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少聪达,多大略。崔琰谓其兄朗曰:“君弟聪亮明允,刚断英特,非子所及也。”操闻而辟之,懿辞以风痹。操怒,欲收之,懿惧,就任。

建安十三年戊子,公元二零八年春,正月,司徒赵温辟曹操子丕。操表“温辟臣后辈,推举故不以实”,策免之。

刘备在荆州,访士于襄阳司马徽。徽曰:“儒生俗士,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豪杰。其间自有伏龙、凤雏。”备问为谁,曰:“诸葛孔明、庞士元也。”徐庶见备于新野,备器之。庶谓备曰:“诸葛孔明,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备曰:“君与俱来。”庶曰:“此人可就见,不成屈致也,将军宜屈驾顾之。”备由是诣亮,凡三往,乃见。因屏人曰:“汉室倾颓,奸臣窃命,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而智术浅短,遂用猖蹶,至于本日。然志犹未已,君谓计将安出?”亮曰:“今曹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成与争锋。孙权占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达为之用,此可与为援而不成图也。荆州并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以是资将军也。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抚和戎、越,结好孙权,内修政治,表面时变,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备曰:“善!”因而与亮情好日密。关羽、张飞不悦,备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愿诸君勿复言。”羽、飞乃止。

司马徽,清雅有知人之鉴。同县庞德公素有重名,徽兄事之。诸葛亮每至德公家,独拜床下,德公初不令止。德公从子统,少时朴钝,未有识者,惟德公与徽重之。德公常谓孔明为卧龙,士元为凤雏,德操为水鉴;故德操与刘备语而称之。

夏,六月,罢三公官,复置丞相、御史大夫。癸巳。以曹操为丞相。操以冀州别驾处置崔琰为丞相西曹掾,司空东曹掾陈留毛玠为丞相东曹掾,元城令河内司马朗为主簿,弟懿为文学掾,冀州主簿卢毓为法曹议令史。毓,植之子也。琰、玠并典推举,其所举用皆清正之士,虽于时有盛名而行不由本者,终莫得进。拔矮壮,斥华伪,进冲逊,抑阿党。由是天下之士莫不以廉节自励,虽贵宠之臣,舆服不敢过分,至乃长吏还者,垢面羸衣,独乘柴车,军吏入府,朝服徒行。吏洁于上,俗移于下。操闻之,叹曰:“用人如此,使天下人自治,吾复何为哉!”

权母吴氏疾笃,引见张昭等,属今后事而卒。

孝献天子庚

秋,七月,曹操南击刘表。

操使张辽屯长社,临发,军中有谋反者,夜,惊乱起火,一军尽扰。辽谓摆布曰:“勿动!是不一营尽反,必有造变者,欲以惊动听耳。”乃令军中:“其不反者安坐!”辽将亲兵数十人中陈而立,有顷,皆定,即得首谋者,杀之。辽在长社,于禁顿颍阴,乐进屯阳翟,三将任气,多共不协。操使司空主簿赵俨并参全军,每事训谕,遂相亲睦。

初,前将军马腾与镇西将军韩遂结为异姓兄弟,后以部曲相侵,更加仇敌。朝廷使司隶校尉钟繇、凉州刺史韦端和解之,征腾入屯槐里。曹操将征荆州,使张既说腾,令释部曲还朝,腾许之。已而更踌躇,既恐其为变,乃移诸县促储偫,二千石郊迎,腾不得已,发东。操表腾为卫尉,以其子超为偏将军,统其众,悉徙其家眷诣邺。

操之北伐也,刘备说刘表袭许,表不能用。及闻操还,表谓备曰:“不消君言,故为失此大会。”备曰:“今天下分裂,日寻兵戈,事会之来,岂有终究乎?若能应之于后者,则此未足为恨也。”

初,琅邪诸葛亮居住襄阳隆中,每自比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惟颍川徐庶与崔州平谓为信然。州平,烈之子也。

