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元瑜忙请她恕其冲犯,又道:“如此,便是在官家身边耳濡目染的了。”
蕙罗遂往水榭,向赵佶施礼以后,赵佶向蕙罗先容身边二人,一名是教他作画的徒弟吴元瑜,一名蕙罗倒是在客岁除夕宴集时见过,太祖五世孙赵令穰。
赵令穰与吴元瑜皆拍案叫绝,赵佶怡然解颐,非常得意。
蕙罗呈上赵佶图卷,刘清菁展开看,见此画落款为“奇峰散绮”,画中晴峦叠秀,明霞纾彩,有祥光瑞气,浮动于缥缈空明之间,如蓬瀛瑶池。烟霭山色,气韵充分,倒不失为一幅佳作。
旋即又命人展开此中三卷,但要他们挡住款识题字之类,对蕙罗道:“这三幅主题都是水汀芦雁,别离是崔白先生、吴先生和我画的,你能猜出哪幅出自谁笔下么?”
蕙罗摆首说不知。赵佶笑道:“这是京洛间气象,他才朝谒皇陵返来。”
赵佶道:“一定花竹翎毛,山川也是一样。”
(待续)
蕙罗思忖着道:“黄筌的端庄沉稳,经心妆饰,像诰命夫人;官家的轻灵超脱,又气定神闲,清贵天然,如士族少女。”
蕙罗承诺,接过图卷后即辞职,往元符宫去。
“官家谬赞,臣如何敢当……”赵令穰对赵佶作揖道,“此言还赠官家,倒是妥当。”
蕙罗答复:“未曾学过,只是每年秘府暴书时都会去看看。”
刘清菁未置一词,手持画卷走到轩厅,比了比乘凉用的藤床上的枕屏,感觉尺寸合适,遂递给一旁的内臣,叮咛道:“照着枕屏尺寸裁了,换上面的画。”
蕙罗浅笑说不敢:“有繁华气象是真的,但清雅不俗。”
第一幅画面上竹叶寥落,蒹葭荒废,一只落单的雁孤守水岸,缩颈低首,设色素净,意境苍寒。
蕙罗叹道:“我入宫时才五岁,途中气象记不得了。”
蕙罗侧首一望,见赵佶公然在芙蕖汀岸那端的水榭中,正负手而立,笑吟吟地看着她。
刘清菁蹙眉:“我说裁了,没闻声么?还磨蹭甚么?”
这幅画的是秋汀芦花双雁,空中另有飞雁一只,设色都丽,勾画邃密。蕙罗凝眸看看,指着画面上那只展翅高飞的大雁道:“此雁在天上平飞,脖颈和双足都直直地伸长,但是飞鸟如果伸足则会曲颈,伸颈则会缩足,如许画不公道,以是这只大雁只能养在画里了。”
蕙罗道:“崔先生的画气象萧疏,大雁像是野生的;官家的画纤巧精美,那大雁也非常姣美,翎毛似一根根梳过,像是养在瑶津池畔的;吴先生的则介于二者之间,大雁能够是吴王府的罢,以是我如许猜。”
吴元瑜先取过抚玩,赞道:“字若插花美人,舞笑鉴台。”
赵令穰含笑对赵佶道:“沈浑家这是赞官家画作气韵清贵。”
旋即叮咛内侍,去秘府取一幅黄筌的芦雁图来。
蕙罗摆首道:“我是孤儿,幼年入宫,那里能称家学赅博。先生不嫌我出言鲁莽,胡乱点评就好。”
“这是沈浑家。”赵佶亦向他们简朴先容。蕙罗怀钦慕之心对他们一福见礼,他们也当即长揖答礼,非常客气。
吴元瑜身形嵚崎,举手投足,亦是开朗清举。蕙罗早闻其名,知他是神宗朝翰林丹青院艺学崔白高足,后供职于吴王府,继而又入端王府教诲赵佶作画,此时已名扬天下。
这几字写得超脱流丽,轻巧夸姣,蕙罗亦悄悄赞叹,想了想,对赵佶道:“官家这字是焚着香练出来的罢?”
蕙罗欠身道:“奴家书口扯谈,如有获咎,还望先生包涵。”
赵令穰随之接详确看,谛视那扇面词句沉吟不语,赵佶问他定见,方才淡淡一笑:“飘如游云,矫若惊龙。”
然后又向二人解释:“她算是半个洛阳人,以是让她来看看。”
大宋宫城秘阁中藏有大量历代及古人书画,每年夏季都会取出曝晒以防潮,称为暴书。
赵佶道:“这都繁华了,那院体之类又该如何说?”
吴元瑜与赵令穰均赞叹不已,称蕙罗此论甚妙。蕙罗只是摆手:“因为我学香道,烟缕看很多了才想到的。”
蕙罗道:“先生身处繁华绮纨之间,心却在乡野江湖以外,想必是需求一艘船的。”
蕙罗推让说并不懂画,但赵佶对峙,说尽管猜,错了也不会受罚,蕙罗只好领命,一一看去。
赵佶欣喜道:“我确切察看过烟缕姿势。”
第三幅上的大雁数只在岸上,另有一只在空中昂首往下飞,翎毛丰盈,感染鲜润,芦苇纤秾有致,无第一幅之野逸,但也不像第二幅那般纤丽。
“大年送来一幅新作,你且看看。”赵佶手指案上一幅山川让蕙罗看。
赵佶等两两相顾而笑,皆抚掌称妙。赵佶问蕙罗:“你学过书画?”
