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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内石桌的劈面,东阳正素手调配着各种作料。桌旁的地上置一红泥炭炉,炉上有一只雕镂精彩斑纹的铁釜。釜中茶汤已沸,氤氲的雾气升腾而起,恍惚了相互的面庞。
李素看她的目光很赏识,如同看着一只希世的瓷瓶,谨慎翼翼地远观,恐怕打搅了这幅美景,也怕碰坏了这只人间独一的精瓷。
因为李祐的乱入,这顿酒宴立马变得有些寡然有趣,只是李祐本身仿佛并未发觉,反而几次与众纨绔端杯敬酒,此中与李素喝酒的次数最多,并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位齐王对李素表示出非同普通的热忱,热忱得有点过分,时而劝酒,时而勾肩,时而握着他的手,密意地摩挲,摩挲……
“李县侯,我们定有再见之日,本王盼与县侯再谋一醉。”
与一众纨绔告别,齐王李祐最后一个走到李素面前,笑容很有深意。
李素眨眼笑道:“忘了谁写的诗了,归正也是个穷酸,没钱买不起酒,因而只好喝茶,成果喝了几盅喝出了幻觉,把茶当作了酒,竟喝醉了,啧!多数嗑了五石散……”
“开甚么打趣,我当然不会行此道,我是直的,只走水道,不走水路。”
刚才齐王那记笑容,那种被贼惦记上的感受是肿么回事?
东阳噗嗤一笑,道:“你倒真会哄女人,几句话能教人甜死……”
李素朝她眨眼:“要不,我把诗卖你算了?都熟人,打八折。”
李素大笑:“委实高雅不起来,你晓得的,所谓的才子,不过多作了几首能换钱的酸诗罢了,一想到我肚里另有很多绝世诗作没找着买家,我这表情顿时有些降落了……”
东阳茫然眨眼,明显听不懂“偶像”,“脑残粉”之类的新词,只不过大抵意义倒是懂了八分,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东阳啪的一下将他的手拍开,瞪了他一眼,道:“甚么分桃断袖,刺耳死了,男风本也不是甚么见不得人的事,自魏晋以来便谓为雅趣,只是……”
直到坐进回家的马车,李素的后背仍一阵阵的发毛。
如果说刚才听到李祐的声音相称于身材里钻进了一只爬动的蛆虫,那么现在李素的表情就如同几千只蛆虫在身材里爬啊爬……
画面很美,东阳未施脂粉。素手烹茶,鬓边一缕黑发散落腮边。眼眸低垂,专注地盯着茶汤,只瞥见长长的睫毛在红色的雾气中微微颤抖,唯静唯美,此景可入诗入画。
李素笑道:“传言大多夸大不实,李某只是浪得浮名之辈,倒教齐王殿下谬赞了。”
李素恍然,道:“如此说来,我成了他们的偶像?这群祸害个个都是我的脑残粉了?”
