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牙门将涿郡张特守新城。吴人攻之连月,城中兵合三千人,疾病战死者过半,而恪起土山急攻,城将陷,不成护。特乃谓吴人曰:“今我偶然复战也。然魏法,被攻过百日而救不至者,虽降,家不坐;自受敌以来,已九十馀日矣,此城中本有四千馀人,战死者已过半,城虽陷,另有半人不欲降,我当还为相语,条别善恶,明日早送名,且以我印绶去为信。”乃投其印绶与之。吴人听其辞而不取印绶。特乃投夜彻诸屋材栅,补其缺为二重,明日,谓吴人曰:“我但有斗死耳!”吴人大怒,打击之,不能拔。

齐王奋闻诸葛恪诛,下住芜湖,欲至建业观变。傅相谢慈等谏,奋杀之,坐废为庶人,徙章安。

嘉平五年癸酉,公元二五三年春,正月,朔,蜀大将军费祎与诸将大会于汉寿,郭修在坐;祎欢饮沉浸,修起刺祎,杀之。祎资性博爱,不疑于人。越巂太守张嶷尝以书戒之曰:“昔岑彭率师,来歙杖节,咸见害于刺客。今明将军位尊权重,待信新附过分,宜鉴前事,少觉得警。”祎不从,故及祸。

八月,吴军还建业,诸葛恪陈兵导从,归入府馆,即召中书令孙嘿,厉声谓曰:“卿等何敢数妄作诏!”嘿惶惧辞出,因病还家。

会大暑,吴士颓废,饮水,泄下,流肿,病者太半,死伤涂地。诸营吏日白病者多,恪觉得诈,欲斩之,自是莫敢言。恪内惟失计,而耻城不下,忿形于色。将军朱异以军事迕恪,恪立夺其兵,斥还建业。都尉蔡林数陈军计,恪不能用,策马来奔。诸将伺知吴兵已疲,乃进救兵。秋,七月,恪引军去,士卒伤病,流曳门路,或顿仆坑壑,或见略获,存亡哀思,大小嗟呼。而恪晏然自如,出住江渚一月,图起田于浔阳;诏召相衔,徐乃旋师。由此众庶绝望,怨讟兴矣。

王昶、毌丘俭闻东军败,各烧屯走。朝议欲贬黜诸将,大将智囊曰:“我不听公休,乃至于此。此我过也,诸将何罪!”悉宥之。师弟安东将军昭时为监军,唯削昭爵罢了。以诸葛诞为镇南将军,都督豫州;毌丘俭为镇东将军,都督扬州。

正元元年甲戌,公元二五四年春,仲春,杀中书令李丰。初,丰年十7、八,已有清名,海内翕然称之。其父太仆恢不肯其然,敕使闭门断客。曹爽专政,司马懿称疾不出,丰为尚书仆射,依违二公间,故不与爽同诛。丰子韬,以选尚齐长公主。司马师秉政,以丰为中书令。是时,太常夏侯玄有天下重名,以曹爽亲故,不得在势任,居常怏怏;张缉今后父去郡家居,亦不对劲。丰皆与之亲善。师虽擢用丰,丰私心常在玄。丰在中书二岁,帝数独召丰与语,不知所说。师知其议己,请丰相见以诘丰,丰不以实告;师怒,以刀閕筑杀之,送尸付廷尉,遂收丰子韬及夏侯玄、张缉等皆下廷尉,钟毓案治,云:“丰与黄门监苏铄,永宁署令乐敦,冗从仆射刘贤等谋曰:‘拜朱紫日,诸营兵皆屯门,陛下临轩,是以同奉陛下,将群僚人兵,就诛大将军;陛下傥不从人,便当劫将去耳。’”又云:“谋以玄为大将军,缉为骠骑将军;玄、缉皆知其谋。”庚戌,诛韬、玄、缉、铄、敦、贤,皆夷三族。

