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罗道:“实在她是个爱憎清楚的人,对她坏,她会更加对你坏,对她好,她也会更加对你好。对我如此,对娘子想必也如此。”
蕙罗还是点头,或许是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踌躇,刘清菁怒而拽她:“走,随我劈面去问太后!”
过了几天,一个传言遍传宫廷,说邹浩客岁向先帝进言的章疏中提及,时为贤妃的元符皇后之子越王原是贤妃侍婢卓氏所生,贤妃杀了卓氏夺了越王育为己子,乃至与先帝同谋,以此为功,名正言顺地立其为后。且说邹浩在章疏中痛斥元符及先帝:“杀卓氏而夺之子,欺人可也,讵可欺天乎卓氏何辜哉得不愈于桀纣者也废孟氏而立刘氏,快陛下之志也。刘氏何德哉得不甚于幽王也”
蕙罗悄悄感慨。常日所见元符皇后,或云淡风轻,或烟视媚行,身材柔若无骨,行动轻巧,神态娇媚,而面对存亡攸关的危急,一身的硬骨刺刹时尽显。她荏弱表面下有一颗永久在兴旺跳动的求生的心,以是才气在后代短命、夫君离世、四周楚歌的环境下还永不言弃,哀而不伤,和这宫中常见的女子大不不异,这或许也是先帝倾慕于她的启事之一罢。
郑滢一哂:“她还真正视你。”
蕙罗道:“她狐疑我也听信传言,以是拉我去听她的辩白罢。”
赵佶看看沉吟中的太后,旋即对刘清菁浅笑:“流言罢了,嫂嫂何必如此介怀。太后早有明断,若真狐疑,嫂嫂岂能还在这里。”
再见到刘清菁的时候,她明显已经传闻传言了,正在怒问阁中人:“这大话是从那里传来的?元祐宫,还是郑娘子阁?”
见郑滢不语,蕙罗又道:“官家承先帝遗制即天子位,天然会感念先帝恩泽,而善待元符皇后,几番保护,也是人之常情。娘子奉养官家,自是与官家同心,以诚相待元符皇后。但若宫人妄传谎言,娘子未略加训戒,异日元符被祸,官家在太后卷帘后清查,岂不累及娘子?再则,元符皇后现在待官家有礼,却无决计奉迎。设若因流言所迫,急须官家庇护,来往增加,恐不免惹人非议。娘子若疏导太后、元祐两宫,遏止流言,既可顺官家之意,又可防将来流言损及官家圣德,难道两宜?”
蕙罗道:“官家曾赠过元符皇后一幅画,请她点评,但她并无回应。而后再无其他来往。”
太后仍不表态,刘清菁昂首再拜,重申要求付有司勘查,又微转朝赵佶方向,神态倔强,目光果断,道:“未做之事,妾决不容人诬告。太后圣慈,官家圣明,必能公道讯断。若经彻查,太后官家还认定妾有罪,妾愿承担统统结果。”
阁中人齐齐跪了一地,都昂首不敢作答。
蕙罗也听到梅玉儿带着幸灾乐祸的神采向尚服局浑家谈起此事,顿时感到这对刘清菁将会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因为她被立为皇后的来由恰是生了故越王,一旦坐实这个孩子是她杀了孩子的母亲夺来的,不但立后的来由不建立,她还会背上一个行刺的罪名,结果或许比废后还严峻。
一日蕙罗帮刘清菁打扮时,她俄然问蕙罗:“你是不是跟郑滢说过甚么?她现在不找茬了,对我倒是恭谨得很。”
太后亦缓缓开口道:“只是传言,我本不欲大动兵戈鞫问勘查,元符何必多虑。倒是你如许横冲直闯地出去,不免失态,坏了端方。”
“我的行动倒也不是一贯端方,有人歪了心眼来害我,我也会走斜路去害她。”刘清菁懒洋洋地磨着指甲,笑道,“就像流言说的那位卓氏,原是我的侍婢,却在我怀着越王时悄悄勾引先帝,受过宠幸几次,就企图请官家给她名分,与我对抗。我便持了匕首对先帝说,我与她不能并存,若不立即将她配嫁外人,我就他杀,一尸两命。官家天然统统依我,我就亲身给卓氏挑了一名又老又丑,另有残疾的老兵做夫君。她一气之下,就在我生越王那天吊颈死了。”
郑滢道:“这类词翰,估计她本身也写不出来,不知是何人代拟。”
蕙罗道:“如此大事,我身为奴婢,岂敢妄自置喙?但昨日官家曾表态说,太后早有明断,并非真狐疑。官家圣明,判定必不会有误,以是我不会轻信传言。”
郑滢凝眉深思,蓄得纤长斑斓的指甲无认识地轻叩案几,很久才又问蕙罗道:“香炉之过后,官家与元符皇后另有什物来往么?”
蕙罗道:“我未曾说过甚么。娘娘行端影正,别人天然无可指责。”
蕙罗与郑滢对话后两日,太后命六尚传下旨意:若再传故越王非元符皇后所生的流言,必严加惩戒。是以流言垂垂停歇,从太后到平常宫人都无人再提。而郑滢对刘清菁态度大为窜改,常主动至元符宫存候,与刘清菁闲话家常。
刘清菁遂向太后再拜请罪。太后挥挥手背:“罢了,你且归去闭门深思几日,今后别再如许冒莽撞失地说话做事,惹人非议。”
蕙罗下认识地摆首。刘清菁嘲笑:“你也在保护她?对了,你是服从于郑滢的,你也信赖我杀母取子?”
