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柏点点头,放下酒壶,轻声道:“侯爷部下有人能牵线到金姨娘身边亲信。非论姨母是被休还是死了,姨父正房无人,必定续弦。若娶回位年青仙颜的,这位金姨娘该如何自处?”
盛紘一愣,立即道:“莫非,前阵子给老王爷为妾的,就是这位金姨娘的女儿?”
盛紘缓缓接下去,“是以,这位金姨娘最愿见到的,就是你姨母这位正房夫人名存实亡,既免了新夫人进门,她又能在内宅当家,后代受惠。”
盛紘笑声戛但是止,细想下,不由得盗汗淋淋——记起件旧事,本身会试时那年,元阁老和宋阁老争夺首辅之位,两人旗鼓相称,先帝也好生难堪,此时忽有言官上奏,参元阁老淹没亡兄产业,气死寡嫂。
汗牛阐扬多年所学,英勇猜想:“爷的意义是……请大少奶奶也来,呃……阿谁弄月?”
刘昆家的从速劝道:“太太可别这么说。太太也瞧见了,非论王家,还是老爷,太太这后半辈子的面子,还得靠大哥儿。现在枫哥儿可日夜苦读呢。倘若大哥儿真拗了性子,那今后盛家岂不全仰仗枫哥儿?没准林姨娘还要返来呢。”
王氏哭道:“我不去,不去不去,就是不去!……十年哪,还不如干脆给我把剪子了断才好!阿谁孽障,我怀胎十月生了他,他也忍心!”
长柏道:“送姨母进慎戒司,对外只说是去庄子养病了,可保三家颜面。”
从书房出来,迎着夜晚的冷风渐渐走着,不知不觉踱步到母亲院落前,长柏思忖半晌,摇手叫沿路丫环婆子噤声,悄悄走到母亲窗前,正要开口叫,忽听里头有低低的哭声。
“我陪太太去。”
“既不能休妻,到时,只怕你姨父还会卖力叫我不成谦让,定要将人送出来!”
盛紘一脸惊诧,“你姨父姨母虽是伉俪,但早成水火,现下有这么好的藉口,休妻还来不及,怎肯乖乖听话。”
长柏终究点头,挥手放行。
谁知长柏庄严道:“父亲此言差矣,哪怕妹子不闹出来,我也非要究查。”
“……这话,如何说……我瞧他一口心全在寿安堂,全忘了他亲娘!没知己的兔崽子!”
盛紘呆呆看着儿子,内心又欣喜又高傲。愈看儿子愈像过世的老泰山。平素跟锯嘴葫芦似的,可一旦提及来,又如头头是道,道理俱通,直叫你心折口服外带佩服。
长柏愣住脚步,因夜色昏黄,瞧不太清楚,他摇了点头,嘴朝劈面一努,汗牛会心,道:“这是六姑奶奶和姑爷,刚才我满院子寻您时碰上过。今儿夜里风凉,月色也好,侯爷和姑奶奶漫步消食呢。”
这么费事的事得以处理,盛紘欢畅的连饮两杯酒,然后不忍的叹道:“到底是你远亲姨母,若非你妹子闹得这个境地,我也不肯如此狠心。”
一听林姨娘三字,王氏立即不哭了,骂道:“那贱婢做梦!”
汗牛难堪的问:“那大奶奶处该如何回话呢?”
长柏点了点头,眼睛看了看火线,汗牛明白这是‘回屋’之意,立即把灯笼支在前面带路;走了一会儿,来到池子边,忽见水池劈面又一双人影在缓缓走动。
刘昆家的道:“太太你想想,你不是姨太太,能够甩手就走。待老太太好起来,你还要在她跟前奉侍的呀。今后老太太再如何说,如何做,你就只能千恩万谢的受着。以是,还不如狠狠受一顿罚。待几年后返来,事情畴昔久了,您也认错了,受罚了,总能抹平了。”
“是以,父亲决不能让步,这几日必然要顶住。”长柏几次叮咛
“这事底子捂不住。”长柏沉声道,“别说康阿姨,她身边晓得的人也很多。那些个管事,婆子,一天就能叫六mm拷问出来。何况故意人成心图谋。”
观当时景象和只言片语,仿佛六姑奶奶懒的很,只想回屋睡觉,顾侯却觉着吃饱就睡不好,硬拖了她出来的。
“徐家可大有人在。”
“肯的。第一,金姨娘之女在王府颇受宠,姨父好些事得靠老王爷。第二,姨父会被如此奉告——为了姨母下毒之事,王盛两家已吵翻了天。王家决意要保住姨母,而盛家……”长柏微微一笑,“快被压服了。”
盛紘笑了下,瞬即皱眉道:“可你姨父想休妻不止一日了,肯听妾室劝说么?”
长柏正色道:“康家是祸害,迟早出事。母舅和父亲频频互助,我总觉不当,早留了心。”
“不止如此。另有康阿姨,倘她将来以此威胁父亲呢?到时物证人证已不复可查,姨母咬住是母亲下毒,父亲为了官申明望,枉顾究竟,袒护本相。”
刘昆家的悄悄叹了口气,“太太还是去罢。大哥儿,也是为着你呀。”
长柏看了眼劈面俪人,好不闲情逸致,他闷声了半响,俯身在池边大石坐下。
长柏再伸左脚,点点地上石块。
长柏点头。
“为长远计,就要快刀斩乱麻。到外务府过一趟,将来有人提起,父亲就都有底气了——祸首已伏法,太太也在家庙忏悔多年,故乡世人皆可为证。然后外祖母再拿了身契,把姨母身边的人清理洁净,此事妥当矣。”
一高一矮,看似一男一女。
他赋性寡言,本日说了这很多,已是非常怠倦,拖着迟缓的步子低头走着,月光温和,淡淡撒了层银色在园子里,走到半道,却见小厮汗牛正等在那儿,满脸焦心。
像她这么面子的管事婆子,竟然肯分开繁华的都城,跟她去乡间冷僻的庵庙?
