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失庾女，然吾仍欲以障眼之法，将此庾女送至荒废身侧。之前数代庾女之忆记，怕是唯其晓得，无旁人多查。”
“何不自行尝尝？”庾女挑眉，唇角虽弯，口内倒是齿寒舌紧，暗将指尖蜷于掌内，踱步向后。
“那日所为，权为全汝性命。若非如此，弃当为凶兽所啮，残骨难存。”
无忧闻听，娇笑连连，拱手一拜：“夫君高智，无忧宾服！”话音方落，二人神魄便入堂内，重归形器。
行一刻，入内堂，见榻帘密掩，不见榻上何人何物。弄无悯食指一松，将角蟾足上绳索撤了；角蟾得纵，攒力一跃，眨眉登榻，隐入锦帘以后。
“吾......吾解意......”荒废闻声，低垂眉眼，启口喃喃，“然......其怎得......保命......腹中？”
无忧眉眼一挑，掩口询道：“夫君莫非言及，天魔不当受不死地所缚？”
“角蟾怙恶，吾已将其正法，以资磨钝厉俗，慨扬正气。“
庾女见状，沉声懒应：“弃，恰是吾。”
“二人......但是断了气？”庾女沉声，反见忧色，抬臂翘指便欲查无忧鼻息，孰料距其鼻下半寸，庾女便似为一力所扰，指尖急缩，颊白唇燥。
荒废还是百无聊赖，呆卧石榻，闻声侧目，未惊弄无悯之复来，反是两掌狠扣股外，定定瞧着弄无悯同无忧身侧之人。
袁不鹿自是解意，也未几言，表示诸人当场取座，静待便可。
“眼下，吾更忧此番重返知日，可会生变。”无忧长纳口气，喃喃应道。
“此丹到处，便是沿岸卵石。”无忧轻哼一声，又再接道：“此法，可保庾女循分十岁。后事如何，非吾所虑。“稍顿，无忧反是怡然，”或其渐觉体衰，查吾有欺，便告荒废以实，求其剖腹取脏，以神策生之术转求长生，这便更是风趣；待吾同夫君将知日之事摒挡得宜，重返忘归岛，或可不时来探，作对睦邻，亦是不差！“
无忧闻声，挑眉轻笑：“其离忘归，便当己再无长生之能，吾便将一物予其吞下，告其丹丸得吾法力，在体永葆长生；每隔十岁，乞巧日，正中午，吾适时参慎往岛外巡查，若不见其携荒废同立干天木阵内，吾便收了那丹丸法力，令其堕齿秃发，腑脏衰颓而亡。”
“那角蟾织幻，若为省却心力，便常常以忘归为境，吾可解；然吾等所见幻象，竟可见荒废小修，若其用心为之，难道眉上添眉？”
弄无悯解其情意，一手挽其臂，一手扶其腰，目珠一黯，二人便往堂外而去。
袁不鹿见二人于长官上不动不言，心下不由一紧，目睑一耷，瞧瞧足边那只小蟾，见其肚瘪爪缩，全无活力，这便长吸缓吐，反见豁然。
弄无悯摇首不迭，踱步近前，轻柔捉了无忧一掌，捧于膺前，垂眉沉声：“释家言‘宿心潜会’，道修依‘澹泊面墙’，惜得你我既无宿根可抱，又难不欲不求。“
无忧知其调笑，也未几应，二人四下飘零，花足半个时候，方将岛上表里前后探个清楚。
“若弃成心，便同师父师娘讨一只来，何必同吾多费口舌。”
弄无悯腾身浮于半空，手掌抬亦不抬，柔声笑道：“不成。”
无忧身子不住向前，稍一侧目，便见身后半丈，明火随至，再观厥后，火势滔天。
榻上一人，晏如覆杅；朱唇粉颊，黈纩白珠；流目帘遮，远山娥扬；丽服嫭容，佳侠函光。
荒废闻声，立时黯了端倪，启唇欲言，终是作罢，唇角一颤，反是憨憨笑出声来。(未完待续。)
“执于物，便似迷于烟雨，不见前后，怎能断是非、辨对错？”
弄无悯缓缓摇眉，启唇长息，却未多言只字，唯展臂轻搭无忧脊背，再将其缓缓归入胸膺。
无忧稍一侧脸颊，勾唇含笑：”夫君，可隔空驭气，采近处血莲乎？“
“吾何曾言此？不过提及——小君当世上天魔多少？”弄无悯更见嫣然，沉声缓道：“无前路可依，无旧辙可循，吾之意，小君不解？”
“如何？”
小修不耐，唇角一耷便道：“那边落花不似？”
三今后。
无忧含笑，立时抬头，见此物顶上遍及赤蛆，蠕蠕而动，实在可怖。
“吾将庾女这般安设此处，小君可忧？”
“自......自是如此......”荒废展颜，齿露颌探，“自当......惜......福......”
