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些,燕娘没情没兴,走到后园丈夫的书房中闲散闲散,见床头上有一个乌帕儿,内边结着一件东西。翻开看时,是一块银子,认得是昨日称与奶娘的。又把乌帕细心审看,清楚是奶娘一贯包头的。又见床头上有一本小书,拿起来揭开看时,是一本春书,竟呆了一时。燕娘向来见奶娘有几分姿色,恐怕丈夫勾搭,不时在心。何况自从出产以后,丈夫不时在外边安息,心中早有迷惑。现在见了这些赃证,即沉吟暗想道:此银是我昨日称与奶娘的,缘何到在其间?况此春书专写男女做事,何故倒瞒着我,不拿到我房中,反放在孤身独卧的床上枕边?这帕儿清楚是淫妇盘头的,这书儿清楚是我那王八看了做事的。袖了返来,一面走,一面肝火儿往太阳里爆出来。

姚三官去后,鲍良取出银包,称了一钱人事包好,等待姚三官转来,唱一个喏儿,双手送去,说道:“这菲敬聊当一壶酒,万乞姚大叔周旋。今后做了近邻,还要不时相请。”姚三欢欢乐喜收了出来,见梅翰林独坐在后厅,便近前说道:“前三月间来卖鲤鱼的鲍良,要赁老爷后门空房,做些豆腐心机。小人晓得此人向来忠诚,老爷后门,未免虚检,赁与此人住了,也可放心。”梅翰林传闻是前卖鲤鱼的,便投了情意,又传闻是忠诚的,回言道:“既是忠诚的,叫他来住便是,只要谨慎看管。”

次早,奶公起来,想道:婆子约我昨日拿银,昨日因有事不去,谅必称到手了。今早餐米俱无,可拿来籴米买柴,过分几日又处。走到宫家门首,恰是拂晓时候,看他门外有一个死尸挂着,吃了一惊,连打几个寒噤,缩退了十余步,那寒毛就如旗杆儿普通竖起来。人定睛一望,“这却像我家婆模样。”正在惶恐迷惑,周才出来开门,见门儿到处不关,想道:昨日大爷返来,竟忘关了门儿,好不谨慎。一头走出大门,昂首一看,叫一声道:“阿呀!不好了,奶娘吊死在这里了。”飞跑回身到燕娘房首,叫一声道:“大娘,不好了,奶娘吊死在外边了!”飞也去叫自家家婆出来,相帮解绳。只见奶公在外边哭叫:“四邻八舍,我的老婆缢死在这里了,不幸不幸!”周才叫老婆抱了下身,本身上凳去解那结儿,被头喉卡满,如何解得?飞跑进内,拿了刀儿出来,堵截了绳,放了下来。

奶娘愤恚不过,轰轰的走过房来,对了燕娘的耳朵连声高叫道:“啐,啐,啐!你把女儿一个个活活地灭顶了,倒骂我恶。我离了老公三个年初,闻声你夜夜抱了老公做事,倒骂我淫,你的春梦儿竟不醒了。”燕娘就一掌打来,奶娘也一掌打去。燕娘伸一手来抓奶娘的头发,被头上线针一扎,放了一空。奶娘也赶紧伸手,拿着燕娘的鬓儿,拔了一番,倒拔去很多鬓发。

看官们,你道奶娘的帕儿如何忽在书房?只是以日早间寿春拿了玩耍,宫芳抱到书房,放下在那边。这日宫芳到朋友家去,不料自家有了妒妇,生出一番大祸。恰是:

一梦能教鱼有命,片言改业腐立室。

邻居垂垂堆积,旁观的甚多。里边跷脚丫头,因昨日燕娘与奶娘不吃夜膳,丫头将油腻多吃了些,方才起来,到马子边解手,闻声一声“奶娘吊死了”,就不开马子,忍了一包水屎,走到楼梯脚边,却忍不住,一包水泄屎儿撒出在地,竟到外边来看。

题词:

奶娘拭拭眼泪,拾起看时,公然是本身盘头的帕儿,想道:这书儿在书房中不干我事,这帕儿是我昨日结了银子放在枕边,何故落在彼处?现在凭燕娘数落,也不回她,只是细想一番,想不着,只得低声去问跷脚丫头。莲女回报导:“我那里晓得你们的事体。”奶娘见莲女回言冒昧,不敢再问,想道:等宫大爷返来,问他便知明白。待她有力量便骂,只不睬她罢了。燕娘见奶娘冷静无言,又骂道:“见了赃证塞了嘴儿,本来夹了丫儿坐着。现在还瞒得哪个?”骂到厥后,见奶娘不对理,越骂得欢畅,竟把恶妇娼根、淫妇娼根都搬了出来。