三月,恪大发州郡二十万众复犯境,以滕胤为都下督,掌统留事。夏,四月,大赦。

是岁,雍州刺史陈泰求敕并州并力讨胡,师从之。未集,而雁门、新兴二郡胡以远役,遂惊反。师又谢朝士曰:“此我过也,非陈雍州之责!”是以人皆愧悦。

汝南太守邓艾言于司马师曰:“孙权已没,大臣未附。吴名宗大族皆有部曲,阻兵仗势,足以违命。诸葛恪新秉国政,而内无其主,不念抚恤高低以立根底,竞于外事,虐用其民,番国之众,顿于坚城,死者万数,载祸而归,此恪开罪之日也。昔子胥、吴起、商鞅、乐毅皆见任时君,主没犹败,况恪才非四贤,而不虑大患,其亡可待也。”

滕胤谓恪曰:“君受伊、霍之托,入安本朝,出摧劲敌,名声振于海内,天下莫不震惊,万姓之心,冀得蒙君而息。今猥以劳役以后,发兵出征,民疲力屈,远主有备,若攻城不克,野略无获,是丧前劳而招后责也。不如案甲息师,观隙耐劝。且兵者大事,事以众济,众苟不悦,君独安之!”恪曰:“诸云不成,皆不见计算,怀居苟安者也。而子复觉得然,吾何望乎!夫以曹芳暗劣,而政在私门,彼之民臣,固有离心。今吾因国度之资,藉克服之威,则何往而不克哉!”

崇高乡公上

夏侯霸之入蜀也,邀玄欲与之俱,玄不从。及司马懿薨,中领军高阳许允谓玄曰:“无复忧矣!”玄叹曰:“士宗,卿何不见事乎!此人犹能以通家幼年遇我,子元、子上不吾容也。”及下狱,玄不肯下辞,锺毓自临治之。玄正色责毓曰:“吾当何罪!卿为令史责人也,卿便为吾作!”毓以玄名流,节高,不成屈,而狱当竟,夜为作辞,令与事相附,流涕以示玄;玄视,颔之罢了。及就东市,色彩稳定,行动自如。

光禄大夫张缉言于师曰:“恪虽克捷,见诛不久。”师曰:“何故?”缉曰:“威震其主,功盖一国,求不得死乎!”

仲春,吴军还自东兴。进封太傅恪阳都侯,加荆、扬州牧,督中外诸军事。恪遂有轻敌之心,复欲出军。诸大臣觉得数出罢劳,同辞谏恪,恪不听。中散大夫蒋延固争,恪命扶出。因著论以谕众曰:“凡敌国欲相吞,即仇雠欲相除也。有仇而长之,祸不在己,则在先人,不成不为远虑也。昔秦但得关西耳,尚以兼并六国。今以魏比古之秦,地盘数倍;以吴与蜀,比古六国,不能半也。然今以是能敌之者,但以操时兵众,于今适尽,而后生者未及长大,恰是贼衰少未盛之时。加司马懿先诛王凌,续自陨毙,其子幼弱而专彼大任,虽有智计之士,未得施用。当今伐之,是其厄会。贤人急于趋时,诚谓本日。若顺世人之情,怀苟安之计,觉得长江之险能够传世,非论魏之终始而以本日遂轻厥后,此吾以是长感喟者也!今闻世人或以百姓尚贫,欲务闲息,此不知虑其大危而爱其小勤者也。昔汉祖幸已自有三秦之地,何不闭关守险以自文娱,空出攻楚,身被创痍,介胄生虮虱,将士厌困苦,岂甘锋刃而忘安宁哉?虑于悠长不得两存者耳。每览荆邯说公孙述以进取之图,近见家叔父表陈与贼争竞之计,何尝不喟然感喟也!夙夜反侧,所虑如此,故聊疏愚言,以达2、三君子之末。若一朝陨没,志画不立,贵令来世知我所忧,可思于后耳。”世人虽皆心觉得不成,然莫敢复难。

