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并未与她说话,朝着小夏冷酷道:“万物归宗,既已身故,为何还在这荒山淹留?就算你再等上百年千年,也是白费时候。他死去已久,早就再世为人,你却还执迷不悟?”
“看我本领!”莲华蓝光四溢,在夜色下扭转半晌,随即朝着西南边向的山峦直飞而去。
那颗绯红珠子滴溜溜在地上转了几圈,缓缓的,停在了小夏裙边。
“我见到了他的宅兆,就在前面的镇外。”颜惜月谨慎地向前走了一步,还待再说下去,小夏却俄然侧过脸,目光冷厉如针。
“我让你探听他的下落,不是让你返来奉告我他已经死了!他还没有与我拜堂,如何能够死?!你在骗我!”小夏面庞扭曲,双手成爪掐向颜惜月咽喉。
苗条的手指一展,绯红的珠子在他掌心上方幽幽浮动,如水月光无声流转。
“如何回事?”她奋力攀着上方的树干,七盏莲华却在她头顶盘桓。
庞大的树叶包裹住了绯红珠子,俄然间,那枚珠子竟发作出鲜红的光芒,包着它的碧叶如同被烈火灼烧了似的,散着白烟蜷曲掉落。子谦神采一变,颜惜月顺势出剑挑向贰心口。
藤叶在蓝火中散飞成灰,子谦扭曲着身子,最后奋力挣扎着冲出几步,但方才到了门外就扑倒在地,乌烟满盈,终至化为碎屑枯叶。
“不会又追丢了吧?”颜惜月烦恼懊丧,哈腰发力,想要跃上山崖。可这时,却忽觉本身紧紧抓住的那古松悄悄一沉。
小夏惶恐失措,半张着唇说不出话,望着在光焰中逐步干枯变形的子谦,眼里出现模糊泪光。
她还在梦话,颜惜月有些不忍,男人已低垂视线,右手捻诀。
他原是负手站在松枝上,斜睨间对七盏莲华有了兴趣,仿佛想去触摸。悬在半空的颜惜月目睹莲华突然收缩,急得大呼:“别去摸它!”
苍松覆压的山崖上,寒月朗照。有人沉寂地站在最险要处,墨黑衣衫被山风拂动,与夜色相融。三把浅金色的剑在他的背后缓缓环抱浮行,漾着忽明忽暗的光。
“我……我不晓得。”她吃力地说着,尽是怠倦,“为甚么不是子谦……他到底在那里,为甚么不返来找我?”
颜惜月看着她薄弱的背影,踌躇了一下,说道:“他早已归天了,你真的不晓得吗?”
颜惜月放下遮挡眼睛的手,劈面的山崖上已经空无一物,但黢黑的松枝上方,却有一点绯红的光悄悄浮动。
颜惜月循着它的踪迹掠过一座又一座山峦,穿过幽黑深林,踏过酷寒山溪,直追到夜色殆尽,东方微明。最后一道高崖就在面前,西风荡荡,吹得人肌骨生寒。她已然精疲力尽,但见莲华飞到绝壁绝顶倏然下坠,当即奋不顾身地扑掠向下,袖间银索斜射缠住崖间松树,身子便在风中来回摇摆。
他冷哂,语声安静地不起一丝波纹,“过了忘川,前尘旧事俱已忘记。你早该去往循环,却在此化为怨鬼,莫非想要永久不得循环?”
恰是之前小夏佩带的那颗珠子。
“那也能够把珠子埋在山里,凭甚么要被你收为己有?”颜惜月纵身掠到他近前,微微扬起下颔看他。半伸出绝壁的松枝在风中起伏,他却还是身姿矗立,站得安稳。
讶异间,黑衣男人抬起手,那点红光好似还沉沦那处,盘桓好久以后,才渐渐飞到他身前。
“仿佛是树妖。”颜惜月持着剑来到她身侧,看了看那堆枯叶残灰,“它想篡夺你身上的珠子,这东西,到底有甚么用?”
颜惜月滞了滞,不信赖地盯着他,道:“那你要将它带走?我又不知你到底是甚么来源……”
子谦双臂暴长,化为扭曲的树枝缠住了剑锋。颜惜月左指挽诀,半空中的七盏莲华会聚成火焰,飞扑进藤蔓根部。
“入了循环我也找不到子谦了……”小夏以血红的眼睛幽幽看着颜惜月,祈问道,“他……是如何归天的?”
可惜他置若罔闻,还是伸出了手,轻摸了它一下。
“不成能!”她咬牙切齿,声音竟变得嘶哑沉重,与本来判如两人。
“不说清楚又要走?!”颜惜月眼含愠怒紧追不舍。寒月下,他在苍松翠柏间潇然穿掠,背后的剑光洒落一地星辉。
“砰”的一声巨响,窗棂四散飞出,碎屑中七盏莲华凝集如箭,直射向子谦肩后。他霍然回身,一刹时肋下又钻出无数条藤蔓,啸叫着卷成旋涡,想将莲华狠狠搅碎。
颜惜月硬下心肠,持续道:“很多年前,他就已经归天,你何必还滞留在这里?他不会返来了,小夏,你也该赴往鬼域,早日归入循环……”
“你还觉得他是陆子谦?”
