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天枢积年来的密报都存在这里。你待会儿出来拉紧我的手，我们先找到石梯，上了石梯再把洞壁上的铜灯都点上。不然里头太黑，万一踩空了，是会要性命的。”
“这是鲁国公输班制的玉螺锁，这是开锁油，你开的时候别太用力，若拧碎了，还要送回鲁国去修。”
“这就‘锁心楼’的钥匙？”我掂动手中沉甸甸青玉螺又惊又疑。
洞门一开，雪地上刺目标阳光扎得我一下就闭上了眼睛：“天还没黑呢，你如何就来接我了？扎得我眼睛痛！”
我手持火把沿着石梯谨慎翼翼地往上爬去，越往上，风声越大，越往上，越是心惊。这石梯极陡极冷，一级级往上，好似永久没有绝顶。
“好甚么呀？你看得清路吗？”我话没说完，面前的人已经纵身跃下石阶，消逝在了黑暗里。我点头自嘲一笑，心道，本身如许低劣的剑术竟然还敢同他如许的妙手对招，果然是活腻了。
走了约莫半个时候，山道眼看就要走到底了，于安带我绕过一棵参天的雪松，那山洞就豁然呈现在我面前。它高嵌在一面岩壁之上，洞顶的青石岩上还垂着几十根一尺多长的冰凌。洞口被大石封堵，只留一扇青铜大门，门上一把极精美的青铜长锁。
“他们请你吃酒了？”
“你晓得的倒是很清楚，这里你常常来吗？”我从箱子里捞起一卷竹简，顺手抖开。
“嗯，也行。”
“乾主，‘锁心楼’里碰上甚么看不懂的，记得来问我。”五音端起案几上的热水，笑着饮了一口。
“山路滑，入夜了，我来接你。”于安把火把交到我手上。
他微微一笑，回身朝洞口走去。
“于安，我之前有没有夸过你声音好听？”我谨慎翼翼地趴下石梯。
“阿拾，我从没想过要杀你。”黑暗中，他的声音有些发涩。
“给找了个大夫家的嫡女，但四儿自幼待我情深，董石也该是我的嫡子。”
“嗯。”
“这么快就入夜了呀！你等等我，我看完这一卷就下来！”我眼不离卷，随口喊了一句。
第五日，我正在翻看楚国的几只木箱时，于安翻开了洞门。
“你刚回新绛那会儿，卿相就没让你娶别家大夫的女儿？”
“这洞有那么大嘛，踩空了还会摔死人？”
此时，谷中积雪早已尽褪，可山上却还是一片冰雪天下。玉屑似的雪末儿在面前疏疏地飘着，不知是来自空中，还是枝梢。脚下的路结着薄薄的一层冰，一踩就碎，咔嚓咔嚓，伴着我们一起往山腰走去。
锁心楼，锁心楼，我觉得世人丁中的“锁心楼”定是震卦院中那间盖青瓦的二层小楼。可哪知，于安带着我一溜出了震卦的后门，一口气沿着门外上山的小道走了五六里路。
“这些箱子里装的是甚么？”我踩着石阶踏上第一层平台，这里整整齐齐摞放着三十几只大木箱子。
“这里就是‘锁心楼’？”我站在山洞面前昂首瞻仰，洞口顶上那些银条儿似的冰晶在阳光下闪动着刺眼的光芒。
“你想找甚么，我能够帮你一起找。”
“先闭上吧，我背你走一段。”于安俯身不由分辩地将我背了起来，“你客岁事末如何过的？”
于安一愣，顿了顿道：“如何能够常来，只蒙着眼被五音带出去两次。那两次也只帮着理了理上面两层的箱子。明天，我既自告奋勇要陪你来，总要先跟震主探听好洞里的布局。”
于安走后，我翻开智氏的几只箱子看了看，又翻开赵氏的几只箱子翻了翻。智氏的很多事情，我在秦国就早有所闻，因为毕竟它是晋国仅次于赵氏的大族，秦人体贴它的行动不敷为奇。而赵氏的箱子里，对赵鞅一宗记录甚少，多的都是旁系小宗的密事。六卿之乱产生在十几年前，若想查明阿娘的出身，我恐怕获得最高层的羊皮卷上去找。
五音的伤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好了，可这三月卧床昏倒，她人也瘦了，皮也松了。再见她时，她虽用蕙草油梳了光滑的高髻，也敷了厚粉，涂了口脂，但一个女人一旦开端朽迈，便催枯拉朽，势不成挡，就彷如夏末天井里的红芍，花虽犹立枝头，可只要悄悄扯下一瓣，其他的花瓣便会哗啦啦落地，只剩下早已**的一枚花心。
于安没有回应，只拉了我的手道：“我们走吧！”
“没，叫几个小毛孩把我的干粮都抢跑了，饿了我整整一天。”
“好。”我起家，两个佩剑的男人替我们翻开了房门。
“没如何过，四儿有了身孕，就简朴备了些酒祭奠了董氏先祖。”