诏太尉司马孚督诸军二十万往赴之。大将智囊问于虞松曰:“今东西有事,二方皆急,而诸将意沮,若之何?”松曰:“昔周亚夫坚壁昌邑而吴、楚自败,事有似弱而强,不成不察也。今恪悉其锐众,足以肆暴,而坐守新城,欲乃至一战耳。若攻城不拔,请战不成,师老众疲,势将自走,诸将之不径进,乃公之利也。姜维有重兵而县军应恪,投食我麦,非深根之寇也。且谓我并力于东,西方必虚,是以径进。今若使关中诸军倍道急赴,出其不料,殆将走矣。”师曰:“善!”乃使郭淮、陈泰悉关中之众,解狄道之围;敕毌丘俭等案兵自守,以新城委吴。陈泰进至洛门,姜维粮尽,退还。

诏追封郭循为长乐乡侯,使其子袭爵。

汉姜维自以练西方民风,兼负其才武,欲诱诸羌、胡觉得羽翼,谓自陇以西,可断而有。每欲兴军大肆,费祎常裁制不从。与其兵不过万人,曰:“吾等不如丞相亦已远矣,丞相犹不能定中夏,况吾等乎!不如且保国治民,谨守社稷,如其功业,以俟能者,有为希冀徼幸,决成败于一举;若不如志,悔之无及。”及祎死,维得行其志,乃将数万人出石营,围狄道。

吴诸葛恪犯境淮南,驱略民人。诸将或谓恪曰:“今引军深切,疆场之民,必相率远遁,恐兵劳而功少,不如止围新城,新城困,救必至,至而图之,乃可大获。”恪从其计,蒲月,还军围新城。

初,恪少有盛名,大帝深正视之,而恪父瑾常觉得戚,曰:“非保家之主也。”父友奋威将军张承亦觉得恪必败诸葛氏。陆逊尝谓恪曰:“在我前者吾必奉之同升,在我下者则扶接之;今观君气陵其上,意蔑乎下,非安德之基也。”汉侍中诸葛瞻,亮之子也;恪再攻淮南,越巂太守张嶷与瞻书曰:“东主初崩,帝实幼弱,太傅受依托之重,亦何轻易!亲有周公之才,犹有管、蔡流言之变,霍光受任,亦有燕、盖、上官逆乱之谋,赖成、昭之明以免斯难耳。昔每闻东主杀生奖惩,不任下人,又今以垂没之命,卒召太傅,属今后事,诚笃可虑。加吴楚剽急,乃昔所记,而太傅离少主,履敌庭,恐非良计长算也。虽云店主法纪寂然,高低和睦;百有一失,非明者之虑也。取古则今,今则古也,自非郎君进忠告于太傅,谁复有尽言者邪!旋军广农,务行德惠,数年当中,东西并举,实为不晚,愿深采察!”恪果以此败。

南阳王和妃张氏,诸葛恪之甥也。先是恪有徙都之意,使治武昌宫,官方或言恪欲迎和立之。及恪被诛,丞相峻是以夺和玺绶,徙新都,又遣使者追赐死。初,和妾何氏生子皓,诸姬子德、谦、俊。和将死,与张妃别,妃曰:“休咎当相随,终不独生。”亦他杀。何姬曰:“若皆从死,谁当字孤!”遂抚养皓及其三弟,皆赖以获全。

邵陵厉公下

恪征行以后,曹所奏署令长职司,一罢更选,愈治严肃,多所罪恶,当进见者无不竦息。又改易宿卫,用其靠近;复敕兵严,欲向青、徐。

魏纪八(起昭阳作噩,尽旃蒙大渊献,凡三年)

丹杨太守聂友素与恪善,以书谏恪曰:“大行天子本有遏东关之计,计未实施;今公辅赞大业,成先帝之志,寇远自送,将士凭赖威德,出身用命,一旦有非常之功,难道宗庙神灵社稷之福邪!宜且案兵养锐,观衅而动。今乘此势欲复大出,天时未可而苟任盛情,私心觉得不安。”恪题论后,为书答友曰:“足下虽有天然之理,然未见大数,熟省此论,能够开悟矣。”

