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少女呼吸一窒,被迫面而来的炽热气浪掀得翻身飞起,紧紧地抵在石壁上。“咄咄”连声,鸟尸、石块、海水……擦着她的身沿,雨点般撞击洞壁,骇得她紧闭双眼,尖声大呼。

青龙!

她耳颊热辣如烧,不知为何,羞忸捏疚之感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倒是难以描述的对劲与欣喜。

“小青,别听她勾引!”许宣惊怒填膺,忍不住指着妖后喝道,“那被你咬死的那些临安百姓与和尚呢?莫非他们也是十恶不赦之徒?”

“轰!”海上俄然冲起了一百五十多丈的滔天巨浪,螺旋狂舞。悬山剧晃,万兽悲吼。世民气中猛地一沉,惊骇已达顶点。

许宣内心突突狂跳,反几次复地默念着“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十八字,更是心醉神迷,热血如沸,一时候健忘了迫在眉睫的杀机,健忘了青龙,健忘了与魔帝妖后之间的正邪对峙,也健忘了自小父母所谆谆教诲的统统……

水浪炸散处,碧光乱舞,夭矫飞扬,那条庞大的青龙终究呈现了!在漫天电光中停顿了半晌,猛地弹尾翻飞,狂吼着朝山洞冲来。

暴风吼怒,夜空中尽是惊啼回旋的鸟群,发疯穿越,不知所往。锋利喧闹的叫声微风波声、轰鸣声交揉在一起,震耳欲聋,让人听了心惊胆跳。

白发盲叟浑身一颤,拄着拐杖,抬头收回一声沙哑的长啸。世人如蒙大赦,立即潮流般朝四周奔散。

林灵素哈哈一笑,接口道:“这天下向来就是弱肉强食,成王败寇。谁能无敌于天下,把握人间生杀大权,谁便是超然万物之上的‘神’。明白了这个事理,你才气晓得甚么叫作‘唯我独尊’,甚么叫做‘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才气晓得如何天人交感,心物合一,以‘阴阳二炁’导引雷电,将气剑化作无坚不摧的轰隆!”

大凡聪明绝顶、满腔朴拙之人,常常意气行事,轻易走向极度。

只闻声林灵素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回荡:“从现在开端,我要你们忘记周遭统统,以宇宙为我心,我心为宇宙,进入物我两忘的空明之境。从现在开端,你的身材便是宇宙,你的气血是银河,你的呼吸是风,你的一念一动都将带来六合运转、万象更迭,你就是宇宙万物的主宰……”

听着她柔媚的语声在耳边一句句地诘问,层层递进,许宣垂垂也开端心摇意动,想起了峨眉七十二寺与道门各派为夺魔帝的各种卑鄙行动,想起那些被淫僧囚辱而死的妇女,想起惨遭大难、流浪失所的百姓,想起被官府、道门联手谗谄的许府几百条性命……心潮彭湃,涌起层层悲怒。

他与小青固然俱极聪明,何如一个是涉世未深的少年,一个是初入尘凡的蛇妖,又怎辩得过这洞察民气、摄魂有术的魔门妖后?

她吞下最后一口鲜血,将他抛落在地,踉踉跄跄地今后退了几步,倚着石壁,胸脯狠恶起伏,就像溺水将死之人浮出水面,大口地呼吸着氛围。

恍忽中俄然闪过一个动机:“不错!如果世上真有神仙,为何对人间奸邪视若无睹?为何听任金国鞑子搏斗百姓?又为何听任青龙吞食性命?如果在神仙眼中,百姓真如蝼蚁,能够随便踩踏而不敷惜,那么所谓‘神仙’与妖魔又有甚么别离?”

山体剧晃,一次比一次更加狠恶,洞内碎石、灰尘簌簌迸落。月光霜雪般镀白了许宣的脸庞,他紧闭双眼,和小青面劈面地盘坐着,神态平和放松,仿佛已化作了一尊石人。

“轰!”

“轰!”

他亲历了这么多险恶诡局,目睹了这么多不平之事,被林灵素再三挑逗,本已越来越来义愤过火,此时再被妖后这番似是而非的正理引诱,更是恨意难平,心魔暗生。

暮色渐沉,朝霞敛尽了最后一缕金光。星星一颗接一颗地闪现在宝蓝色的夜空中。

“轰!”

这两人保持入定的状况已有将近两个时候了,任凭海啸山摇,始终一动不动。林灵素与李少微也亦盘石般端坐在阴暗的洞角,看不清他们的神态,却能模糊瞧见嘴唇翕动,念念有词,也不知在传音说些甚么。

紫衣少女的心跳刹时停止了,母亲挣扎着甩开青衣少年的手臂,泪流满面,转头朝她收回一声绝望而凄厉的悲嚎。

打击波狂猛得超乎设想,相隔另有十余里,天湖西边的岭脉已被摧枯拉朽地碾碎了!