无忧呆怔，见此女灿如桃李，年齿不过豆蔻，阖目尤似假寐，然待无忧探掌上前，方感其既无脉，亦无息，玉碎香消。
弄无悯同无忧得知忘归因果，远思荒废，近观岛人，心下滋味，直教眉棱压万斤，马脑沉幽潭。
廉山神策生。
无忧唇角一抬，沉声应道：“阴差阳错，孰能说清？然尔等隔五百岁再遇，难道天怜？”话音未落，左顾庾女，扬眉接道：“或可长生，全依本身造化；劝尔等俱当报命，莫作它想。”
角蟾立爪其颈，扬头探舌，倒似轻舔其颌，稍顿，又见三五细物自角蟾神魄而出，此物互连，无形无色，迷蒙中却闻哀唳，似鹤似雁，婉啭凄绝。此物自角蟾喉舌出，近女之鼻唇，得窍而入。
荒废同小修并坐石阶之上，眺山腰溪涧，落花水流红。
摊侧一隅，尤有一狸奴，毛色不匀，颈上见秃，断尾折耳。人过见之，无不嫌弃，又有小儿，以碎石掷之，更欲上前，以落桠捣其目。
墨客百无聊赖，踱步自往阛阓，见一摊，有西戎贩狸奴，其披毛稠密，姿容娟秀，目如珠，色如乳，可儿至极；围坐逗弄询价者众。
弄无悯闻声，怎不解意，缓缓使力，握了无忧弱腕，笑而不语。
“师......师姐，”荒废挠眉，颊上一红，侧目轻道：“吾昨夜又梦一正色狸奴卧于身侧，门启风入，满院落红，倒同那溪上落花意境颇似。”
弄无悯以无智无明为准，择了岛人五，余下除却庾女，皆借参慎之力，送归陆上。其人虽有不甘，亦无何如。
“精卫！“无忧轻笑出声，垂眉斯须，立时接道：”其神化鸟，出于发鸠山；然其躯壳，自没东海，确是再难寻见......何曾想，其竟现于南极，且为角蟾寻得！“
此时，无忧同弄无悯早是暗施灵引，虚无形器，连同角蟾神魄，同入血莲池。初入池内，四下森森，点光粼粼；二人因脱形器，故有为寒气所害，抵气而下，倒感此池似是无底，纵行半柱香工夫，下转入一物，四下迷蒙，细细观来，如带如脉。
弄无悯见状，眄睐轻道：“其为凶兽所吞，直至前日，吾等灭妖物，剖肚得之。”
袁不鹿等人于堂下候了多时，方见角蟾支消体化，心下正惊，镇静无措，待其吞唾，令余人围看再三，方道：“角蟾已逝？角蟾，已逝！”
弄无悯同无忧对视一面，又再瞧瞧身后所牵角蟾之魂，这便双双摇首，疾步向前。
诸人无不窃喜，心下暗道：如此，何人可阻吾等长生？
正自思忖，耳内却闻洪音。
弄无悯不由嫣然，亦未几以言语安抚，唯不太轻压无忧掌背，举目远眺。
“夫君......”
袁不鹿闻声结眉，见长官上弄无悯同无忧俱是两臂一开，仰身倚后。袁不鹿心下一怔，虾腰恭道：“忘归得神仙隤祉发源，克凶兽，抑虐行，实是吾等三生之幸！吾等岛人自当极力奉养，甘为奴婢；若吾之寿无涯，则吾之忠无尽！”
“此角蟾，倒也风趣。这不死地同那忘归，竟是一模一式。”无忧稍顿，又再接道：“这般细思，方才那物，既似坎炁，又似脉肠，两岛倒像活物普通，同生共气。“
后，墨客取家中护花铃系于狸奴颈间，掩其落毛；一人一狸，同食同卧，共餐共衾，咸乐长安。
一刻后，二人之灵重返忘归墉善堂。无忧脚下一顿，轻扯弄无悯广袖，沉声询道：“事已至此，岛上诸人，夫君欲如何安设？”
弄无悯阖了眼目，两掌轻搭无忧肩胛，柔道：“角蟾执迷，吾便成全。“话音方落，二人俱是回眸，见身后肠缩蛆死，焚化星火；肠路所连之岛，轻似秋蓬，失根颠坠，虽已入海，然其四围还是明火熊熊，反令水下八面俱染霞色。无忧见状启唇，心下滋味，实难以言辞道尽。
七百岁前。
无忧闻声寂静，由弄无悯掌心紧拢其腕，又再转眸，见角蟾前爪缓缓前伸，待触及女娃脸颊，这方停下，鼓腮吐气，周身脓肿，亦是齐齐化了红色。
一炷香后，二人已入挂星槎。
“说来一闻。”
再待三刻，路转而上。弄无悯稍一垂眉，探手重扶无忧细腰，这便驭气，提神上腾。不过眨眉，再入一池，待二人自池面探头而出，却见面前气象，还是墉善堂情境。
无忧同弄无悯对视一面，煞是不解，这便上前，立品榻边，直臂探手，缓捉软帘，后再回眸，见弄无悯点头，无忧解意，立时启帘，垂眉定睛，耳目樔绝：
弄无悯眼风一扫无忧，摇眉不语，顺角蟾所引方向，放脚归返。
弄无悯点头以应，然感腕上一力，轻拉其重入墉善堂；弄无悯回身结眉，见那角蟾四足蹬地，头向堂内，使力拉扯。
无忧见状，心下莫名一悸，喃喃自道：“花飘泛水，叶落归秋。吾送其归返不死地，也算仁至义尽。”
”小君可知，微木填沧海，说得何人？“
“小......小修......”