临淮臧均表乞收葬恪曰:“震雷电激,不崇一朝;大风冲发,罕见极日;然犹继之以云雨,因以润物。是则六合之威,不成经日浃辰;帝王之怒,不宜讠乞情尽意。臣以狂愚,不知忌讳,敢冒幻灭之罪以邀风雨之会。伏念故太傅诸葛恪,罪积恶盈,自致夷灭,父子三首,枭市积日,观者数万,詈声成风;国之大刑,无所不震,长老孩幼,无不毕见。情面之于品物,乐极则哀生,见恪贵盛,世莫与贰,身处台辅,中间积年,今之诛夷,无异禽兽,观讫情反,能不憯然!且已死之人,与泥土同域,凿掘斫刺,无所复加。愿圣朝稽则乾坤,怒不极旬,使其乡邑若故吏民收以士伍之服,惠以三寸之棺。昔项籍受殡葬之施,韩信获收敛之恩,斯则汉多发神明之誉也。惟陛下敦三皇之仁,垂哀矜之心,使国泽加于辜戮之骸,复受不已之恩,于以扬声遐方,沮劝天下,岂不大哉!昔栾布矫命彭越,臣窃恨之,不先请主上而专名以肆情,其得不诛,实为幸耳。今臣不敢章宣是表以露天恩,谨伏手书,冒昧陈闻,乞圣明哀察。”因而吴主及孙峻听恪故吏敛葬。

习凿齿论曰:司顿时将军引二败觉得己过,过消而业隆,可谓智矣。若乃讳败推过,归咎万物,常执其功而隐其丧,高低离心,贤愚崩溃,谬之甚矣!君人者,苟统斯理而以御国,行失而名扬,兵挫而克服,虽百败可也,况于再乎!

吴群臣共议上奏,推孙峻为太尉,滕胤为司徒。有媚峻者言曰:“万机宜在公族,若承嗣为亚公,申明素重,众心所附,不成量也。”乃表峻为丞相、大将军,督中外诸军事,又不置御史大夫;由是士人绝望。滕胤女为恪子竦妻,胤以此辞位。孙峻曰:“鲧、禹罪不相及,滕侯何为!”峻与胤虽内不沾洽,而外相苞容,进胤爵高密侯,同事如前。

孙峻因民之多怨,众之所嫌,构恪于吴主,云欲为变。冬,十月,孙峻与吴主谋置酒请恪。恪将入之夜,精爽扰动,通夕不寐,又家数有妖怪,恪疑之。旦日,驻车宫门,峻已伏兵于帷中,恐恪不时入,事泄,乃自出见恪曰:“使君若尊体不安,自可须后,峻当具白主上。”欲以尝知恪意。恪曰:“当独立入。”散骑常侍张约、朱恩等密书与恪曰:“本日张设非常,疑有他故。”恪以书示滕胤,胤劝恪还。恪曰:“儿辈何能为!正恐因酒食中人耳。”恪入,剑履上殿,进谢还坐。设酒,恪疑未饮。孙峻曰:“使君病未善平,有常服药酒,可取之。”恪意乃安。别饮所赍酒,数行,吴主还内。峻起如厕,解长衣,着短服,出曰:“有诏收诸葛恪。”恪惊起,拔剑未得,而峻刀交下,张约从旁斫峻,裁伤左手,峻应手斫约,断右臂。武卫之士皆趋上殿,峻曰:“所取者恪也,今已死!”悉令复刃,乃除地更饮。恪二子竦、建闻难,载其母欲来奔,峻令人追杀之。以苇席裹恪尸,篾束腰,投之石子冈。又遣无难督施宽就将军施绩、孙壹军,杀恪弟奋威将军融于公安,及其三子。恪外甥都乡侯张震、常侍朱恩,皆夷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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