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太太昂首,目光惊奇不定:“你……那垂教员的……”她纵算天真了一辈子,丈夫行事之凌厉气势,她还是晓得的。余阁老淡淡道:“她是个祸害,不能留了。”
“哼!明白?还要人家如何明白!给人戴绿帽子,人不计前嫌,已够刻薄了,他们竟然还敢上门去诈!”余阁老站起家来,缓缓在屋里绕着圈子,只恨本身大哥体弱,不然定要亲身操家法,痛打宗子一顿,“当初,我晓得顾侯替段家办茶引时,还觉着心安理得,现在倒是臊的慌!瞧瞧人家这事办的,多洁净,多利索,仁至义尽,便是将来事情捅开了,也指责不出半分错处来!这走一步,就得想到背面三步;再看看咱那不成器的孽障……”
这个大帽子但是无敌,由远亲公婆亲身出告,真是连回嘴都难了,唐婉密斯的婚姻就死在这条上;明兰结巴道:“这如何……那余大人……岂不获咎亲家?”
余阁老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几十年来里外一把抓,对内宅管束也从不客气;余大太太终究尝到了公公当年对于政敌的手腕,当场就吓瘫了,扒在地上哭号的震天价响,又是告饶,又是寻死。余阁老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叫婆子把大太太捆了抬进马车送走,叫她要死也死到外头去。然后,余阁老又把大太太所生的孩子叫来,浑似无事产生般的笑容可掬,温言叮咛他们,今后就在祖父母屋里了。
决定落定后,余家便敏捷行事起来。先是余老太太挑了个风凉的好日子,备了份厚礼去见盛老太太,一番诚心的赔罪,盛老太太清楚她的性子,性子既软,人又绵弱,平生只知仰仗夫婿过日子,再责备也责不出甚么成果来;一番哭天抹泪以后,老姐妹只能和好。
余阁老不忍朝老妻发脾气,在桌旁连连顿足,骂道:“垂教员的心机我清楚,不就是瞧那孩子的生母是个伶人,想那孩子若真能袭了爵位,必得认她这门亲戚来充场面!”
众后代出去后,余阁老怠倦的起家,走入里屋,只见余老太太坐在床边无声垂泪,他挪步坐畴昔,柔声道:“这事你就别管了,你身子不好,别是我还没咽气,你倒先不好了。”
余阁老抚着老妻的背,极力安慰着:“你放心,若那宁远顾二成心跟余家翻脸,便不会送回巩氏了。”余老太太夙来信赖丈夫,丈夫的话既说出口,便不作它疑,拿帕子摁干脸上的泪水,笑道:“也是,你不是说段亲家的茶引还是他给办的么,我瞧他是个明白的。”
余阁老谈笑道:“人间父母,能生儿的身,又怎能生得了儿的心。孩子大了,有本身的筹算,我们做父母的,尽了本分也就是了。”
余老太太哭的双眼红肿:“都是我不贤,不会教孩子,叫你这把年龄了还要操心。”
四太太本是风雅淡泊之人,素不爱胶葛这些,碍着余阁老的叮咛,只好来上门赔罪,说的结结巴巴的,尴尬的几近要掉泪了。明兰本也不筹算痛恨这些不知情的,为着禁止四太太持续报歉下去,从速叫人把团哥儿抱出来救场。
余老太太哽咽:“这事……能够善了?我听那顾侯可不是善茬。”
余大太太是庶出,因生母得宠,才被父亲许给余大人的,可现在她娘产业家的是嫡长兄,兄妹不睦已久,此次被休归去,真是要了命的。
两人一阵大笑,提及余阁老,四太太方想起本日的任务,肚里转了好几转,强自咬牙开口:“我那嫂子,前日,已叫公公休回娘家去了。”
余阁老越想越气,胸口直冲气涌,忍不住抱怨老妻:“你也是,如何就听信了垂教员的话,竟然容她上顾家去肇事!”