冬,十月,辛卯,有星孛于鹑尾。

曹操自将击高幹,留其世子丕守邺,使别驾处置崔琰傅之。操围壶关,三月,壶关降。高幹自入匈奴求救,单于不受。幹独与数骑亡,欲南奔荆州,上洛都尉王琰捕斩之,并州悉平。曹操使陈郡梁习以别部司马领并州刺史。时荒乱之馀,胡、狄雄张,吏民亡叛入其部落,兵家拥众,各为寇害。习到官,诱喻招纳,皆礼如其豪右,稍稍荐举,使诣幕府;豪右已尽,次发诸丁强觉得义从;又因雄师出征,令诸将分清觉得勇力。吏兵已去以后,稍移其家,前后送邺凡数万口;其不从命者,发兵致讨,斩首千数,降附者万计。单于恭敬,名王稽颡,伏侍供职,同于偏户。边疆清除,百姓布野,勤劝农桑,令行制止。长老称咏,觉得自所闻识,刺史未有如习者。习乃贡达名流,避地州界者河内常林、杨俊、王象、荀纬及太原王凌之徒,操悉觉得县长,后皆显名于世。初,山阳仲长统游学至并州,太高幹,幹善遇之,访以世事。统谓幹曰:“君有雄志而无雄才,好士而不能择人,所觉得君深戒也。”幹雅自多,不悦统言,统遂去之。幹死,荀彧举统为尚书郎。著论曰《昌言》,其言治乱,略曰:“豪杰之当天命者,未始有天下之分者也,无天下之分,故战役者竞起焉。角智者皆穷,角力者皆负,形不堪复伉,势不敷复校,乃始羁首系颈,就我之衔绁耳。及继体之时,豪杰之心既绝,士民之志已定,贵有常家,尊在一人。当此之时,虽下愚之才居之,犹能使恩同六合,威侔鬼神,周、孔数千无所复角其圣,贲、育百万无所复奋其勇矣。彼后嗣之愚主,见天下莫敢与之违,自谓若六合之不成亡也。乃奔其私嗜,骋其邪欲,君臣宣淫,高低同恶,荒废庶政,弃忘人物。信赖敬爱者,尽佞谄容说之人也;宠贵隆丰者,尽后妃姬妾之家也。遂至熬天下之脂膏,斫生民之骨髓,怨毒无聊,祸乱并起,中国扰攘,四夷侵叛,土崩崩溃,一朝而去,昔之为我哺乳之子孙者,今尽是我饮血之冠雠也。至于运徙势去,犹不憬悟者,难道繁华生不仁,沉湎致愚疾邪!存亡以之失代,治乱今后周复,天道常然之大数也。”

初,袁绍数遣使召田畴于无终,又即绶将军印,使安辑所统,畴皆拒之。及曹操定冀州,河间邢飆谓畴曰:“黄巾起来,二十馀年,海内鼎沸,百姓流浪。今闻曹公法律严。民厌乱矣,乱极则平,请以身先。”遂装回籍里。畴曰:“邢飆,天民之先觉者也。”操以飆为冀州处置。畴忿乌桓多杀其本郡冠盖,意欲讨之而力未能。操遣使辟畴,畴戒其门下趣治严。门人曰:“昔袁公慕君,礼命五至,君义不平。今曹公使一来而君若恐弗及者,何也?”畴笑曰:“此非君所识也。”遂随使者到军,拜为蓚令,随军次无终。

初,巴郡甘宁将僮客八百人归刘表,表儒人,不习军事,宁观表局势终必无成,恐一朝众散,并受其祸,欲东入吴。黄祖在夏口,军不得过,乃留,依祖三年,祖以凡人畜之。孙权击祖,祖军败走,权校尉凌操将兵急追之。宁善射,将兵在后,射杀操,祖由是得免。军罢,还营,待宁如初。祖都督苏飞数荐宁,祖不消。宁欲去,恐不免;飞乃白祖,以宁为邾长。宁遂亡奔孙权。周瑜、吕蒙共荐达之,权礼异,同于旧臣。宁献策于权曰:“今汉祚日微,曹操终为篡盗。南荆之地,山川形便,诚国之西势也。宁观刘表,虑既不远,儿子又劣,非能承业传基者也。至尊当早图之,不成后操。图之之计,宜先取黄祖。祖今昏耄已甚,财谷并乏,摆布贪纵,吏士心怨,舟船战具,顿废不修,怠于耕农,军没法伍。至尊今往,其破可必。一破祖军,鼓行而西,据楚关,局势弥广,便可渐规巴、蜀矣。”权深纳之。张昭时在坐,难曰:“今吴下业业,若军果行,恐必致乱。”宁谓昭曰:“国度以萧何之任付君,君居守而忧乱,奚以希慕前人乎!”权举酒属宁曰:“兴霸,本年行讨,如此酒矣,决以付卿。卿但当勉建方略,令必克祖,则卿之功,何嫌张长史之言乎!”

汉纪五十七(起柔兆阉茂,尽著雍困敦,凡三年)

曹操将击乌桓,诸将皆曰:“袁尚亡虏耳,蛮夷贪而无亲,岂能为尚用!今深切征之,刘备必说刘表以袭许,万一为变,事不成悔。”郭嘉曰:“公虽威震天下,胡恃其远,必不设备,因其无备,卒然击之,可幻灭也。且袁绍有恩于民夷,而尚兄弟保存。今四州之民,徒以威附,德施未加,舍而南征,尚因乌桓之资,招其死主之臣,胡人一动,民夷俱应,以生蹋顿之心,成凯觎之计,恐青、冀非己之有也。表坐谈客耳,自知才不敷以御备,重担之则恐不能制,轻任之则备不为用,虽虚国远征,公无忧矣。”操从之。行至易,郭嘉曰:“兵贵神速。今千里袭人,辎重多,难以趋利,且彼闻之,必为备。不如留辎重,轻兵兼道以出,掩其不料。”