又待半柱香工夫，袁不鹿稍一上前，见弄无悯同无忧连双眉亦是不眨，不由生疑，侧目表示，令二三岛人同往探看；待其近前，凝眸半刻，诸人皆怔，相顾愕怡。
狸奴寿不逾十，将逝，乃拱爪祷于院，哀天降悯，助其转投人道，以身报墨客大德，又忧错失，便以墨客之面炮于眼底。
待入血莲池，循旧路归返；入赤蛆羊肠，弄无悯一掌轻托无忧向前，一掌转腕而后，凝神静气，便见火舌如列缺，喷吐八方。
弄无悯闻声含笑，抬掌近唇，似咳未咳，少待半刻，方柔声策应：“吾倒愿其多活些光阴。”话音方落，放脚上前，边踱边道：“吾当自岛民此中择三五，留于忘归，供吾等归返调派用事；余下诸人，便将其送归海澨，令其同平常凡夫混居一处，待其查知本身从不得长生之能，仇恨怒悲，当似万蚁噬心，吾便令其生咀此味，眼睁睁见其精气渐消，肉身弥老。此时，足称称心。”
无忧点头，将另一掌就颊捧腮，攒眉接道：“那......这小修究竟因何这般执迷疏至叶形貌？”
“是何丹丸？”
“那岛人所言，果是不虚。”无忧话音未落，恰见赤蛆急落，岂止十斗；弄无悯沉声诵咒，斯须便见蛆群直穿弄无悯同无忧神魄而过，触地化血。
无忧笑靥浅开，见荒废面上忧色，心下戚戚，悄悄自道：人常笑‘一叶障目’，然一叶既可知秋，秋可掩身，以叶自障，怎不成耶？
“恐是如此。此角蟾，倒也世故。其他诸人，当归那边？“无忧稍顿，撇嘴接道：”此一袁不鹿，无大智，多拙策，毒而不慧，实是可悲。其既求长生若渴，吾等何不立斩其于掌下，亡其愿，损其志，岂不快哉？“
“登岛之前，小君但是同那庾女私语多番？”
“吾另有二疑，夫君可解否？”
无忧不解，侧目瞧瞧弄无悯，见其缓缓负手，沉吟半刻，终是摇眉苦笑：“无怪此兽七百岁前狂食黔黎、滥荼生灵，怕是此一名，便是角蟾恣睢之由。“
荒废心下一急，吞舌支吾：”此梦，吾常有，三不五时，便见狸奴，岂不怪哉？“
弄无悯阖目轻笑，柔声策应：“小君见精卫真身，尚不知角蟾执迷几深？其执于物，又何止女娃一事。荒废怕是忘归走脱第一人，角蟾自是心心念念，难以放心。”
无忧闻声，掩口胡卢，同弄无悯递个眼风，柔声应道：“不鹿先生忍辱百岁，现下谠言直声，字字珠玑。”言罢，目珠一冷，笑意弥深。
五百岁前。
黄鸟枝头添人病，渭城衰柳长人愁。
“何故......何故......”
弄无悯闻声，再见角蟾所为，不由喟然，悲叹长息：“此兽以所食人之精魄反注女娃形器，怕是冀其得神转醒，如此所为，同那衔微木入东海之精卫，又有何异？”
墨客见状，立时呵叱，探身蹲踞，抬指就其唇。杂毛小狸初时不动，弓身立尾，后则软了筋骨，探舌轻吮墨客指腹。墨客见状，朗笑起家，携之返家。
又待一日，弄无悯同无忧告别参慎，再登挂星槎，携庾女一起乘风，破干天木之阵，入流瀑石室，再见荒废。
“夫君识得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