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真又摇“头”道:“葛神仙于本门确有恩德,但贫尼收你为徒,却不是因为故交之情。你所说的‘慈悲’二字,才是启事。当初听闻蜀山之事,贫尼原想前去互助,何如事起仓促,山海茫茫相隔,毕竟还是迟了一步。我初见你时,你已在茅庙门下,那日在成都府‘功德楼’用斋,见你被同门骄易,受尽了冷嘲热讽,始终温轻和婉,没有半点怨怼,却因师兄呵叱撞翻了菜肴的乞丐,挺身相护;又对地上集合的蚂蚁谨慎以对,恐怕被世人踩踏……这份慈悲之心,才是向佛之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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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真道:“那你可知我又为何不顾众议,执意收你为徒?”她定了定神,轻声道:“弟子传闻师门与我外公曾有人缘,想是师父不忍我被茅山所弃,以是……以是动了慈悲之心。”

慧真摇“头”道:“你师姐们戴的是‘断情戒’,你手上这枚却并非如此。本门自静姑祖师开端,便立下了‘以戒传嗣,默不明示’的端方,我收你为徒时,便已将本门的掌门信物传了给你,从你戴上这半枚‘甲子环’的那一刻起,你就已是慈航静斋的前任掌门了……”

三人这才明白后果结果。言者偶然,听者成心,蛇圣女只觉这番话含沙射影似在挖苦本身,截口怒笑道:“老尼姑,本来这番祸都是你们闯出来的!你引狼入室便也罢了,还要放虎归山,现在不但害得我拿不回白皋比图,还要受你缠累,困在这鬼域天国似的归墟里!”

慧真道:“你与素晴修的均是纯阳真炁,只是你是男人之身,她是女子之体,这葫芦又是炼化阴阳二炁的神物,相互阴阳相生,又全都化作‘一阳真炁’,恰好与归墟的至阴之炁相反。如果此时再反旋而下,针锋相对,必将粉身碎骨。只要顺其道而行之,或许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王重阳寂然道:“多谢指导!”当下伸手抵住素晴的手掌,将右手压在葫芦内壁上,真气绵绵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

“他信觉得真,自是对贫尼恨之入骨,再次大闹南海,激斗中反被烈火所噬,瞎了双眼,今后不知所踪。我原觉得他已葬身海底,谁知他被林灵素与李师师勾引,执迷不悟,隔了这么多年,仍一心报仇,哪怕同归于尽,也要将我们打下归墟。

“你想错了,”慧真光影闲逛,摇了摇“头”,“碧霞元君是碧霞元君,慧心是慧心,你是你,更和带艺投师与否毫无干系。慈航静斋虽被视为江湖门派,归根结底不过是南海的一座庵庙罢了。削发人六根清净,不成有半点凡心。你年方豆蔻,未谙尘事,又方才经历了生离死别的痛苦,被茅山所弃,如何割舍‘爱恨’二字?她们反对的不是你,而是爱恨未净之心。”

慧真道:“李师师夺走我的肉身,必是为了这半枚‘甲子环’,但纵她聪明绝顶,也想不到我早已将‘子环’戴在了嗣掌门的手上,而你就是嗣掌门。她构造算尽,却恰好得而复失,想来冥冥当中自有天意,你来保护瀛洲,恰是菩萨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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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晴伏身跪倒,哭道:“师父福德深厚,何来此言!弟子……弟子德薄才浅,方入师门,又何能担此重担?”

素晴不住地点头,泪如泉涌,但也晓得舍此以外,再无他法,只得依言念诀。刚定神念了不到两遍,便觉面前光芒大炽,头顶如被雷霆劈中,天旋地转,面前所见尽是重影,色彩各别,仿佛有两个本身在核阅四周。接着只听师父的声音重新顶传出:“好了!现在你即我,我即你,等机会到了,天然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葫芦越转越快,彩光刺目,震得两人五脏六腑都似要绞扭在一处了。慧真道:“王真人,你与素晴各坐一侧,左手两掌相抵,右手抵在壶壁上,运气朝下左旋……”

素晴幡然觉悟,脸上蓦地热辣辣一阵烧烫,低声道:“是了,弟子与慧心师伯都是带艺投师,前车可鉴;而弟子生母又曾因情所困,误入魔道,当初众位师姐定是怕我重蹈复辙,铸成大错,以是才……才……”又是惭愧又是难过,忍不住又扑簌簌掉下泪来。

世人大凛,归墟水深万仞,又值潮汐最盛之时,这葫芦所承之力何止万钧,照此下去,只怕过不了半晌就要被生生挤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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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重阳喃喃道:“阴阳互化,死生相寄?”心中剧跳,似有所悟。又听她道:“素晴,本门心法庞博通俗,我原想破钞三年五载,倾力传授予你,可惜现在来不及了。幸亏蓬莱圣女珠玉在前,能够范水模山。你且凝神念‘归一诀’,将我的神识支出体内,若得菩萨保佑,或许还来得及将贫尼毕生所学吸纳合一。”

“师父!”素晴这番震骇更甚于前,右手颤抖着抚摩着左手知名指上的那枚不起眼的铜戒,如何也不敢信赖它竟是藏载了慈航静斋与“瀛洲”无上奥妙的“甲子环”!

