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罗当即去为那女人解开绳索,问道:“翘翘,你如何会来这里?”
翘翘“哼”了一声,倔强地勾起唇角,引出一抹嘲笑:“还因为,官家夸我了。他闻到我的衣香,问是不是他合的香,我说是,他便笑了,说:‘也好,用在你身上,不至于明珠暗投。’我归去后没多久,也不知谁奉告元符皇后这事,她便翻脸,让人痛打我一顿,然后把我赐给了何訢。”
如何无礼,蕙罗也不便细问,只是沉默地搂着翘翘,在她悲音渐弱以后,为她拭去泪痕。少顷,一瞥男囚室那边昏倒的男人,蕙罗又问翘翘:“此人是谁?”
蕙罗取了一盏水喂女子喝了,又将她的环境奉告赵似,赵似目光落于蕙罗刚才倒出的草药上,让蕙罗拾起细看,蕙罗见那草药是干枯的枝叶,叶片边沿呈细锯齿状,叶片及叶柄上均有红色短毛,本身合香曾有触及,遂对赵似道:“是艾纳香。”
苏意墨当即点头:“这个天然。你要我做些甚么,叮咛便是。”
赵似目含忧色,道:“艾纳香虽可治伤寒,但若病势汹汹,也一定有奇效,这女子只怕已病入膏肓。”
赵似闻言眉心一聚,又看看仍在不住□□的女子,叮咛蕙罗:“你看看她脸上和身上,是不是有红色的疹子。”
蕙罗叹道:“你私取香丸在先,冒然领任务于后,以元符皇后的性子,岂有不恼的?”
翘翘恨恨隧道:“恰是。”
赵似道:“先帝龙体不甚康宁,我便胡乱看了些医书,以是能辨出一二。”
蕙罗看清这女人模样,又是一惊,已欲呼喊,但是一顾众劫匪,终究闭口不言。
苏意墨叹道:“不错,别的,我也是对他们要找的龙涎香珠猎奇。我印象中,盛在我母亲金丝香囊里的就是一颗珠子。逃脱,也是为清查这颗珠子的下落。据我所知,东京香药库中并无龙涎香珠,我记得小时候被抛弃之处,也不是东京宫城的模样,以是,我来到西京,寻机进入旧宫,想找一些线索,不料却遇见了你。那天你的身上,有一丝如有所无的香味,圆融温和,令我想起在母切身上闻到的气味,以是我跟到你的居处,挟制了你。而那些三佛齐人阴魂不散,还想抓捕我,你们,大抵是他们追捕之下顺道劫来的。”
“她患的多数是伤寒。”赵似判定道,“恶寒,发热,无汗,起红疹,均是伤寒的症状。她又照顾艾纳香,这是岭南人常用来医治伤寒的药,可见多数来自疫区,在船上病发。”
忆及旧事,翘翘愤激不已,又开端抽泣:“这个老不死的阉宦,对我无礼……”
蕙罗依言检察,公然发明女子脸上、脖颈及手臂上都有红色疹子。
刘翘翘含泪唤了声“姐”,然后扑进蕙罗怀里,抱着蕙罗的腰放声大哭。
经蕙罗好言安抚,翘翘垂垂停止抽泣,抹着眼泪向蕙罗报告别后遭受:“有一次,官家亲身合了一些香,送给元符皇后,元符皇后也不消,随便抛在柜子里。我偶然中瞥见,想着元符皇后既然不需此物,白白闲置也可惜,不如我尝尝,我是元符皇后的养女,她便晓得了也无妨。我便取了几丸去薰衣。过了两日,元符皇后剪了几枝园中的花命人给官家送去。我见领命的姐姐做事颇多,有些乏了,便暗里跟她说,我能帮她送去,她也让我去了……”
得病的女子不时□□,痛苦不已,蕙罗除了喂她水和艾纳香,临时也无计可施,还在想是否可尝试向劫匪要些孙夫人条记里提到的香药,忽闻门外鼓噪,传来一名宋女的呼救声及数名三佛齐人的对话声,声音由远而近,最后那些人在囚室外止步,既不分开也不出去,三佛齐人叽叽呱呱地提大调子说话,似在争辩。
蕙罗本来对他也是满心仇恨,听他言及出身,对他虽有几分怜悯,但是本身之事临时不提,想到赵似身陷囹圄皆因他而起,要向他说出欣喜的话却也不能。是以只是沉默。倒是赵似开口,平静地向邓铎道:“事已至此,口舌之争无益,我们同处一艘船,所谓同舟共济,同心自救是独一的前程。”然后又看苏意墨,道:“你懂三佛齐语,若船上劫匪再次前来,说了甚么,还劳烦你通译,我们设法寻觅机遇逃出去。”
话音未落,囚室之锁被人自外解开,那几位三佛齐人把双手被缚的一男一女两位宋人别离推入男女囚室,那男人二十多岁,咚地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似已晕厥。而那女人错愕地竭力站起,混乱的披发下明眸清澈,打量四周,眼波流转,虽仍难掩傲视之美,樱唇微启,轻颤了颤却又抿口不言,似欲乞助,又因绝望而放弃,楚楚不幸之状令众三佛齐人冷酷锋利的目光都有一刹时的柔嫩。
蕙罗心下出现一阵寒意。何訢历经英宗、神宗、哲宗朝,曾耐久担负活动丹青院之职,赵佶喜书画,与他很有私交,赵佶即位后即命他相从摆布,委以重担,仿佛成了新贵寺人之一。他于宫外置宅地,蓄美女,赵佶也不觉得意,刘清菁将刘翘翘赐给他,用心也很有几分暴虐。
“何訢?”蕙罗讶然问,“是之前的活动丹青院何訢?”
