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泪珠无声垂落,将那‘归’字化得糊了一圈。
因为乌雅深居简出行迹不定,故而羽麟殿的卷宗里头对这位铁鹰帮少帮主描画未几,谁想到现在却俄然叫乐聆音遇见了。待得宾主退席,乐聆音不由对乌雅多看了几眼。
乌雅一边为敖洺倒酒,一边笑道:“敖门主谈笑了,乌雅只不过虚长几岁,如何当得前辈二字?”
“你细心些。”卓卉君看了眼敖洺,遂联袂乐聆音一跃而起踏上船面。
无法一笑摇了点头,卓卉君悄悄拍了拍乌雅,转头对着敖洺皱眉:“你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就不会说些好话来?”
撤了席,换茶。
“尔等速速查清卓阁主踪迹,后日正巳时来报。”
云游在外仍未返来?师父她去了那边?
听着敖洺开朗笑声,乐聆音也浅笑施礼:“敖前辈安好。”
“.........禀殿下,俾人已将手札投送至一览顶,流水阁侯牧之说卓阁主云游在外仍未返来,那封信临时由他代收。”
清风明月无人扰,谁知就在这静悄悄的夜晚,在这段经文承上启下之间,却让这位心无旁鹜的女子写出了与经文毫无干系的三个字……敖晟翎。
自帝都一起奔赴入得泾州地界,已是时节瓜代夏末秋初。
“师父!”乐聆音与恩师数月未见,欣喜之下眼眶有些潮湿。
乐聆音正要帮着恩师一同剥莲子,却听得舟尾撑杆的敖洺咋咋呼呼:“卉卉~~~我也还未用午膳呢……我要吃桂花糯米藕~~~~”
“阿君!你看看她!!”乌雅怒涨着脸指了指敖洺,对着卓卉君怨道,“多年未见怎地还是这般讨人厌??”
看着乐聆音从小长大,卓卉君早已视她如己出,见得大徒儿固然身形薄弱但容光气韵尚可,在她的撒娇声中间间的担忧去了一大半,顺手往荷花丛扭了个莲蓬下来:“想来聆儿来得早,还未用过午膳,师父给聆儿剥莲子吃。”
乐聆音从记事起还是头一回见地恩师那副神态,不由弱弱唤了声:“师父.......”
“免得我再将船撑到那儿去了,小丫头真懂事儿呀~~~”
“卓阁主,乐女人。”等待在船面上的是位高挑女子,约莫三十岁高低,虽说肤色偏暗但也算得上是个黑里俏,她见得敖洺也登船了,又笑着对敖洺施礼,“敖门主。”
乐聆音正自迷惑,却见得恩师对本身欣喜一笑,而敖洺正对着乌雅说:“我们要去趟洛州,乌雅的船舫可否送我们一程?”
乌雅,乌鸦……本来这位候立于船面上等候客人的黑里俏女子,竟然就是铁鹰帮帮主乌老迈的独生女儿!
那几眼正巧让敖洺瞥见了,她立即笑呵呵说道:“本日还是小丫头第一次见过乌雅,来来来~~~由我引见……这位是铁鹰帮的乌雅前辈~~~这位是卉卉的大徒儿乐丫头~~~今后乌雅可要多多关照小辈啊~~”
三人跟着乌雅往船舱行去,乐聆音跟在卓卉君身后,心中感觉那位高挑女子不平常,待得她进了船舱见得东南角一棵假树枝头立着两只乌鸦,这才灵光一闪内心顿时明白了!
“是我不对!罚酒罚酒!”敖洺举起手中酒盏,对着乌雅笑嘻嘻,“先干为敬。”
三言两语看完,敖洺嗤声一笑:“你父亲还真是会推托活计~~~”边说边催动内力将掌心纸条化为粉末,又看了眼卓卉君,略微扬唇,接着对乐聆音说道,“既然你父亲是要我帮你去寻人,那便去帮你寻来,也好了了你的心愿。”
说话之人修为深不成测,话音似是从四周八方而来令人捉摸不透,而那句‘城外荷花塘’更是超脱悠然,最后一个字音还未落地,那人已是行去甚远。
“报。”乐聆音将小瓷瓶支出袖间,斜睨院中西南角那一团浓黑,安闲不迫又不怒自威。
“如果不眠,却又如何能见到她?”
“虚长几岁么?”敖洺掰动手指统统所思,“我如何算着算着……长了十几……”
“乌雅,现下可有热乎吃食?”敖洺轻飘飘踏上了船面就马上说道,“卉卉她师徒俩还未用过午膳。”
次日,乐聆音卯时三刻起家,洗漱换衣用了朝食便出门闲逛散心,傍晚之前返来,用了晚膳以后或是看书或是作画,到了戌时三刻即沐浴换衣寝息。前面那几天都是这般规律的作息。如此旬日下来,虽说仍显肥胖,但气色倒是精力了很多。
“聆儿乖~~~”面对着大徒儿,卓卉君规复了驯良可亲,“既然来寻师父,想必是有要事,聆儿陪师父一道用午膳,我们吃茶时再说。”
“你管你撑船。”卓卉君瞪了敖洺一眼,言罢拉着乐聆音的手腕与她一道坐了,看着她的面庞心疼言道:“聆儿怎地如此清减?可有好好用膳?”
