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狂舞,上空那两道阴阳炽光银焰暴涨,掀得四周剑雨离甩,霞云迸飞。海面惊涛如沸,旋涡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暴风怒啸,呼吸如窒。
“轰!”
笛声婉转委宛,在这雷鸣风波入耳来,断断续续,似有若无,更加分不清是真是幻。
许宣正值少年,血气方刚,被阴阳二炁所激,有此欲念再也普通不过,越想压抑,反倒如滚油浇火,更加熊熊窜烧起来。
她迷含混糊地想,本来这小色鬼竟长得这般姣美。脸颊滚烫,胸喉如堵,情不自禁地收拢十指,将他紧紧握住。
许宣脑中“嗡”地一响,死了?爹娘当真已经死了?耳边轰雷狂奏,如重锤般猛击心头。顷刻间金星乱舞,体内真气岔乱相冲,憋闷欲爆。
沙鱼接连破空抛起,此起彼伏。轰鸣中“咯嚓”连声,那五艘大船摇摇欲覆,桅杆纷繁折断。
天海蓝紫,波澜如倾,漫天浓云俄然炸散如绚艳烈火,层层叠叠地喷卷开来,映得遍海五光十色。
许宣心中怦然剧跳,血脉贲张,一时候竟恨不能将她紧紧搂住,尽情垂怜……此念方起,蓦地又是一凛:性命攸关,父母死生未卜,本身竟然生此不堪之念,又与牲口何异!耳根如烧,羞惭欲死。
遥遥上望,就像是无数条白龙环抱着擎天巨柱,在霓云火海间吼怒高涨,绚丽而又可骇。
脸容五官虽不尽不异,但映染着这灿灿霞光,那眉眼、那神情,多么像那天傍晚、成都廊桥之上……
许宣心肺憋闷欲炸,皮肤也如波浪般簌簌起伏。现在存亡一线,只要稍有松弛,就算不被那气浪生生压爆,也必将叫乱剑穿射而死。当下撇开统统邪念,凝神念诀,苦苦强撑。
轰鸣声中,只听林灵素森然大笑道:“暗害他爹娘的乃是那姓赵的狗天子,和老子有屁干系?老子和他同仇敌忾,收他为徒,就是要帮他报仇雪耻,掀翻这狗屁宋廷!”
王文卿叹道:“伯仁虽非你所杀,却因你而死。许府高低几百条性命,灵萼兄岂能这般轻松推辞洁净?许公子想要掀翻宋廷,为父母报仇,只需插手我大金便可,又何必认贼作父,与你沆瀣一气?”
他胸口如重锤猛击,蓦地一震,这女子与白姐姐好生类似!
当是时,雷声隆隆,漫天霞云俄然如胭脂洇散,又变成了一幅傍晚的绝美图景。
正自骇异,闪电复起,左火线海面俄然又冲起一条长近百丈的青鳞巨龙,瞋目灼灼,张牙舞爪,吼怒着朝世人猛扑而至。
如此电闪雷鸣,循环几次,半晌间四周竟呈现了诸多见所未见的怪兽、奇景,不等回过神,便又蒸发泯没,不留半点形迹。
又听王文卿道:“灵萼兄,你收的这位门徒是那临安仁济堂的许小官人么?你害得他满门抄斩,父母被凌迟于市,他竟然还肯拜你为师?也只要中间这等无情无义之人,才收得这般不忠不孝之徒……”
“霹雷隆!”
凤凰俄然尖声长鸣,那女子放下笛子,转头望来。
许宣只觉真气突入丹田,如涡轮怒转,衣裳猎猎鼓励。
当是时,王文卿的第三剑又已攻至。巨浪狂飙,“太一雷兵”劈在十丈开外,将葫芦震得冲天飞起。
那五艘大船亦如飘萍似的在涡流里飞转,众金兵早已跌跌撞撞地躲入舱中,缩头不敢出。
许宣不由自主地旋身飞转,与小青四掌连击,光浪一鼓,经脉内的真气顿时如双江奔汇,冷暖融会,仿佛刹时与她并为一体,飘飘欲飞。
那夜青羊宫内,林灵素恰是与他齐诵此诀,表里感到,突破了乾坤元炁壶的桎梏,许宣虽愤怒顺从,舌头却受那“回声虫”差遣,不由自主地随他念诵:“……玄窍元始,无孔之笛,风火云雷,五气聚顶,三十三天,神霄太一……”体内真气如狂潮掀卷,重又向头顶泥丸宫涌去。
“嘭嘭”连声,大浪如倾,葫芦猛地撞落在海面上。暴风割面,四周乌黑无边,那山岛、礁石刹时竟消逝得无影无踪。
又听林灵素传音喝道:“小子,你爹娘死没死还不必然呢,别让这狗贼扰乱了心智!凝神聚意,贯气入顶!”口诀越念越快,真气澎湃怒涌,沿着丹田、玄窍、脊柱、泥丸宫……豁然贯穿,直欲炸将开来。
那千百条银蛇似的电光狂乱奔窜,纵横交叉,刹时交汇成两道庞大的炽光,朝着他们头顶霹雷撞至!