我一听，扑哧一声就笑了：“对不起甚么呀，我还要谢足下不杀之恩呢！”
“你出来看了就晓得了。”
“嗯，好……我走了。”
“那我走了。”于安回身走了两步，俄然转头又道，“明天早晨，对不起……”
“好。”于安应了我一声，温文清雅的声音在山洞里悠悠荡开。
我闭上眼睛，心越飘越远，身子越来越轻。碎冰之声垂垂远去，有风在我耳边梦话，阿拾，你此次归去，他若不能像之前那样待你，你就返来吧……
于安这么说时，我只当他言过实在。可等我们一盏盏点亮洞中的油灯时，一个庞大的洞窟呈现在了我前面。站在洞底昂首望去，只感觉半座山都被这岩洞掏空了似的。若赶上兵祸，在这里躲上七八百小我绝对不成题目。但“高大”只是其一，此处之以是被称为“楼”，是因为山洞当中有好几块庞大的青石平台，这些平台靠着左边的洞壁一阶阶降低，直往那看不到头的石顶而去，如同空中楼宇普通。
爬到第三层岩石台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从石梯上跳了下来。回身望去，洞底几点微小的灯光几不成见。
“不消了，我先随便翻翻。你明天谷里的事情多，不消陪我在这里耗着。你只要让阿羊给我送些水和吃的就好，等入夜了，我本身会下山的。”
“是啊，她八岁熟谙你，一爱便爱了那么多年，若讨情深，没人比得上她。”
“哦，你声音挺好听的。”我跳到他身前，笑嘻嘻地看着他。
我闭着眼睛趴在他肩上，想了想道：“客岁事末，我在从艾陵回宋国的路上，那天刚好颠末一个村庄，有人在村口祭祖，热烈得很。”
“这是近两年天枢收到的首要密函，按国名归整。晋国和齐国的多些，就又按氏族、大宗分类。”于安一边说一边翻开了手边的一只木箱，“这一箱是关于智氏的，密报誊写在竹简上，底下的是去潮气的柴炭和干絮，一年一换。等五年一到，再由总管五音和相干的主事舍掉一些不首要的动静，将首要的誊写在新的竹简或山羊皮上。你如果想找十几年前的动静，得再往上爬三层，那边有几箱山羊皮，几箱陶泥板，另有些琐细的竹简。”
五音看到赵鞅的复书时，脸上的神采无甚窜改。我向她索要“锁心楼”的钥匙时，她很利落地就将一枚青玉镂雕的海螺放在了我手上。
于安手持火把站在石梯的最末一级上等着我。
我看完手中的竹简，合上木箱，绕着岩石台一盏盏地吹灭洞中的油灯。
“你是很多问问，毕竟现在你才是天枢的总管，这里今后都要靠你打理。”我把手头的竹简卷了卷重新放回箱里，又昂首看了一眼高处大小不一的岩石平台，“这里的箱子比我设想的要多很多，我怕是要在这里耗上几天了。”
五音表示我将两副钥匙交给她，用此中一柄悄悄地插入玉螺，上推一格，左拧一格，两副材质、形状截然分歧的钥匙就奇妙地组合在了一起。
于安轻笑一声，没有说话，我因而又问：“那客岁事末，你是如何过的？”
“哼，你这小女人就是太叫真，实在有些事，晓得比不晓得更痛苦。你说对吗？巽主？”五音勾着嘴角，瞄向身边的于安。
这黑幽幽的山洞是天枢的“心”，这一个个箱子就是它出世以来统统的“影象”。它把它的欢愉，哀伤，光亮，卑鄙，全都藏在这里。而这一刻，我就站在它内心。
“这么快又岁末端啊。”我缓缓展开眼睛，可一见到光，眼睛还是不住地往外流眼泪。
“只可惜，我那套嫁衣才绣了一半，你们的婚礼我也没能插手。不然，也总有个亲人替她梳梳头发，穿穿鞋，陪她坐上那辆出嫁的马车……”我感喟着展开酸痛的眼睛，山路旁的雪松上飘下一阵水晶似的雪末，那雪末儿飞旋着，闪着夺目的光，一起飞进我的影象。
“你如果在洞里再多待几天，你的眼睛才真要废了。”于安伸手捂住我的眼睛，“明天是岁末，他们在我院子里烤了一只山猪，兑卦的歌女们也都来操琴歌舞扫兴，我想你喜好热烈就提早来接你了。”
日出入洞，月升下山，我在“锁心楼”里连续待了四日。
“没有。”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拿火把在他脸上晃了一圈，责怪道：“你此人如何如此开不得打趣？你呀，今后少说好听的话夸我，甚么有天赋，我将来如果对劲骄傲找人比剑，冤死了也算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