那些三佛齐人看看女囚室的两位女人,又瞥瞥地上躺着的女患者,商讨了几句,然后两人上前,架起那女子,分开囚室,还是将门锁好,扬长而去。少顷,船身闲逛,有乘风破浪之感,明显已拔锚动身。
她说这句话时收敛戚容,目中有冷肃的光掠过,那凌厉杀气与她豆蔻韶华的柔滑面庞全然不谐,赵似不由蹙了蹙眉。苏意墨淡然旁观,而邓铎凝睇着翘翘,目意温和,似怜悯似安抚。
蕙罗不再多言,当即以水净手,又以艾纳香擦拭,并将这草药分予世人,各自含嚼,亦不忘送一些至病倒的女子口中。
翘翘默许,怒朝赵靖啐了一口,道:“都是被这个灾星害的!”顿了顿,又幽幽道,“老不死的阉宦是大灾星,他的统统朋友,也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灾星。我不会死的,等着吧,总有一天,我吃过的苦头要他们统统人用命来了偿。”
伤寒属恶疾,患者易感染别人,病可至死,是以室内世人均闻之色变。
蕙罗细吮口中香叶,低眉思考,俄然想起此前孙夫人赠给本身的小册子,记得内里录有一些药用丹方,遂从怀中取出,凝眸细看。
这时女囚室中昏睡的女子俄然开口□□,连宣称“冷”。蕙罗看看四周,除了女子身上一袭陈旧的被子、身下的稻草,便只要一个棉布包裹。蕙罗畴昔帮她把被子掖好,又拢了拢稻草,那女子仍然喊冷,蕙罗便将包裹翻开,见内里只剩一些草药,并无值钱的物事,遂把草药倒于一隅,将包裹布也盖在女子身上。过了半晌,那女子俄然又推开被子□□,此次说的是“热”。蕙罗细细检察,见她并未出汗,但是面色潮红。蕙罗再悄悄摸索她额头,但觉非常滚烫,已属高热。
他们说的三佛齐语蕙罗、赵似与邓铎听不懂,都看向苏意墨,而苏意墨当真聆听后抬高声音向他们解释:“他们又抓了两小我来,主如果为抓美女替代这得病的船妓,另有个男人是她的火伴。有人说要把美女直接送到将军的舱房,有人说将军儿子病危,他忧愁之极,偶然女色,又有人说不如他们先享用,其别人都反对,说如果如许将军过后必发怒,最好还是先把美女关在这里,等将军措置……”
蕙罗顿悟:“他死在你家里,固然他们先有所图谋,但你毕竟杀了人,又是番邦之人,你担忧辩白不清被科罪,以是自京中逃脱。”
苏意墨并未辩驳,侧首望向光芒渐趋敞亮的窗外,神采萧索。
“顺道?”邓铎嘲笑,“你杀人不自首,潜入宫城挟制女官,又扳连我家大王身处如此险境,倒是可谓顺道坑人。”
蕙罗有些明白了:“何訢把你赠给赵靖,他带你去广州到差,路上碰到了三佛齐劫匪,便把你们一起劫来了?”
“是新任的广东转运使、提举市舶司赵靖。”翘翘鄙夷道,“固然姓赵,但不是宗室,这官,也是向何訢贿赂,请他在官家面前美言才得来的。”
“现在回想,有件事颇可疑。”苏意墨又道,“官家即位,三佛齐曾派使臣前来朝贺,按例献香药多少,与我交代香药时,我以三佛齐语伸谢,那使臣便细心打量我,与我扳话,还探听我出身,问我父母是不是三佛齐人。我存了几分戒心,并未将真相道出,推说母亲是岭南人,他仿佛不信,又诘问我有没有见过龙涎香,我装胡涂,反问他是不是宋人常用的,以其他香药合制的龙涎香丸,他便不言语了。而后数日,我感到有人跟踪我,但我没抓住他们,过了几天,他们消逝了。但本月,跟踪我的人再次呈现,乃至潜入香药库和我家中翻找,仿佛在找甚么贵重物品。有一天他们在我家中搜索时被我撞见,他们围攻我,我拔刀重伤一人,其他人敏捷逃离。受伤的那位明显是三佛齐人,我逼问他在找甚么,为何要跟踪我。他奄奄一息地说了个‘龙涎香珠’便咽气了。”
蕙罗惊惧之下问:“大王如何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