乐聆音仍旧单独一人坐于窗边,悄悄地,一动未动,不知不觉仿佛过了大半个时候,她似是恍然发觉秋夜已深,这才沐浴换衣以后熄了灯笼,躺在榻上闭眼放心,等了好久可就是没法入眠,只得撑坐起家披衣坐于榻上,梦话般自问:
忽闻一声乐响由远及近模糊传来,不久即见有一叶扁舟自荷花丛平分水而至,一人立于舟尾撑杆,一人坐于舟中吹笛……乐聆音凝神望去,那泛舟吹笛之二人恰是敖洺与卓卉君。
早已发觉敖洺将小舟垂垂驶离荷花塘,划入一条长河,乐聆音本就要寻恩师与敖洺商谈相帮之事,因而放心坐于卓卉君身边。师徒俩大半年未见,自是有一大堆话要说,再加上敖洺时不时插嘴出去调侃扯谈,乐聆音在这条扁舟之上现出了可贵一见的至心笑容。
船舫上早已有人甩了缰绳下来,敖洺点杆子稳住小舟,表示卓卉君师徒俩先上船。
乌雅也是个豪放性子,便于敖洺对饮起来,席间那三人提及往年趣事不由大笑。乐聆音在一旁听了也是津津有味,亦将很多旧事记在了内心。
敖洺连连点头:“好好好~~~”
任由两行清泪划过本身的脸庞,乐聆音咬着唇角又写了几字………式微,式微,翎胡不归?
只听那人飒爽笑道:“还是你这小丫头细心体贴,好生歇着养足精力,十今后中午,城外荷花塘。”
本觉得是要去一处船埠登陆,谁知敖洺将小舟越撑越远,直到有些水流湍急了这才看到一艘船舫位于火线江面,只见敖洺手中的那根长杆往河底轻巧一点,小舟似离了弦那般飞射而去。
夜风仿佛更是凉了一层,乐聆音终究有了些许困意,她缓缓起家,关拢纱窗:“无碍,都退下去接着当值。如果尔等能发觉,那反倒是奇了。”
“你要叫谁返来?”
西南角那团浓黑得令以后马上悄无声气退去,整座院子里头只要月上树梢冷风习习。
中午,城外荷花塘。
铁鹰帮是江湖上统领南武林十三支水路河道的第一大水帮,乌雅自幼耳濡目染行事做派亦正亦邪,善起心来动脱手指就捐了十万担粮食给水患哀鸿,狠起心来动动钩子就挖了敌手一双眸子子……对了,乌雅的独门兵器唤为‘索命离魂钩’,自十五岁出道起在平辈之间鲜少败北。
卓卉君对爱徒笑吟吟招手,又指了指左火线小栈道筹算往那儿泊岸相会,可谁知大徒儿干脆施了轻功袅袅而来,稳稳落于扁舟之上,对着本身娉婷而立恭敬施礼,引得在舟尾撑杆的敖洺哈哈大笑……
“徒儿回宫后忙于羽麟殿差事,并非偶然用膳……”见得恩师眉眼之间的透着丝丝欣悦,似是堆积好久的灰尘被一打扫去,乐聆音不由撒娇言道,“徒儿无妨,师父勿忧,徒儿定会好好用膳~~~师父莫恼~~~~”
被敖洺问得淬不及防,乐聆音赶快用帕子擦拭嘴角,自袖中取出一片小纸条,双手递给敖洺。
敖洺扁扁嘴巴,盯着卓卉君的背影低声说:“没有桂花糯米藕,哪怕是脆嫩莲藕‘咔擦’咬几口也行啊……卉卉~~~~”
突如其来的这声疑问在这万籁俱寂的秋夜甚是清楚,惊得乐聆音略微一怔,可神思急转之下随即了然,她按捺住心中讶异,恭声言道:“夜深露重,还请前辈入室用盏热茶。”
唇角带出一丝笑意,但是只要苦涩,她干脆毫不拘束持续挥毫………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乐聆音单独一人立于荷花塘岸边莲心亭内,了望那一片片连缀不断碧绿荷叶朵朵花瓣,表情不由松缓舒畅。
“都几岁的人了还跟未吃饱的孩子似地?!”卓卉君猛一转头用力瞪了她一眼,呼出一大口气再接着说道,“真觉着饿就快些撑杆,到了那儿就有午膳吃了。”
伏于暗处的四个近卫一身盗汗脸孔严峻,虽说都是从皇室暗卫中挑出的顶尖精英,却无人发觉方才那位来者且任其来去自如,这无异于狠狠抽他们耳刮子!故而个个现身跪地,叩首请罪。
昂首瞻仰夜空当中那轮如同玉盘的明月,忆起出宫前皇后疼惜言说‘圆月佳节何如母女两地……’那番不舍,乐聆音冷静垂首黯然一笑,借着窗外月辉细细打量手中白净小瓷瓶,指腹摩挲着瓶身上那歪歪扭扭的喇叭花又令她安慰稍许,使得这位斑斓少女的姣好面庞,在皎月烘托下显得更似月宫仙子,叫人不由看得痴了…………
敖洺闻了茶香,转头看着乐聆音:“乐丫头,此次出门所为何事?”
“喏!”
轻声叹了口气,复又下榻点了灯笼,乐聆音去案前放开梨花纸,提笔开端默写经文。
搁笔,看着面前这张梨花纸被本身的眼泪渗入,楷字墨汁垂垂湿糊一片,乐聆音自嘲一笑,卷起梨花纸置于烛火,看着满纸思念化为灰烬,喃喃低言:“她已不在大家间,却又叫她如何返来?”
黑里俏女子轻声一笑,点头道:“天然是有的,乌雅叫厨子已然做得了几道菜式,三位这边请……”
传闻说,乌雅性子孤介,若非亲人或仇敌,甚少有人见过她的实在面庞,有人说她一身煞气满脸横肉,也有人说她判定凶暴喜怒无常,众说纷繁之下独一能认定的是,若乌雅要对人脱手,必会先遣乌鸦去报信,久而久之江湖世人便用‘乌鸦’唤她。
卓卉君低着头一门心机将翠绿莲心剔出,仿佛没听到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