“实在嫣然姐姐顶崇拜四叔的,不过碍着阁老在旁盯着,不敢学罢了。”
又过了两日,四太太再备厚礼上宁远侯府,见了明兰,便是一布告罪。
这一子一女,一个十五,一个十二,刚想开口为母亲求两句情,只听得余阁老淡淡说了句‘凡余家子孙再有不守家规,违逆长辈的,一并逐出门去’,两个孩子的贴身婆子就赶快把他们扯了下去;需知余家嫡庶男孙加起来,足一打不足,实不缺了他们俩。而此时,余大人已是手足有力,只会颤抖了。
余阁老迈宣称是,不由得更加破口痛骂:“内宅妇人胡涂也就罢了,我们那孽障尤是个蠢货,只知听婆姨的话!我当初就说过,他耳根子软,遇事踌躇,心性不坚,更兼辨事不明,那就底子不是为官的料!他那会儿还不平,抱怨老子不肯助他,就他这点出息本事,若真办了大差事,担了大任务,还不是叫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四太太悄悄论述起来:“起先大哥不肯,可公爹是铁了心的,大哥只能从了。至于亲家,唉,亲家老爷过世后,大嫂早不大和娘家来往了。”
明兰接过来看,笑道:“四婶婶的美意,我是从不客气的。”一边叫丹橘去拿锦囊来装金貔貅,一边又笑着说,“我还记得小时候,四婶婶那上好的窝丝糖,融了给我们做糖浇樱桃吃,嫣然姐姐老抢不过我。”四太太笑出来,“你们两个呀!若你爱吃,便带些归去又何妨,偏是两个都调皮,就爱抢着吃!”明兰嗔笑道:“婶婶不知,抢着吃才香呢。”
四太太难堪的说:“落的罪名是七出之不孝,于病中奉侍不力,还违逆长辈。”
“转头就把嫣玉接到你屋里,你来好好教养。”余阁老立定,沉声叮咛。
这一番说道,氛围才和缓下来;四太太又提及嫣然,明兰笑道:“上回嫣然姐姐来信,提及养茶花,那是一套一套的,仿佛大师了。”四太太扑哧一声:“这可可贵了。公爹怕她学得她四叔的样儿,到时不通碎务,不会理家,从不准她沉迷花鸟虫鱼的,现在可白搭工夫了。”
“公爹这回是真气急了,连参奏大哥不孝的折子都写好了。”四太太低声说,这几日余家可谓风险浪急,波澜万丈。
余老太太手足无措,惭愧道:“是我胡涂了,可……”她低声道,“那羽士一口咬定,定冲要喜才成。只要你能好,便是叫我去撞阎王殿,我也不怕。”
宗子再有百般不好,却没有胡作妄为一条,本身之以是放心他外任,也是想他怯懦唯诺,再配个知书达理的好媳妇,纵是政绩不显,也不会闯大祸。可惜嫣然的生母福泽不厚,早早过世了,而替补的填房儿媳倒是残次品,不但气度局促,脑筋笨拙,还爱调拨丈夫!
余老太太也是惊奇:“她也太胡涂了,这类事怎能胡来?莫非顾侯是好乱来的,倘若惹急了他,还不连根拔去,轮得着她叨光么?”
团哥儿刚吃了奶,浑身都是奶香,因刚从被窝里挖出来,在乳母怀里东倒西歪的。一见这只迷含混糊的白胖团子,四太太顿时破涕为笑,抱着又亲又哄,昂首对明兰道:“多都雅的娃娃,到底好人有好报,你是个有福的孩子。”把孩子交给奶娘后,她从裙下解出一枚赤金貔貅:“这是你四叔年前上云霞山礼佛时,请高僧开过光的。给孩子戴,讨个吉利吧。”
明兰吃了一惊,脸上神情古怪,似惊非惊――不会吧,真叫团子爹说中了?
余大太太是余大人在任上时续娶的填房,在公婆跟前奉侍时候不长,并不知余阁老的短长,可他们佳耦二人俱是极聪明灵敏之人,心知兄长这会儿是气胡涂了,没想到这上头,目睹大太太现在闯下这般大祸,若余阁老狠狠罚上一顿还好,恰好老父责问了大半宿,却未曾发话如何措置大太太。……大房,怕要有大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