远,非比等闲。刘贼若回,必害此子,汝可用心庇护。汝夫已得龙王相救,今后伉俪相会,子母团聚,雪冤报仇有日也。服膺吾言,快醒快醒!”言讫而去。蜜斯醒来,句句记得,将子抱定,无计可施。俄然刘洪返来,一见此子,便要淹杀,蜜斯道:“本日天气已晚,容待明日抛去江中。”幸喜次早刘洪忽有告急公事远出,蜜斯暗思:“此子若待贼人返来,性命休矣!不如尽早丢弃江中,听其存亡。倘或皇天见怜,有人救得,收养此子,他日还得相逢。”但恐难以识认,即咬破手指,写下血书一纸,将父母姓名、跟脚启事,备细开载;又将此子左脚上一个小指,用口咬下,觉得记验。取贴身笠衫一件,包裹此子,乘空抱出衙门。幸喜官衙离江不远,蜜斯到了江边,大哭一场。正欲丢弃,忽见江岸岸侧飘起一片木板,蜜斯即朝天拜祷,将此子安在板上,用带缚住,血书系在胸前,推放江中,听其所之。蜜斯含泪回衙不题。
此榜行至海州处所,有一人姓陈名萼,表字光蕊,见了此榜,立即回家,对母张氏道:“朝廷颁下黄榜,诏开南省,考取贤才,孩儿意欲前去招考。倘得一官半职,显亲立名,封妻荫子,灿烂门闾,乃儿之志也。特此禀告母亲前去。”张氏道:“我儿读书人,‘幼而学,壮而行’,正该如此。但去赴举,路上必要谨慎,得了官,早早返来。”光蕊便叮咛家僮清算行李,即拜辞母亲,趱程进步。到了长安,正值大开选场,光蕊就出场。考毕当选,及廷试三策,唐王御笔亲赐状元,跨马游街三日。不期游到丞相殷开庙门首,有丞相所生一女,名唤温娇,别名合座娇,未曾婚配,正高结彩楼,抛打绣球卜婿。适值陈光蕊在楼下颠末,蜜斯一见光蕊人才出众,知是新科状元,心内非常欢乐,就将绣球抛下,恰打着光蕊的乌纱帽。猛听得一派笙箫细乐,十数个婢妾走下楼来,把光蕊马头挽住,迎状元入相府结婚。那丞相和夫人,立即出堂,唤宾人赞礼,将蜜斯配与光蕊。拜了六合,伉俪交拜毕,又拜了岳丈岳母。丞相叮咛安排酒菜,欢饮一宵。
吏书门皂,俱来驱逐。所属官员,公堂设席相叙。刘洪道:“门生到此,全赖诸公大力匡持。”属官答道:“堂尊大魁高才,天然视民如子,讼简刑清。我等合属有赖,何必过谦?”公宴已罢,世人各散。
玄奘哭回寺中,告过师父,立即拜别,径往洪州。来到万花店,问那店东刘小二道:“昔年江州陈客长有一母亲住在你店中,现在好么?”刘小二道:“他原在我店中,厥后昏了眼,三四年并无店租还我,现在在南门头一个破瓦窑里,每日上街叫化度日。那客长一去好久,到现在杳无信息,不知为何。”玄奘听罢,立即问到南门头破瓦窑,寻着婆婆。婆婆道:“你声音好似我儿陈光蕊。”玄奘道:“我不是陈光蕊,我是陈光蕊的儿子。温娇蜜斯是我的娘。”婆婆道:“你爹娘如何不来?”玄奘道:“我爹爹被强盗打死了,我娘被强盗兼并为妻。”婆婆道:“你如何晓得来寻我?”玄奘道:“是我娘着我
却说蜜斯自见儿子以后,心内一忧一喜,忽一日推病,茶饭不吃,卧于床上。刘洪归衙,问其原故,蜜斯道:“我幼时曾许下一愿,许舍僧鞋一百双。昨五日之前,梦见个和尚,手执利刃,要索僧鞋,便觉身子不快。”刘洪道:“这些小事,何不早说?”随升堂叮咛王左衙、李右衙:江州城内百姓,每家要办僧鞋一双,限五日内完纳。百姓俱依派完纳讫。蜜斯对刘洪道:
却说殷蜜斯悔恨刘贼,恨不食肉寝皮,只因身怀有孕,未知男女,万不得已,临时勉强相从。转盼之间,不觉已到江州。
附录陈光蕊到差逢灾江流僧复仇报本
《御前总管升职手札》由作者衣青箬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则千里以外应之;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以外适之。’你既有此心,待我到了东土大唐国寻一个取经的人来,教他救你。你可跟他做个门徒,秉教伽持,入我佛门。再修改果,如何?”大圣声声道:“愿去!愿去!”菩萨道:“既有善果,我与你起个法名。”大圣道:“我已驰名了,叫做孙悟空。”菩萨又喜道:“我前面也有二人归降,恰是‘悟’字排行。你今也是‘悟’字,却与他相合,甚好,甚好。这等也不消叮咛,我去也。”那大圣见性明心归佛教,这菩萨包涵在乎访神谱。
蜜斯径进寺门,参了菩萨,大设斋衬,唤丫环将僧鞋暑袜,托于盘内。来到法堂,蜜斯复拈心香礼拜,就教法明长老分表与众僧去讫。玄奘见众僧散了,法堂上更无一人,他却近前跪下。蜜斯叫他脱了鞋袜看时,那左脚上公然少了一个小指头。当时两个又抱住而哭,拜谢长老哺育之恩。法明道:“汝今母子相会,恐奸贼知之,可速速抽身归去,庶免其祸。”蜜斯道:“我儿,我与你一只香环,你径到洪州西北处所,约有一千五百里之程,那边有个万花店,当时留下婆婆张氏在那边,是你父亲生身之母。我再写一封书与你,径到唐王皇城以内,金殿左边,殷开山丞相家,是你母生身之父母。你将我的书递与外公,叫外公奏上唐王,统领人马,擒杀此贼,与父报仇,当时才救得老娘的身子出来。我今不敢久停,诚恐贼汉怪我归迟。”便出寺登舟而去。
《西纪行》
离了长安登途,恰是暮春季气,微风吹柳绿,细雨点花红。
城隍地盘遂唤小鬼把陈光蕊的灵魂托付与夜叉去,夜叉带了灵魂到水晶宫,禀见了龙王。龙王问道:“你这秀才,姓甚名谁?
毕竟不知寻出阿谁取经来,且听下回分化。
蜜斯带了亲信人,同上了船,稍水将船撑开,就投金山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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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日须索救别性命,以报日前之恩。”即写下牒文一道,差夜叉径往洪州城隍地盘处投下,要取秀才灵魂来,救他的性命。
师徒们正说话处,早轰动了那大圣。大全在山根下,高叫道:
二人同携素手,共入兰房。次日五更三点,太宗驾坐金銮宝殿,文武众臣趋朝。太宗同道:“新科状元陈光蕊应授何官?”魏征丞相奏道:“臣查所属州郡,有江州缺官。乞我主授他此职。”太宗就命为江州州主,即令清算起家,勿误期限。光蕊谢恩出朝,回到相府,与妻商讨,拜辞岳丈岳母,同妻前赴江州之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