盛紘少年时就发弘愿要光大门楣,倘若将来儿孙有出息,位极人臣,怎能却叫此事拖累?听了儿子这话,越想越惊惧。
“莫非父亲想一辈子受威胁么?”长柏再为盛紘斟了杯酒,“这件事,此时发作,理在我们;今后再说,父亲也不免落个‘怠慢嫡母,凉薄忘恩’的名声。幸亏此时闹开来,不然,待祖母百年以后,有人拿这说事。我们不死,也惹身膻。”
在长柏看来,康阿姨早就神智不清了,暴虐猖獗至不成思议,遵循她的傲慢逻辑,凡是获咎她的人都得刻苦,凡是挡在她路上的都要毁灭,几年前就该关起来了。
汗牛怔了下:“您先不回屋了?”
大奶奶,您真神人也。
刘昆家的笑道:“我瞧老太太不是个心硬的。何况,只要您受罚了,老爷和大哥儿内心就稀有了。更何况……”她苦笑一下,“您若不去,大哥儿可要去官的。”
盛紘拍案大怒:“刁妇岂敢?”
“她连到亲戚家下毒都敢了,何事不敢?”
书房里,父子俩隔桌对坐,桌上置一壶清酒,两个冷碟,另一盘子酱香浓烈的胭脂鸭信。
盛紘愣了愣,扯动嘴角:“……这是为何?”
“太太明白就好。我们去宥阳乡野,就当去保养身子。说句实话,只要大哥儿官运亨通,出息大好,故乡哪个敢慢待太太,哪个不恭恭敬敬的。便是堂房大太太也得敬着您不是?”
王氏又惊又喜:“你……”
汗牛满头大汗的跑着分开——完了,主子本日说话太多,不知要几日才气还返来。
“大少爷,您总算返来了,大奶奶等你半天了。我去门房,说您去寻老爷,我去书房,几个小厮又说你去寻了太太。”汗牛笑着赶到长柏身边。
盛紘了悟,笑道:“你姨父若不承诺送人进慎戒司,这事就会被大事化小。”
王氏抽泣了半天,游移道:“……说实话,我也觉着见老太太非常尴尬;可……若返来后,她还是难堪我怎办?”
王氏扑哧笑了出来,满脸泪水糊住了脂粉,哀泣的打动道:“好姐姐,我不但猪油糊了心,眼睛也是瞎的。你先头劝我的好话,句句都是良言,我竟然没听出来!”
长柏道:“而父亲会说,老太太毕竟醒了过来,休妻会祸及几个外甥,到底不忍心。”
盛紘果断情意,重重一拍桌,咬牙道:“非要将康王氏关起来不成!”
“……我的好太太,别哭了。”刘昆家的劝道。
长柏一手拂起袖子,替父亲斟酒,缓缓道:“姨父房内有位姓金的姨娘,很有手腕,不但有儿有女,且宠嬖十数年不衰。”
盛紘发笑:“老太太和娘家断绝已久,徐家怎会来抱不平?”
虽说跟次子长枫更气味相投,但他最倚重信赖的还是宗子。不管做报酬官,论纯熟精干,两个小的都远不如老迈,将来本身归老,家属还要靠宗子支撑。不管王氏有多少不好,能得这么个无能儿子老是大赚。
汗牛纠结肚肠,持续尽力了解:“……呃,还要漫步?多披件衣裳?”
“如果有人在后教唆呢?”长柏淡淡道,“花红月好时,自无人提。可若盛家有了关隘呢?如果我,就留着这把柄,要紧关头再插上一刀。”
王氏情意摆荡,左思右想,伏桌哭道:“我真不想去呀……那边人生地不熟,就我独个儿……”
长柏缓缓松了口气。他体味父亲远胜于父亲体味本身,盛紘在豪情上向来左摇右摆,只要实际好处,才气最果断他的决计。
康姨父没有人证物证,巴不得快些摆脱康王氏,只能入殻,盛紘抚掌而笑,夸道:“想不到我儿竟有陈平之才!”又调侃道,“你对康家内宅怎这么清楚?”
王氏气怒道:“他爱辞就辞,竟然拿这个来威胁老娘!”
长柏站在窗下,里头只是母亲和刘昆家的之间的干脆,或哭或笑,听了会儿,他冷静分开;走到院门外头,深吸了一口凉凉的氛围。
“我后代都立室了,没我也能过。他爹替太太管着庄子,我就陪太太去念佛吃斋。”刘昆家的笑道,“再说了,太太怎好少了我这个狗腿子!”
“此事已被捂住,谁会再提。”盛紘不解,康阿姨和王家巴不得把这事埋了呀。
实在元家长嫂夙来体弱多病,又无儿无女,哀毁过分而亡也是有的,可她娘家跳出人来喊冤,还拿出很多似是而非的人证来。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元阁老就此得胜。
长柏拍拍身边大石,再昂首看天上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