次日入城寻店,但见俱是开满的,竟然没有空房。踏来踏去,想道:梅翰林后门楼但是空的,湾入弄中不过一丈之路,不为幽僻。况豆腐店不比别店,来的不过近邻之处,开过三五日,主顾天然都来。一边计,一边已走到梅府门首。刚好姚三官担了腐篮走出来,要往街坊买腐,瞥见鲍良,问道:“鲍阿哥,本日来此,可又有鱼么?”鲍良道:“没有。因我家婆子道捉鱼买卖杀生害命,今要改业开个腐店糊口。因大街无房,想及你们府中后门,但是空的?今要认住,特来求见姚大叔,烦姚大叔在老爷面前便方便利。”姚三官道:“府中后门果是空的,老爷道不谨慎,常要招人赁住。因恐住人不好,反加不谨,是以不果。如果你来,我对老爷说了,谅是肯的。你且在石凳上坐坐,我买了豆腐就来。”

妇悍夫多辱,儿骄父有冤。

奶娘等燕娘早餐今后,乘间提及家公来此,因缺柴少米,要求主母还些银子用用,万乞主母应应急儿。燕娘见说,即去拜匣中取出银包,称起一块,有五钱重,递与奶娘。奶娘接了,即走过本身房中,将包头的乌帕包了,打一个结儿,放在床头枕边。次日早间奶公不来拿银,奶娘也不在心。

周才忙去寻仆人宫芳,寻着在朋友家笑话。周才晓事,近前叫道:“大爷,老爹有话要说,请大爷即速归去。”宫芳道:“老爹有恁的话?”周才道:“大爷归去便知。”宫芳别了朋友,走出弄坊,周才附耳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宫芳听了,点头跌足道:“唔!可爱那不贤的妇人,又做出事来了!”忙到门前,人丛里挨进墙门,一头去见爹娘。

话分两端。且说燕娘出产满月今后,寿春奶娘的家公起早走来,对婆子说,要主家称些银子用用。奶娘道:“待我对主母说了,称起在此。你明早来拿。”奶公去了。

下午,鲍良写了租契,称了租银,别的一分小包,送与姚三,竟已成了。购置些豆腐家伙,移进城来。开了几日,那邻家都到他店中买腐,公然兴头。恰是:

但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那燕娘在床上也闻声一声“奶娘缢死了”,忙忙穿衣起来,清算些金饰银子带在腰边,走下楼来。一脚踏着水泄屎儿,溜了一跌,跌得屁股疼痛,爬起来,叫一声“嗳唷”,把手去挪一挪,摸着一把屎儿。将来一闻,是活臭的臭粪,也不暇去洗,将衫儿把手一揩,忙到后边开了后门,一溜儿到娘家去了。

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

本来燕娘开了后门,疏松了头发,穿一件随身旧衫,后边有很多臭屎,走到娘家,满门吃惊。逄年与田氏问她,她气喘吁吁地说不出声。田氏再三问她,她才扯过母亲到一角边去,说了两声,如此如此。逄年早已闻声,跌足道:“咳!好个女儿,不争气!如何好?”说了就往外走。走到半子家来,挨入墙门,忙忙进内。宫音道:“亲翁,此事怎了?”逄年道:“都是小女不贤,有累亲翁亲母。但是现在时世不好,倘一经官,便令媛也了账不来,人又吃了亏。须是放出主张,补救事体为妙。”一面叫周才到棺材铺中买一口棺来,把尸儿贮着;一面同半子邀奶公进内厅坐下,叫亲翁去邀了摆布十邻来。那摆布邻俱是小家,向来原是趋承官家的,一邀都到。请半子作速大班酒肴,设筵请众。

不幸一个红娘子,瞬息魂飞枉死城。

宫音见了儿子,顿足道:“好个孝敬的媳妇,做出事来,逃到娘家去了,害得我白叟家好苦!”宫芳道:“本来这不贤之妇已逃归去了。老父老母不要心慌,事已至此,不过是缢死的,料然不至偿命。只是又要用些银子。”未曾说完,只见丈人逄年已来看望。

内边两个白叟家闻声说奶娘缢死了,宫音仓猝摸衣不着,摸着老娘的衣裤穿了走出来。老娘也仓猝摸衣不着,摸得老公的衣裤,着了走出来。看时,只见墙门外拥堵了很多人,又闻声奶公连声哭叫道:“我的妻儿好苦嗄!不幸嗄!”宫音见了这个风景,捶胸顿足,将老娘扯了,竟自出来,感喟道:“咳!好个孝敬的儿子媳妇,她本身做事本身当,我们白叟家管不得这很多!”瞥见身上衣服都错穿了,方才换了转来。