慧真念了声“阿弥陀佛”,也不回嘴,道:“素晴,现在你可知为何我收你为徒时,本门很多人出言反对了?”

慧真道:“当时林灵素已代替敖知名,成了四海第一魔头,也不知他从哪儿得知了郭动天的出身,将他劫救后,利用教唆,说其生母原是慈航静斋的嗣掌门,因与南海渔家少年相恋,悄悄生下了他,又说贫尼为了袒护师门丑闻,篡夺嗣掌门之位,亲手杀了他父亲,逼得他生母跳崖殉情。

素晴“啊”地一声,才知师父对她察看已久。当日小青遵循葛长庚所托,将她送至茅山上清派,朱洞元虽碍于葛长庚情面,不好推拒,却因李少微的原因对她恨屋及乌,至为冷酷,同门羽士、道姑看在眼里,自是各式架空。当时她正为外公的惨死悲伤,又挂念着许宣与白素贞姊妹的存亡,对本身的处境反倒得空考虑,若非朱洞元俄然变脸,将她当众逐出上清派,她底子留意不到一向跟从照顾的慈航众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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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真道:“你年纪虽轻,修为亦浅,但有此菩萨之心,足成大器。我收你入门时,众位师伯、师叔并不附和,过了不到百日,却都暗自达成共鸣,将来掌门之位非你莫属……”

这时葫芦绚光四射,俄然狠恶震惊,将素晴重重掀撞在内壁上,王重阳忙一把攥紧她的手腕,盘腿坐定。只见上方壶嘴哧哧激响,离心飞甩出无数班驳陆离的光弧,水雾蒙蒙,就像是漫天虹桥飞架,银河即将从崩裂的苍穹喷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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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晴心中一凛,想起葛长庚、李少微,想起那难以健忘的少年许宣,另有这几日对王重阳似有若无的非常情素,耳颊烧烫更剧,低下头,更不敢瞥望身边少年一眼。

慧真道:“王真人,你的指法深谙阴阳八卦之妙,又与无忧子亦师亦友,应尽得道门真传了。佛道虽殊途,但万法同宗,所谓‘阴阳互化,死生相寄’,到了这等绝境,也只要奋力一搏,向死而生了。”

素晴大吃一惊,道:“师父,我……”慧真道:“此话我们原想等过了三年五载,你修为有成,尘心尽涤以后,再奉告世人。眼下死生一线,也不必再等了。恰好请蓬莱圣女与王真报酬证,贫尼圆寂以后,小徒素晴即为慈航静斋第十三代掌门……”

慧真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皮郛一卸,万般摆脱。为师修禅六十载,虽未能成绩无上正等正觉,登时成佛,但也知往西天极乐之道,现在终能涅槃,乃是欢乐之事,何必悲伤?”顿了顿,又道:“此次北行,为师虽未能预感出息,总算也做了万一之应对。你戴的这枚铜戒,可着名叫甚么?”

素晴与他指掌紧贴,柔荑酥麻如电,内心登觉说不出的非常,忽想师父已寄身材内,对本身所思所觉感同身受,羞得脸颊滚烫,仓猝闭眼默念“归一诀”。

“为了盗取‘瀛洲封印’中传说的上古宝贝,敖知名以‘情’之一字,勾引慧心;林灵素又以‘恨’之一字,蒙蔽郭动天。哎,人间多少灾害,全都因这‘爱恨’二字而起,可叹世人多少聪明豪杰之士,恰好为之所迷,不能看破……”

素晴脸上一阵阵发烫,咬着唇,心乱如麻。王重阳在旁听了,想起王允真,想起李少微临终所托,也觉百感交集。她年纪悄悄就遁入佛门,青灯相伴,李少微泉下有知,一定欢乐;但她能得慧真师太如此重托,成为魁首群伦的慈航掌门,又何尝不是无上光荣与安慰?究竟是悲是喜,此中滋味也只要她晓得了。

“左旋?”王重阳一愣,归墟海涡恰是朝下重重左旋,如果葫芦随之顺旋,岂不是正入涡心,被刹时搅碎么?

素晴哽咽道:“戒名‘断情’,本门弟子人皆有之,是要弟子清净本心,了断俗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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