五百年来,她在蜀山修炼受尽了和尚的白眼,在那些佛道各派高人的眼里,她永久是一个轻贱的蛇妖。白素贞淡泊无争,能将这些热诚抛之脑后,但她不能。日复一日,这些轻视与热诚成了她修炼的一大动力,只盼终有一日登入仙门,再好好地经验这帮狗眼看人低的王谢朴重,吐气扬眉。

崖壁裂缝四迸,碎石冲天炸舞,就连满山起伏如浪的林海也被压得贴地乱舞,四周飞窜起熊熊火光。

洞外的蓬莱岛民们神采惨白,不住地转头朝海上张望,却没有一小我敢挪步逃开。

如果修成“阴极真炁”,真能长生不老,真能让佛道各派闻风胆怯,就算不能飞升成仙,就算只能做一个永久与暗中为伴的妖魔,又复何憾!

来不及逃离的鸟群更是惨啼迭起,陨石般地簌簌疾撞于地,血肉恍惚,断羽纷飞。

李少微叹了口气,道:“许小官人,你在峨眉山上走了一遭,想必也亲目睹过哪些贼秃的所作所为了?我所杀死的那些和尚,无一不是道貌岸然、***女的败类,至于那些少年,不是临安城里为非作歹的暴徒,就是见了美色不能矜持的**,死何足惜?”

李少微扬起眉梢,嫣然一笑:“成仙之道,如同百川入海,殊途同归。吸人气血,看似妖魔所为,但除恶便是为善。只要被你吞吸气血之人,是十恶不赦之徒,你便是在替天行道。用刀杀了他,还是将他咬死,又有甚么辨别?”那柔媚入骨的话语,此时听在小青耳中,更觉说不出的受用。

几只龙鹫不偏不倚地突入山洞,“乓”地砸碎成数十块,骨肉飞溅。

洞内洞外一片死寂,那些怪人惊怒骇惧地瞪着她,就像在围观一个嗜杀的可骇怪兽。就连许宣也长大了嘴巴,圆睁的双眼里尽是惶恐。

李少微柔声道:“帝尊说得不错。‘阴阳电剑’的要诀,归根结底就是天人交感,物我合一,将充盈太虚的阴阳二炁导入体内,以六合为烘炉,锻造出杀伐万物的无敌气兵。只要此兵铸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别说是青龙,就算是女娲重生,伏羲再世,又有谁能与之争锋?”

当空亮起一道闪电,六合俱白。

顿了顿,嘴角勾起让人不敢直视的妖娆笑意,柔声道:“就算偶尔有杀错的,比起老天爷用天灾瘟疫杀死的万千百姓,这点儿数量又算得甚么?敢问许公子,你可曾见过有人以此怪责老天,向诸神问罪么?”

此时现在,她平生第一次从别人的眼中看到了惊骇。对她来讲,哪怕是充满厌恨的惊骇,也远远胜太轻侮与嘲弄。

听到那句“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许宣、小青心头俱是一震,难以呼吸,仿佛刹时窥见了一个广宽绚丽的天下,万象纷呈,似有所悟,却又甚么也说不出来。

紫衣少女躺在许宣膝边,咬着唇,脸颊烧烫,时而望望洞外的青衣少年与母亲,时而偷瞥一眼许宣,内心就像井中吊桶似的七上八下。

小青闭着眼睛,强忍住翻涌而上惊骇与恶心,大口大口地吞吸着。不知过了多久,金国小王爷终究停止了挣扎,嘶叫声也垂垂暗哑,再也听不见了。

青龙终究又要复苏了!

许宣一愣,一时倒也难以辩驳。

却不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仙魔之别,常常只在一念之间。她这藐小的一念之差,终究让她背叛五百年正道,今后垂垂堕入了险恶莫测的魔途,难以悔过,没法转头。

他们对青龙的惊骇深切心骨,目睹这妖兽复苏的时候越来越近,洞中四人却殊无所谓,既不想逃窜,也没有筹办与之斗争的迹象,世人都有些惊奇不定,摸不清脑筋。

那轮圆月越攀越高,照得湖面银光粼粼。远处海面惊涛喷涌,不时逆旋冲起百余丈高的庞大涡柱,此起彼伏,狠恶地撞击着漫天悬山,隆隆狂震,水珠如雨雾纷扬。

许宣四人衣裳鼓励,却还是生根似的盘坐在地,巍然不动。直至黑影遮天蔽月,青龙狰狞的巨擘吼怒着突入镇龙谷,撞得湖面喷涌乱炸时,林灵素才俄然展开双眼,爆出一声春雷般的大喝:“去吧!”

“妈……”她泪如泉涌,还未叫出声,雷声狂震,那道螺旋怒舞的冲天巨浪俄然迸炸,收回比闪电更加刺目标强光,接着又响起一声可骇非常的吼怒,刹时压过了雷鸣,震得世人肝胆俱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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