秋,七月,武威太守张猛杀雍州刺史邯郸商;州兵讨诛之。猛,奂之子也。

昌豨复叛,操遣于禁讨斩之。

孙权击山贼麻、保二屯,平之。

是岁,孙权西击黄祖,虏其群众而还。

乙巳,黄巾杀济南王趕。

时方夏水雨,而滨海洿下,泞滞不通,虏亦遮守蹊要,军不得进。操患之,以问田畴。畴曰:“此道,秋夏每常有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难堪久矣。旧北平郡治在平冈,道出卢龙,达于柳城。自建武以来,陷坏断绝,垂二百载,而另有微径可从。今虏将以雄师当由无终,不得进而退,懈弛无备。若嘿回军,从卢龙口越白檀之险,出空虚之地,路近而便,掩其不备,蹋顿可不战而禽也。”操曰:“善!”乃引军还,而署大木表于水侧路傍曰:“方今夏暑,门路不通,且俟秋冬,乃复进军”。虏候骑见之,诚觉得雄师去也。

建安十二年丁亥,公元二零七年春,仲春,曹操自淳于还邺。丁酉,操奏封大功臣二十馀人,皆为列侯。因表万岁亭侯荀彧功状;三月,增封彧千户。又欲授以三公,彧使荀攸深自陈让,至于十数,乃止。

八月,曹操东讨海贼管承,至淳于,遣将乐进、李典击破之,承走入海岛。

权遂西击黄祖。祖横两蒙冲,挟守沔口,以拼闾大绁系石为砱,上有千人,以弩交射,飞矢雨下,军不得前。偏将军董袭与别部司马凌统俱为前部,各将敢死百人,人被两铠,乘大舸,突入蒙冲里。袭身以刀断两绁,蒙冲乃横流,大兵遂进。祖令都督陈就以水军逆战。平北都尉吕蒙勒前锋,亲枭就首。因而将士乘胜,水陆并进,傅其城,尽锐攻之,遂屠其城。祖挺身走,追斩之,虏其男女数万口。

八月,丁未,以光禄勋山阳郗虑为御史大夫。

是岁,立故琅邪王容子熙为琅邪王。齐、北海、阜陵、下邳、常山、甘陵、济阴、平原八国皆除。

乌桓乘天下乱,略有汉民十馀万户,袁绍皆立其酋豪为单于,以家人子为己女,妻焉。辽西乌桓蹋顿尤强,为绍所厚,故尚兄弟归之,数入塞为寇,欲助尚复故地。曹操将击之,凿平虏渠、泉州渠以通运。

十一月,曹操至易水,乌桓单于代郡普富卢、上郡那楼皆来贺。师还,论功行赏,以五百户封田畴为亭侯。畴曰:“吾始为刘公报仇,率众遁逃,志义不立,反觉得利,非本志也。”固让不受。操知其诚意,许而不夺。

操令畴将其众为乡导,上徐无山,堑山堙谷,五百馀里,经白檀,历平冈,步鲜卑庭,东指柳城。未至二百里,虏乃知之。尚、熙与蹋顿及辽西单于楼班、右北平单于能臣抵之等将数万骑逆军。八月,操登白狼山,卒与虏遇,众甚盛。操车重在后,被甲者少,摆布皆惧。操登高,望虏阵不整,乃纵兵击之,使张辽为前锋,虏众大崩,斩蹋顿及名王已下,胡、汉降者二十馀万口。辽东单于速仆丸与尚、熙奔辽东太守公孙康,其众另有教千骑。或劝操遂击之,操曰:“吾方使康斩送尚、熙首,不烦兵矣。”玄月,操引兵自柳城还。公孙康欲取尚、熙觉得功,乃先置精勇于厩中,然后请尚、熙入,未及坐,康叱伏兵禽之,遂斩尚、熙,并速仆丸首送之。诸将或问操:“公还而康斩尚、熙,何也?”操曰:“彼素畏尚、熙,吾急之则并力,缓之则自相图,其势然也。”操枭尚首,令全军:“敢有哭之者斩!”牵招独设祭悲哭,操义之,举为茂才。时天寒且旱,二百里无水,军又乏食,杀马数千匹觉得粮,凿地入三十馀丈方得水。既还,科问前谏者,众莫知其故,大家皆惧。操皆厚赏之,曰:“孤前行,乘危以徼幸。虽得之,天所佐也,顾不成觉得常。诸君之谏,万安之计,是以相赏,后勿难言之。”

曹操还邺,作玄武池以肄舟师。

权先作两函,欲以盛祖及苏飞首。权为诸将置酒,甘宁下席叩首,血涕交换,为权言飞畴昔旧恩,“宁不值飞,固已损骸于沟壑,不得致命于麾下。今飞罪当夷戮,特从将军乞其首级。”权感其言,谓曰:“今为君置之。若走去何?”宁曰:“飞免分裂之祸,受重生之恩,逐之尚必不走,岂当图亡哉!若尔,宁头当代入函。”权乃赦之。凌统怨宁杀其父操,常欲杀宁,权命统不得仇之,令宁将兵屯于它所。

建安十一年丙戌,公元二零六年春,正月,有星孛于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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