元祐皇后复位以后,太后向元祐、元符两位皇后宣布了之前与宰执议妥的礼节规定,要求二人见面元符先拜,元祐答拜。刘清菁一听即面露愠色,赵佶从旁圆场道:“都是自家人,也不须行大礼,相互道万福便可。”刘清菁方才让步,今后见面先对孟冲真一福见礼,但也仅限于此,其他坐次、宫室、仪仗等涓滴不让,毫不答应孟冲真超出她,连是否从灵驾一事都几次找太后实际,要求换她去或与冲真同去。太后烦恼不已,闲经常与郑滢及冲真抱怨。
郑滢面上风平浪静,看不出甚么情感:“你倒是一向都服从于君王。”
蕙罗摆首道:“此事我天然没法得知。不过能于一夕之间拟出这词翰,恐非元符宫人所为。”
郑滢核阅着蕙罗道:“那你是信赖那传言,还是信赖元符皇后的辩白?”
蕙罗想想,道:“我昨日在元符宫待到傍晚时,未见元符皇后便宜表章。”
她带着蕙罗不经传禀便直闯太后寝殿,发明孟冲真、王皇后、郑滢及赵佶都在,先目光灼灼地环顾众女子一圈,迫得她们侧首避开,才跪下,对太后道:“臣妾听闻宫中传言,说臣僚曾有章疏,意指故越王并非妾亲生。漫衍谎言者用心险恶,且累及先帝,妾寝食难安,是以来请太后为妾正名,还妾公道。妾身处宫禁,怀胎十月,无日不在太后目下,如何做得假?且生越王时,太后、太妃两宫曾亲临抚视,浩繁嫔御、执事在旁,当日景象,太后天然明白,何人又能得入宫禁,助我杀母取子伏望皇太后降下议及此事的臣僚章疏,连同漫衍流言的宫人,一起付有司明行鞫问。若流言为实,妾甘领罪恶;若系虚妄,恳请皇太后严行惩戒,以免今后有人效仿,再三诽谤,乃至玷辱先帝清誉,使之传播万世。”
次日郑滢召蕙罗入她阁中,问:“昨日元符皇后为何会带你去太后寝殿?”
(待续)
蕙罗欠身道:“皆因我是娘子派去的人。”
太后一时无语。刘清菁转视孟冲真嘲笑,再对太后道:“妾曾于绍圣年间,见元祐皇后因所用尼姑画符等事被先帝差官制勘,御史录验,备载案牍,是以迁徙道宫,众所共知,能怨何人?现在或有新进之人不究事理,不满妾遭受先帝,欲报前朝之怨,传出这等谎言,以泄私愤。妾自是明净,但众口铄金,也不得不惧。以是祈求皇太后特降睿旨,检取元祐皇后当年公案,再付有司勘查。若妾稍有干与案情,令元祐皇后蒙冤,妾不敢再居后位。伏望皇太后怜悯先帝至孝至仁,照鉴妾之负冤无告,彻查此事,将成果明示中外。”
太后与孟冲本相视一眼,道:“这邹浩不就是客岁向先帝进谏,说不成以妾为妻,立元符为后,是以被先帝贬逐的言官么?他在仁宗朝就向天子进谏过。仁宗天子曾做过一宝座,邹浩说过于富丽,他便放到相国寺去,本身不消了。官家因禁中修造之事想起他,感觉现在朝中很少有邹浩如许敢言、无所非论的言官了,就把他召返来了,现在是左司谏。”
郑滢非论元符是非,另提及一事:“禁中因官家即位,元祐皇后回宫,新近修造了很多宫室。日前官家见了颇不满,说华饰过分,墙宇梁柱像金饰一样涂金翠毛,委实太富丽豪侈。还曾向臣妾提到一名叫邹浩的言官,说这类事只要他敢论列。只是臣妾不知朝廷事,也不知这邹浩到底是何许人。”
蕙罗扶刘清菁回到元符宫。刘清菁坍塌般倒在床上,眼角滚落出一滴泪,但被她敏捷拭去,刚才那一瞬消逝的朝气又重现于眸心,她盯着蕙罗道:“随她们如何构陷,我不会低头,不会容忍。谁想过招,我作陪到底,决不言败。”
郑滢道:“有如此朴重敢言的谏官乃朝廷之幸。不管内廷外廷,尊卑高低,行事稍有差,他便会进谈吐列,官家从谏如流,何愁风教法纪不振?”
郑滢沉默斯须,取出一卷文书抛到蕙罗面前:“这是元符皇后昨日拟的?”
“这不是身为浑家的职责么?”蕙罗顿了顿,又道,“宫中统统人,不都该服从于君王么?娘子将平生奉养官家,必然比奴家更明白这个事理。”
蕙罗展开看,见是元符皇后上皇太后表,所写内容大抵与她昨日所述不异,是辩白传言之事,但文从字顺,颇见文采,有理有据,又比元符言语更有层次。
瞥见蕙罗出去,刘清菁一把抓住她:“对了,另有尚服局……梅玉儿也在漫衍这谎言罢?”
郑滢未加驳斥,可见也觉蕙罗所言有理。少顷含笑道:“你尽是帮元符皇后说话,却不知她有何好处,短短时候就令你如许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