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宋公竟是如此重情仁厚之人,实在可贵啊!”无恤拊掌大笑,眼中忽地闪过一抹不易发觉的亮光。
刚才在我打量他们的时候,这两人一样也在打量着我。现在我大风雅方地请他们进屋,他们相视一眼反而踌躇了。
我再施一礼,浅笑道:“将军可知卫国灵公曾有宠臣弥氏子瑕?”
“两位请先出去歇歇脚吧!”我翻开大门,侧身站在了门边。
备注:(1)公孙得:宋元公曾孙,宋景公无子便将公孙得养在宫中为嗣。
竹门外站着一高一矮两个男人。高个的年纪稍长些,浓眉大眼,肩背刻薄,一件利落的青色长袍没有一点装潢。矮个的男人面孔清秀,身量薄弱,乍一看觉得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细看了才发明他眼角旁有几条难掩的褶皱。
“弥子瑕获宠于灵公时,曾将一枚咬过的蜜桃拿与灵公分享。灵公言,‘爱我哉!忘其口而念我。’而后弥子瑕得宠,灵公却以剩桃辱君之罪,惩办了他。君心变了,之前的好也会变成坏。君臣之间一旦有了猜忌,就再也不成能回到畴前。宋公招将军归宋,不是感念向氏旧功,他是要诱杀将军,告终后患!”
“咚咚咚——”草堂的竹门上俄然传来清脆的叩门声。
互换我?这是甚么意义?!我转头朝无恤看去。
此人从进屋到现在已经喝了四大碗烧酎,虽说面色无恙,但说话的声音较着比刚开端高了很多。无恤请他喝酒不过是想叫他卸下心防,再招揽他为赵氏效命,不过看他现在这副喜不自禁的模样,想来他对宋国还是有难舍之情。
“仆人家,过路之人想讨口水喝。”门别传来一个降落的男声。
宋国向氏与晋国赵氏、齐国陈氏、卫国孔氏一样都是执掌一国军政大权的卿族,现在各国卿族与国君之间都已势如水火。齐侯与陈氏相争以惨败告终,但宋公却不测埠在君臣之战中获得了胜利。向氏一族在败北后纷繁逃出宋国,而勇猛善战的向氏兄弟则成了各国争抢的将才。
现在,向巢的惊奇程度完整不亚于我和无恤,他猛地放下酒碗,几步走到谋士罗身前将他拉了起来:“罗,你这是在做甚么?!”
“呃,鄙人失礼了。”男人脸一红,转头朝身后的高个男人看去。
我被他看得有些迷惑,这时无恤提着一桶水从我身后走了上来:“两位出去坐吧!这是我家妇人。”
这类场合之下,妇人开口说话本就失礼,再加上贵贱有别,向巢一时候不知该如何答复,便转头看向无恤。
“女人一小我住在这里吗?我们方才仿佛还听到了男人的声音……””矮个子的男人盯着我的脸,竟模糊有一丝惊骇之色。
窗棂外,细雨还是,案几前三人对饮高谈。
无恤早就发觉到了我的不耐,但他笑而不语只几次表示我替客人提勺斟酒。
谋士罗昂首看了一眼向巢,然后清了清嗓子对无恤道:“家主有令媛玉璜一件,愿与先生互换此妇。”说着他将视野转投到了我身上。
“好。”我套上绣鞋,几步走到大门前取下了斜杠在门上的木条。
我心中一顿,赶紧起家朝屋里看去。无恤一手拿着竹笠,一手提着蓑衣从竹帘后走了出来:“门外何人?”他大声问道。
现在,司马向魋已被陈恒支出帐下,齐国、鲁国、吴国、越都城在争夺把这左师将军向巢支出麾下,而无恤必然是认出了向巢,才会这么热忱地接待他们。想到这里,我的表情俄然畅快了起来。无恤巧揽将才,我挽袖添酒,在他描画的将来里,或许这就是我们最安静最平常的一日吧!
“吾国君上乃仁德取信之君。当日,他派向某出兵讨伐罪弟向魋时,就曾承诺平乱以后免罪于我,巢此番返国将复任左师之职!”向巢接过酒碗,志气满满地回道。
本年夏初,宋国向氏兄弟反叛,宋公率兵与向魋、向巢战于曹国旧地。而后,宋公大胜,司马向魋逃到了齐国,其兄向巢逃到了鲁国。面前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恰是流亡鲁地的宋国六卿之一——左师将军向巢,而他身边这个面孔文秀的矮个男人便是他昔日的旧部谋士罗。
“家主,公孙得(1)虽爱美玉,但更爱美人。高先生之妇乃人间少有的才子,公孙得若收了她,定然不会再回绝您的要求。何况玉不会说话,人却可巧舌,家主既然执意返国,总得为本身谋一条退路。”谋士罗一口气说了一大通,向巢似是被他说动,握着谋士罗的手便松了。谋士罗趁机俯身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了一块半尺长莹白水润的玉璜递到了无恤面前:“高先生辞吐非常,学问博远,如成心退隐为官,家主可代为保举吾国国君。这是令媛玉璜一件,还望先生收下!”