男人看了看颜惜月,颜惜月游移了一下,答道:“分开你不久以后,陆子谦就碰到不测而死,都没来得及跟家人提及过你。”
她足点山崖刚想出剑,却听有物自火线破空而来,寒意四起间,一道耀目金光紧贴着她的脸颊飞过,毫不断顿地正中小夏手掌。
“又是你!”颜惜月惊诧地望着那人。他似是低眉瞥了她一眼,随后身影一动,便呈现在了她近前的枯松上。
她的眼里尽是血红,神采煞白,青紫色的斑痕已经爬满脸颊,一头青丝倏然散飞,如无数触须在夜色中伸开。
颜惜月挽剑一挡缓慢后退,小夏青丝暴长,如海草般卷向颜惜月。七盏莲华缓慢飞来,弧光过处,青丝寸寸断落。但是小夏不顾统统地再度扑来,颜惜月背后已是陡坡,她仰身一倒已无退路,如流星般直坠下去。
“别说了!别说了!甚么鬼域?甚么循环?我只晓得他要我在山里等着,那里都不去!”光影下的小夏重重地喘气着,本来娇美的脸颊上垂垂闪现青紫色斑痕,条条缕缕,状如蛛网。
小夏被胸前的利剑穿透了,收回痛苦的嘶叫。
狼籍的长发披覆了小夏的脸庞,她好似已被抽去了全数精力,隔了好久才衰弱地笑:“我觉得,就算他死了,也会像我一样,忘不了许下的承诺,终究还会回到这里,找我……他说过,不喜好城里的繁闹,情愿与我一起住在山中,再开个酒馆,请他的老友们过来喝我酿的酒……”
“禽兽禽兽!”莲华又羞又恼,狠命朝他撞了畴昔。蓝光流转中,他惊诧之余反身掠出,却正踏断了足下松枝。颜惜月才收回半声惊叫,就已经坠向深渺山底。
莲华工致地穿过藤叶裂缝,颜惜月自窗外飞剑直入,藤蔓盘曲侧重又卷向她的腰身。她剑光一闪,斩落数条藤蔓,子谦眉间厉色突现,背后钻出更加细弱的树藤,一下子将小夏的项链卷了过来。
男人侧过脸,眼里有沉寂星芒。“没看到她的灵魂已去往地府了吗?”
“有妖有妖!”莲华在四周飞来飞去。颜惜月的心为之一沉,屏住呼吸昂首往上看。
熊熊的蓝色光焰转眼燃起,子谦的心口突变乌黑,哀嚎着连连发展,枯叶散落飞旋。
“这是穆棱东珠,对于凡人而言只是装潢,并无甚么感化。但在夜间可吸纳星月光彩,妖类如果获得了此物,对修炼大有裨益。”
颜惜月落在岩石间,喘气着昂首。
小夏牵动唇角,似是想要笑,但是泪水却涟涟而下,从充满瘢痕的脸上滑落。
有黑影覆压于上方。
小夏震了震,那刹时仿佛停止了呼吸。颜惜月等了半晌,她却始终未曾出声,也未曾转头,就像泥塑普通站在不竭摇摆的灯影里。
风声凄厉,枝桠在身下缓慢断裂,小夏的灰影亦紧追而来,在半空中探爪伸向她的双目。
小夏的手掌被那金光射穿,暴露森森白骨。她惨叫着,发疯般再度出掌,又一道金光快速飞来。这一次,直接射进了她的胸膛,将她死死钉在了峻峭的山崖上。
她板滞地俯身捡拾起珠子,紧紧攥在手中。
小夏的手微微发颤,她渐渐朝前走了几步,屋前的灯笼还在风中悄悄闲逛,投下变幻的微光。
东方云层透亮,赤彤色朝阳耀出千万道光芒,映照于他的晶莹眼眸。
火线是莽莽青山,那身影却忽而腾空斜掠,在山岩绝顶消逝了踪迹。颜惜月身形一顿,急唤:“小七!”
颜惜月震剑脱手,虹光覆盖之下,子谦身上的藤蔓尽数伸直,垂垂被七盏莲华的蓝光燃遍满身。在他的哀嚎声中,小夏惨白着脸想要上前,却被颜惜月敏捷禁止。
肆意暴长的树藤攫住了小夏的项链。
“你也早就死了,跟那些贩子一样,死在山洪中,是不是?!”颜惜月提大声音,将剑缓缓提起,剑锋模糊颤抖,寒光烁烁。“去该去的处所吧,别再留在这里苦等!”
“我没有死,我不是鬼!”小夏怒喊着,霍然转头。
夜空下,那道光痕曳出长长的陈迹,终究与银河汇合,然后隐没不见。
他翻掌将红珠支出,颜惜月见状,忍不住发声:“这是小夏的东西,你不能带走!”
“爹爹死了,他走了,只要我一小我留在这里……我那里也不去,但是山洪来了,隆隆的水夹着石头从山上冲下,我逃不了……”
“莫非还要放在这里,让那些树妖狐精夺去?”他说着,身形已倏然掠向远处沉翠山峦。
她惊叫着挣扎,但尖长如细爪的叶子飞速伸展,将那绯红色的珍珠死死裹住,猛地拽向火线。
刺在她胸口的剑金光愈亮,顷刻间化作万千星芒,缓慢地穿透她满身。小夏痛苦地挣扎着,长发混乱飞起,脸上的紫色瘢痕却垂垂消逝。金色星芒越来越盛,突然耀亮夜色,裹挟着一小团灿白的光,直飞向悠远的苍穹。
因而,正撞上他俯视的目光。
浅金色的光晕如水云浮涌,那三把小剑就像是有生命的鱼,在空灵澄净中来回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