那枕屏是直立在藤床一头的小屏风,用来为头部挡风,上面原有一幅山川画。内臣听刘清菁如此说,悄悄吃惊,面带难色:“此画是官家御笔绘制……”
蕙罗但见画的是一水岸汀渚,水中芰荷迭映,岸边烟树迷离,碧荫凝翠,流霭相绕,树荫中又模糊暴露屋舍数间,气象清幽喧闹。
“浑家聪明之极,鄙人佩服。”赵令穰对蕙罗拱手,又是感慨又是赞叹,道,“忸捏。因宗室不能远行,我所绘不过是京洛间三百里风景,令浑家见笑了。”
内臣再不敢多言,清脆承诺,捧着画拿下去裁了。
蕙罗赧然不知如何作答才好,赵佶倒是扬声对她笑道:“本日你说得好,让我在两位先生面前也长了几分面子,且赏你点甚么罢。”
赵令穰也是书画名家,端雅和厚,观之可亲。
赵佶摆首道:“这妮子是说我构图笔触落入了繁华闲人的俗套。”
赵佶道:“无妨,既来了,就再看看我们的画罢。”
赵佶笑而不语。吴元瑜再看蕙罗,目光充满赞成之色,对她道:“浑家必是家学赅博,从小耳濡目染,才有本日这般观点。”
蕙罗比较再三,然背工指画卷道:“第一幅应当是崔白先生画的,第二幅是官家画的,第三幅是吴先生画的。”
“那这繁华气与我的有何分歧?”赵佶问。
赵令穰一怔:“船?”
赵令穰笑对赵佶道:“可惜我本日上呈之作无花竹翎毛,不然也想请沈浑家见教。”
“你们这都是套话。”赵佶又把扇面递到蕙罗跟前,含笑鼓励,“你再评评这字。”
“那你是如何辨出我们画作的?”赵佶诘问。
第二幅画有大雁数只,有的昂首饮水,有的抬头啄汀花,摆布翠竹垂杨,花鸟均姿势美好,笔触纤巧工致,翎毛描画邃密入微,设色浅淡中又凸起吵嘴对比,团体看来秀雅温婉。
赵佶又要犒赏蕙罗什物,蕙罗坚辞不受,称获官家题词已是莫大殊荣,不敢再领其他犒赏。赵佶遂作罢,另取了本身一幅山川图卷,递给蕙罗,道:“传闻元符皇后对书画也很有观点,你且带这幅给她,请她点评一二。”
蕙罗道:“但是这幅画色彩用得好,鸟儿骨气饱满,持重气度,确切有繁华气。”
然后打量蕙罗,见她手持纨扇,便伸手取了过来,援笔在上面洋洋洒洒草书一句,倒是晏几道的词:“长因蕙草忆罗裙,绿腰沉水熏。”
蕙罗道:“上好的沉香用明火焚,其烟袅袅而上,如丝如绢,固结不易散。若以手指牵引写字,那烟缕构成的笔划,大抵就是官家草书的模样。”
黄筌是五代西蜀画院画家,精工花鸟鱼虫,画风工致都丽,其子黄居宷、黄居宝亦擅花鸟,送人称黄氏父子气势为“黄家繁华”。崔白之前,大宋画院较艺莫不以黄筌父子笔法为程式定好坏弃取,神宗父子推许崔白与吴元瑜,画院画气势调才随之窜改。
赵佶笑道:“黄筌虽为大师,亦有观物不审之时,传写物态,的确不如崔子西。”
“你能辨出他画的是那里么?”赵佶问蕙罗。
言罢命人展开赵令穰山川图卷数幅,让蕙罗赏识。
赵佶朗然笑:“我还不如你呢,从小到大,连朝陵太后都不让我去。”
赵佶随即点评道:“大年丹青,妙趣天成,荒远闲暇,自有对劲处。若能周览江浙荆湘,将重山峻岭、江湖溪涧之胜丽融入笔下,亦不逊于晋宋流辈。”
半晌后内侍取黄筌画作过来,展开请世人抚玩。赵佶让蕙罗批评:“你再看看,他的大雁是养在那里的。”
端五以后第一个旬假日,蕙罗无太多事件,午后持了一柄素面纨扇安步于瑶津池畔赏荷花,忽有一名内侍过来,跟她说:“官家在水榭品赏书画,也请沈浑家畴昔一观。”
那三人又是一阵笑。
赵佶笑道:“何故见得?”
吴元瑜听了亦笑道:“官家令媛之子,坐不垂堂,天然不能如我等随性。”
蕙罗见他作品多描画陂湖林樾、水村汀渚等荒远之地,大有隐逸之意,念及其宗室身份,遂问赵令穰道:“先生心中也有一艘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