无恤这话一出,向巢和谋士罗愈发怔愣了。
宋公若对向巢网开一面减免了他的罪恶,那他的确值得无恤赞一声仁德。不过,若说他要让向巢返国重掌兵权,那无恤的这句奖饰的背后恐怕另有深意。
“戋戋一妇人尔,还望先生三思!”朱紫与百姓之间夺妻、买妻之举实属平常,因此谋士罗虽遭无恤回绝却还是不舍不弃。
我正兴趣勃勃地要看无恤如何压服向巢为赵氏所用,一旁的矮个子谋士罗俄然跪坐着今后退了两步冲无恤俯身行了一个大礼:“鄙有一请,还望高先生应允!”
“无妨,将军无需介怀。”无恤将我招致身边,笑着朝向巢摆了摆手。
“那小弟便要恭喜向将军了!”无恤长眉一挑笑着从我手中取过酒勺,亲身给向巢斟满了酒碗,“不知将军返国后,贵国国君对将军又有何安排?”
无恤三指扣着碗沿,笑着问向巢:“这么说,向将军此番离鲁西行,是要回到宋国持续为宋公效命?”
“恰是。”向巢笑着端起手边酒碗抬头一饮而尽,“巢乃一介莽夫,当初被胞弟调拨乃至犯下弥天大罪。本来觉得此生再不得踏足故国半步,哈哈哈,没想到前日君上竟派人送来了特赦令。”向巢一脸冲动地将手中的空碗递到了我面前。
开门前,无恤明显说要快些打发了这两人。可这会儿,他替二人装满了水囊后,竟然客客气气地把人请进了屋。以后,又不知从那里找出了两坛陈年的烧酎,说要与这二人痛饮一番。
草堂内里就有能够取水的湖泊,这报酬甚么要拍门求水呢?我转头看着无恤小声道:“我们不会赶上打家劫舍的盗匪了吧?”
时人夏季喝酒多以甜爽的甘醴、清沥为主,而烧酎乃重酿之酒,其味辛辣,其性醇厚,少饮可驱寒辟邪,多饮却极易醉人。朱紫家中,饮夏季冻酒喜用大口深底的黑漆耳杯,啜饮烧酎时则会特地换上浅底厚璧的耳杯,防的便是来宾多饮醉酒。现在,草堂当中只要百姓家中喝水用的大碗,而我每次斟酒又必至碗沿,是以三巡过后,这二人都已有了些醉意。
无恤哈哈一笑,俯身将手里的竹笠和蓑衣放在了地上:“落星湖的湖水是红色的,此人定是不敢喝,才来讨要净水的。你去开门吧,我去井里打桶净水,快快打发了就是。”
我昂首看向无恤,无恤扬起嘴角朝我微微一点头。心领神会以后,我便对着向巢款款行了一礼,道:“贱妇大胆,敢请将军临行前再听贱妇几句闲言。”
高个男人浅笑着朝无恤抱拳一礼:“叨扰了。”
我原想着本日要与他安温馨静地厮守一日,即便只和他牵动手干坐一日,我都情愿。可现在,我竟然坐在这里替两个陌生人斟酒,而这两小我明显没有要分开的意义。
“罗,不要再多说了!”向巢一拍谋士罗的肩,抬手朝无恤抱拳一礼:“士罗醉酒无礼,叫先生见笑了!”
宋国向氏之乱是司马向魋引发的,向巢虽说是他的哥哥,但为人忠勇,宋公在内哄之初便派他亲身剿杀胞弟向魋。他尽忠职守,一起率兵将向魋赶到了曹国的故城。但内哄将息之时,却不知为何又被向魋压服,领军进入曹城与宋公反戈相向。
“朱紫果然是喝醉了!”无恤看着满脸通红的谋士罗笑着摇了点头,“抱愧!吾妇令媛不换。”
“那将军可知,弥子瑕死前曾犯下‘余桃之罪’?”
“二位请!”无恤笑着一点头将两人让了出来。
草堂以内的氛围一下子变得难堪奥妙起来,向巢因而再施一礼欲与无恤告别。
男人喝醉了酒,嘴巴就不紧了。无恤几番摸索之下,这高矮两人的身份便暴露无遗了。
无恤笑言道:“将军欲赠我令媛之璜,我这妇人亦有令媛之言相赠。向将军,无妨听上一听。”
“这……”向巢看向身边的谋士罗,谋士罗抬手一礼道:“愿闻其详。”
无恤看了向巢一眼,笑着对谋士罗道:“鄙乃山野之人,如有甚么能帮得上忙的,但说便是。”
“曾有耳闻。”向巢猜疑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