很明显,这位齐王殿下在长安城的分缘并不算太好,差未几到了人憎狗嫌的境地了。
东阳怔忪半晌,不由叹道:“好好一桩风雅事,被你一说,顿时全俗了,你好歹也是名满长安的大才子,就不能假装一下翩翩君子,也好教我的茶汤不至于明珠暗投呀。”
“李县侯的事迹,本王很早便传闻过了,说实话,祐对李县侯委实敬慕不已,县侯当初血战西州,以五千残卒力抗西域虎狼之师,而保城池不失,是条结实的豪杰。”
李素连道不敢。
看着齐王颇具深意的笑容,李素一怔。很快回神,笑着客气了几句,因而世人告别。
“前日从大理寺出来,一群祸害……不,一群国公家的后辈都来大理寺门前迎我,实在令我很费解啊,以往也跟他们有过来往,但是此次却不知他们为何对我如此热忱,热忱令我惊骇……”李素一边说着,手开端不诚恳,不知不觉摸上了她的手,嘴里淡淡隧道:“那啥,长安城里除了太子殿下,没传闻哪位祸害有分桃断袖的癖好吧?这个事情么,我是不轻视啦,只不过我不好此道,他们呢,比我先走了一步,我呢……还没到那境地呢。”
东阳俏目顿时望向身边沸腾的茶汤,看模样想端起铁釜朝他头上泼去,李素立马闭嘴,规复了君子模样,非常的灵巧。
只不过李素诚恳了半晌,又不消停了,因而换了个话题。
李素在凉亭内正襟端坐,可贵有了一回跟君子比较类似的坐相。
不尴不尬。不咸不淡,二人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的扯着闲篇。待到酒宴将散时,李素竟有些微醺了。
东阳将手边早已备好的油脂,茴香,姜丝,另有一小撮被碾成粉末的茶叶按挨次倒进沸腾的汤中,李素面无神采地坐着,眼皮跟着东阳的每一个行动而抽搐。
李素笑着点头:“味道不好也没干系,只是此情此景,犹令人难忘,无声无息,志趣高雅,所谓‘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烹茶的人对了,茶不好有甚干系?经你素手烹过,香茶更胜美酒。”
人与人来往要看缘分,所谓“一见仍旧”,又所谓“白发如新”,看对眼了,初识便成厚交,看不对眼,熟谙一辈子也只是平常。
但是,如果一小我活到四周统统人都不待见,那就不是缘分的题目了,而是这小我有题目。
东阳看着他,唇边勾起一抹轻笑,道:“现在长安城里出了一名李县侯,年纪与他们相称,却能血战疆场,与悍敌博命厮杀,亲手挣得这功名官爵,更被父皇接连三道封赏旨意彰显全城,如此风景无穷的少年郎,做出了他们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他们怎会不倾慕而交?”
李祐点头,笑道:“是与非,本王也分得清楚的,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能博出个县侯,也是本朝的异数了,本王还传闻县侯家道颇丰,并且擅理财,今后本王还很多向县侯就教,还望李县侯不吝见教。”
茶汤一沸,各种作料被顺次放进汤中,东阳这才抬眸看着他,羞然一笑,悄悄道:“茶道我不大懂,年幼时只跟宫里的茶师学过一点外相,以往只给高阳烹过两回,本日还是第一次为你烹茶,倘若味不正,你莫笑我,我渐渐再学便是。”
东阳也没听懂甚么水道水路的,悠然叹了口气,道:“那些国公叔伯家的后辈待你热忱,倒与男风之事无关,李素,现在恐怕连你都不知本身在长安城里有着多清脆的名声,诸叔伯家中除了嫡宗子,别的孩子都没法担当爵位,并且大唐尚武,叔伯们便常有将嫡宗子以外的孩子送入军中的风俗,只是这些人固然入了军,却甚少有随军杀敌者,很多人在军中打熬几年,本领练出来了,却只能充入羽林禁卫,入宫值卫宫城,他们大多平生没法真端庄历杀阵,建功博业……”
说着东阳将刚才那句诗复念了一遍,点头笑道:“‘竹下忘言对紫茶’这句,却不知是哪位前人的诗句?我倒真未曾听过……”
东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说着李素黯然一叹,道:“……被这帮子货品崇拜,我为何没有涓滴的镇静,反而想独怆但是涕下?”
中秋已过,气候多了几分凉意,枯黄的树叶被秋风扫落,光秃秃的树丫上立着几只寒鸦,不时收回刺耳的叫声。给秋色平增了几分萧瑟。
本日有太多的不解,一众纨绔对他热忱得过分,现在来了个齐王也对他热忱得过分,仿佛李素俄然间变成了香饽饽,每小我都争着想来咬他一口似的。
东阳俏脸一红,目光愈发不善地瞪着他,咬了咬下唇,道:“只是,你可不准行此道,明白么?”
李素咂咂嘴,笑得有些奇特:“好吧,这些人的热忱我能够了解,但是……齐王殿下也对我如此热忱,我可就实在想不通了……”(未 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