寿春见打惶恐,哭得飞灰喧天。跷脚丫头抱了,忙到灶边房内,报知老爹老娘。宫音问道:“为何相打?”莲女道:“大娘道奶娘与大爷勾搭了,尽管骂,故此奶娘与大娘打闹。”宫音又问道:“勾搭但是真的,还是冤的?”莲女道:“本日大娘到书房,说道捉着赃证,不晓是真是假。”

右调《点绛唇》

此夜,宫芳在朋友家中吃酒,竟不返来。燕娘自家抱了寿春,喂些糕果,放在身边。奶娘单独上床睡了,想了一番,又哭一番,想道:我若明日竟自归家去了,她说我勾搭她的丈夫,做破了,无颜而去,我的家公道我做事不谨,被主母逐出,必定吵架,有口难分。欲要扔在其间,本日打了一番,宫大爷一贯惧内听妻,天然决不容我。便是宫大爷容我,我与恶妇是烟柴对赤眼,决住不得。万一明日逄老爹当真送官,累我家公用银,穷男人得性命,决然难保。何况靠人家做奶娘度日,有何出头日子?左思右想,不如尤殢了他,倒得个洁净。又低低咽咽哭了一番,又想道:我若死在房中,她就好遮藏粉饰。我到大门外去死了,轰动了邻居耳目,她天然亏损。又低低咽咽哭了一会,挨至半夜之时,闻声燕娘与莲女俱已熟睡,起来寻了一根绳儿,悄悄开了房门下楼来。一起把门儿悄悄开出,到大门檐下,竟缢死了。

§§§第三回逼杀红娘子妒妇叛逃

本来梅翰林单生一子,年只七岁,是头一次上学读书,特选仲春初三,是文昌生日开馆。要祷告文昌,牲醴俱已全备,只少一尾鲤鱼,已着管家们到街坊寻觅,不能刚巧。梅翰林领了儿子里边踱出来,意欲候接先生。走到门边,鲍良叫一声道:“梅老爷,买鱼嗄?”就把篮里的网儿提出,那鲤鱼便一跳跳入梅翰林槛中,连跃四五跃,有二尺余高。梅翰林见了,欢乐无极,想道:我儿本日上学,这清楚是鱼跃龙门之兆。何况我寻鲤鱼,现在送来刚巧。就叫小使进内,要夫人称银一两出来买鱼。小使进内,一刻儿拿了一块纹银出来。梅翰林也不称银,也不称鱼,竟递与鲍良。鲍良便打个喏儿,拿了网篮,一起出城,想道:我向来捉鱼没有本日如许造化,这清楚是桂娥的福分,方才抱了进门,就得这个彩头。而后鲍良日日捉鱼无益,积了四五两银子。

垂垂天明,鲍良到邻家讨些乳来放着,吃了早餐,又提了鱼网,拿个篮儿,到大河边。瞥见河中一处有很多水泡建议来,就立定了,放手一网打去。见网中来得豁辣,就脱衣下水去摸。摸着是一个大鱼,用力将网儿拖将起来,本来是个鲤鱼,约来竟有二十斤。鲍良打了两个寒噤,忙忙穿衣。河中有一只画船咿咿喔喔地摇来,那人瞥见,叫一声:“鲍阿哥,你本日造化,捉了这个大鱼。”鲍良昂首一看,本来是梅翰林府中的大叔姚三官,回言道:“便是,本日公然造化。叨教姚大叔往那里去?”姚三官道:“我们梅老爷的小官本日上学读书,去接相公开馆。这鱼我们府中要买,你可拿去我老爷买了,决不亏你的。”鲍良道:“既如此,我就去。”随即把篮盛了鱼。见鱼儿一跳一跃,把鱼网压在上面,一竟入城,走到梅府门前。

宫音佳耦随即走到燕娘房中,二人方才罢休。宫音道:“做奶娘的,也须识个凹凸,不道如许猖獗无礼。”奶娘回言道:“大娘狠狠地无端骂我,我实不甘心。”燕娘见公公面前难说,扯婆婆过一边去,数长数短,悄悄奉告。宫音道:“贤媳妇也须慎重些,使下人爱护才是。现在做一出,又一出,却不被人笑话。溺头胎女儿,跌坏了丫头;溺二胎女儿,几近灭顶了丈夫,千亏万亏,亏了外甥女救了这命。就是前番拿周也可省的,你定要如此,教我白叟家又费坏了一块银子。现在又是如许,竟不成一人家了。你看林家娶了令姐,不溺女,不华侈,不妒忌,家门更加畅旺。不道我两个白叟家,养了儿孙,娶了媳妇,希冀享安,现在倒老苦了。万望贤媳妇忍耐姑息些罢!”说完,两老自回房。见儿子媳妇不孝,相对苦楚,想起来不知如何成果,眼泪出了一番。