小青“啊”地一声低吟,脸颊晕红,发丝乱舞,被那变幻莫测的霓光映照,眼波恍忽迷离,越显娇媚。
天海骤暗,蜃气突然消逝。过了一会儿,幻景再度呈现时,那白衣女子已骑乘凤凰,回旋海上,与先前呈现过的那条青鳞巨龙穿越激斗。
但奇特的是,这些蜃景都呈现于阴沉无风的白天,彻夜暴风暴雨,雷电交集,为何竟会瞧见?若仅是蜃景,又为何听得见那些怪兽吼怒之声?
林灵素、李少微抵住两人后心,齐声念诀,喝道:“我心宇宙,万象无极,六合两仪,五雷合一!”
又是一阵震天彻地的雷鸣。天海骤亮,火线鲸波中俄然呈现了一座庞大的金色岛屿,峭壁摩云,怪石竦立,四周尽是整齐兀立的乱礁,眼看就要与船舰、浮板迎头相撞。
惊哗声中,一排巨浪囊括打来,那巨龙顿时又如波光摇碎,涣散无形。
葫芦“格格”作响,竟迸出几道纤细的裂纹。
被那山岳般的无形巨力腾空压顶,许宣、小青体内有如翻江倒海,连气也透不过来,经脉更是剧痛如裂,火烧火燎,惶恐震惊,实难以言语形貌万一。
闪电如火花,如银树,不竭地汇入光柱,又不竭被四周的剑光抽吸飞离,夭矫闪烁。
几在同时,王文卿厉声大喝:“三剑既毕,情分俱了。是生是死,各安天命!”剑雨缤纷,跟着“太一雷兵”飓风似的飞旋怒卷,轰然斜撞在那两道炽光上……
绚光一鼓,猛地炸散成万千道霞光。许宣、小青齐齐一晃,喉中腥甜狂涌,若不是林灵素与李少微死死抵住他们的后背,早被那狂飚似的气浪撞得不知飞到那里去了。
羽士们则次第盘腿而坐,蜿蜒如太极鱼,一手抵住前人后背,一手捏诀,把握飞剑。
却不知这“两仪雷剑”本来就是要激化童男童女体内的阴阳之炁,和合雷霆,方能炼出无坚不摧的气剑。
那“两仪电剑”的庞大炽光在上空滚滚交缠,吞吐不定。四周乱剑飞舞,残暴如霓霞,卷引着姹紫嫣红的云层缓慢飞旋。
夕照朝霞,遍海金光,岛崖上站着一个白衣鼓励的女子,发丝飞扬,横吹长笛。上方凤凰回翔,啼鸣呼应。
世人又惊又奇,转头四顾,一时候竟忘了相斗。有人恍然大悟,叫道:“是了!这是海市蜃楼!”
世人失声惊呼,许宣心中亦猛地一紧,复苏了大半。
林灵素传音喝道:“小子,死光临头,还敢胡思乱想!”将真气滚滚传入。许宣一凛,仓猝凝神念诀。
林灵素哈哈笑道:“王娘子,就凭你门下这帮废料,也敢妄称五行剑阵?老子让你们瞧瞧甚么才是‘五色神霄,阴阳雷电’!”左手在许宣肩上一带,双掌连发,沿着他督脉诸穴疾拍而上。
王文卿衣袖如流云卷舞,“噗噗”连声,拂尘的每一根银丝都如钢刺般炸飞而出,腾空聚合飞转。空中剑光随之穿越闪烁,环抱着那两道炽光层层叠叠地往下冲来,越转越快,轰鸣如雷。
许宣听在耳中,迷含混糊地一阵怅惘,暗想:“不知这蜃景中的女子是谁?若不是经历了极其悲伤之事,又如何吹得出这么孤单的曲子?”念及本身,更是戚戚感念,说不出的郁堵难过。
小青指尖酥麻如电,直传心间。面前天旋地转,统统都成了素净非常的桃红色,就连许宣的脸容也镀上了灿灿的金边。
许宣小时便曾听府中门客说过,行于戈壁、海上,常常会晤到绿洲岛屿、亭台楼阁之类的幻象,看似触手可及,却始终求之不得,相传都是由蜃怪所吐之气集结而成。
四周海沸波掀,构成庞大的旋涡,鲨群穿越其间,不时被抛甩而出。有的破浪冲起,撞落在大船的船面上,甩尾乱蹦;有的被气波、剑光扫中,顿时血肉横飞,碎如齑粉。
心念一分,真气立时岔乱,身子猛地往下一沉,“嘭嘭”连声,乾坤元炁壶竟裂纹飞迸,海水从裂缝里喷涌而出。
闪电狂舞,许宣头皮一麻,衣衫蓦地涨鼓如球,身不由己地盘旋飞起。小青长发冲天倾摇,尖声大呼。
许宣晕晕沉沉,又是悲骇又是疑惧,象是做着一场如何也没法醒来的恶梦。四周惊涛叠涌,环绕着他颠簸扭转。每一波澜,每一声浪,仿佛都化作父母的音容笑容,让他卷溺其间,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