风和日丽,其中恰好斗芳巧。闲寻风情,花枝沉浸了。莺燕仍啼,何故书声悄?非同调。严师去了,兰室生荆草。

少顷,酒已完整,逄年劝世人吃个风花雪月,流星赶月,先送邻居俱是二两一封,打发散了。独留住了奶公,说道:“人已死了,不成复活。你呼天叫地,也是无益。纵使经官,不过用些银子,好了世人,不如你自家得些罢了。”随即拿出二十两银子放在桌上。一个穷汉,见了白白的银子,天然口软,冒充作势,又添了十两。夜深之间,要奶公领了尸棺,着管家们抬了,竟去安葬。此一番,宫音又用去了多少银子。

且说寿春到七岁,请一名先生在家读书,取名宫榜。方才拜了先生,开得簿面,便哭将起来,口中连声说道:“我要妈妈嗳,我要妈妈嗳。”哭了半日。燕娘叫跷脚丫头抱了出来。今后老是读一日倒歇两日。读得一年,一本“赵钱孙李”,读不到《百家姓》终罢了。

到三月初二,是桂娥满月。鲍良买些酒肉财马,向五圣神前烧个福纸,又买些素面,斋敬观音。是夜,单氏睡去,见家中满屋有水,又见观音领了一个大鱼,跟着很多小鱼,到床边叮咛道:“你家抱一小龙在此,鱼儿日日来朝,今后可莫要捉它,放了它的命罢。”说完,那麈尾一挥,鱼儿都游去了。桂娥在床上撒出一泡尿来,单氏惊醒,本来是梦,就唤醒丈夫,说方才梦见如此如此。鲍良道:“这也希奇,我也方才在此做这梦儿,被你唤醒了。”单氏道:“宁信其有,莫信其无。我向来焚香拜佛,天然显应。况捉鱼的买卖,杀生害命,公然不好。现在必须改业。莫若开一豆腐店儿,腐浆水可当乳,免得日日往邻家讨乳不便。有了腐浆,再用些糕果,桂娥便可度日,我们又可糊口,这是长便之业。”鲍良道:“如此果好。明日初三是好日子,我就去城中寻一所店房,移去开张便是。只是豆腐我未曾会做,须雇一小我做方好。”单氏道:“我娘产业初是开豆腐店的,我从小晓得会做,不须雇人。”鲍良道:“如此非常妙了。”

走到房中,便捉鸡骂狗说道:“做妇人家的,也该存三分廉耻。把别人的老公扯来自家身上留着,好不识羞!还亏你的老脸凑看些春书故事儿,普通做事。我雇你在此,要你扶养我的儿子,莫非要你勾搭我的老公?”奶娘闻声,开初骂时,还摸不着头,听到后边这两句,道:“清楚是骂我了。这话那里提及?”回言道:“大娘,彼苍白日,莫要屈骂了人。若做如许活动的,天雷打杀了我。”燕娘道:“那天雷不来管你如许事儿。现在这活动作也做去了,发恁么咒儿?”奶娘鼻涕眼泪一齐滚下,道:“哪个瞥见,叫他来对理!”燕娘道:“你还要嘴硬?这东西是飞到他书房里去的?”把帕儿、书儿袖中撒将出来,撒在楼板地上。

那燕娘只道公婆来帮她骂奶娘,打奶娘,现在反说了本身一番,非常绝望,又骂奶娘道:“你不要慌,你打得我好。少刻宫大爷返来,对他说知,要他明日告官究治。他如果偏疼护你,我到娘家去,叫我爹爹送官,决不饶你。”

姚三讨了动静,即回身出来,对鲍良道:“老爷已应允了,你可择日移来。”鲍良道:“不知每月要租银多少?”姚三道:“谅来不过四钱一月。你可先拿四钱来成了。今后我家老爷是非论的,只要看管谨慎。”鲍良道:“这不必言,住了是我的事了。”别过。

天还未明,单氏点起灯来看时,只见端端方正、秀娟秀丽的好一个孩子,欢乐无极。又见内里包着一个绣谱,固然油透,但觉彩色煌煌。鲍良道:“此必是富朱紫家女儿,因多了,故此丢弃,可将绣谱存着,今后或有相逢也未可知。”单氏解下诱谱,将血孩紧紧抱在怀里,温存一晌,那血孩竟嗤嗤地睡去了。单氏道:“替她取个名。”鲍良道:“今后招个折桂的丈夫,叫桂娥何如?”单氏道:“便是。”

逐去好先生顽儿肆志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