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辟任城魏舒为相国参军。初,舒少时痴钝朴素,不为乡亲所重,从叔父事部郎衡,驰名当世,亦不知之,使守水碓,每叹曰:“舒堪数百户长,我愿毕矣!”舒亦不以介怀,不为皎厉之事。唯太原王乿谓舒曰:“卿终当为台辅。”常振其匮乏,舒受而不辞。年四十馀,郡举上计掾,察孝廉。宗党以舒无学业,劝令不就,可觉得高。舒曰:“若试而不中,其负在我,安可虚窃不就之高觉得己荣乎!”因而自课,百日习一经,因此对策升第,累迁后将军钟毓长史。毓每与参佐射,舒常为画筹罢了;后遇朋人不敷,以舒满数,舒容范娴雅,发无不中,举坐惊诧,莫有敌者。毓叹而谢曰:“吾之不敷以尽卿才,有如此射矣,岂一事哉!”及为相国参军,府朝碎务,何尝见是非;至于废兴大事,世人莫能断者,舒徐为筹之,多出众议之表。昭深正视之。

姜维表汉主:“闻钟会治兵关中,欲规进取,宜并遣摆布车骑张翼、廖化,督诸军分护阳安关隘及阴平之桥头,以防已然。”黄皓信巫鬼,谓敌终不自致,启汉主寝其事,群臣莫知。

初,汉武兴督蒋舒在事无称,汉朝令人代之,使助将军傅佥守关隘,舒由是恨。钟会使护军胡烈为前锋,攻关隘。舒诡谓佥曰:“今贼至不击而闭城自守,非良图也。”佥曰:“受命保城,惟全为功;今违命出战,若丧师负国,死无益矣。”舒曰:“子以保城获全为功,我以出战克敌为功,请各行其志。”遂率其众出。佥谓其战也,不设备。舒率其众迎降胡烈,烈乘虚袭城,佥搏斗而死,佥,肜之子也。钟会闻关隘已下,长驱而前,大得库藏积谷。

诏以征蜀诸将献捷交至,复命大将军昭进位,爵赐一如前诏,昭乃受命。

魏之伐蜀也,吴人或谓襄阳张悌曰:“司马氏得政以来,大难屡作,百姓未服,今又劳力远征,败于不暇,何故能克!”悌曰:“不然。曹操虽功盖中夏,民畏其威而不怀其德也。丕、睿承之,刑繁役重,东西奔走,无有宁岁。司马懿父子累有大功,除其烦苛而布其平惠,为之谋主而救其痛苦,民气归之亦已久矣。故淮南三叛,而腹心不扰;曹髦之死,四方不动。任贤使能,各尽其心,其本根固矣,奸计立矣。今蜀阉宦专朝,国无政令,而玩戎黩武,民劳卒敝,竞于外利,不修守备。彼强弱分歧,智算亦胜,因危而伐,殆无不克。噫!彼之得志,我之忧也。”吴人笑其言,至是乃服。

癸卯,立皇后卞氏,昭烈将军秉之孙也。

姜维等闻诸葛瞻败,未知汉主所向,乃引军东入于巴。钟会进军至涪,遣胡烈等追维。维至鄓,得汉主敕命,乃令兵悉放仗,送节传于胡烈,自从东道与廖化、张翼、董厥划一诣会降。将士咸怒,拔刀斫石。因而诸郡县围守皆被汉主敕罢兵降。锺会宠遇姜维等,皆权还其印绶节盖。吴人闻蜀已亡,乃罢丁奉等兵。吴中书丞吴郡华覈诣宫门上表曰:“伏闻成都不守,臣主播越,社稷颠覆,失委附之土,弃进献之国,臣以草芥,窃怀不宁。陛下圣仁,恩泽远抚,卒闻如此,必垂记念。臣不堪忡怅之情,谨拜表以闻!”

邓艾遣天水太守王颀直攻姜维营,陇西太守牵弘邀其前,金城太守杨欣趣甘松。维闻钟会诸军已入汉中,引兵还。欣等追蹑于强川口,大战,维败走。闻诸葛绪已塞道屯桥头,乃从孔函谷入北道,欲出绪后;绪闻之,却还三十里。维入北道三十馀里,闻绪军却,寻还,从桥头还,绪趣截维,较一日不及。维遂还至阴平,合集士众,欲赴关城;未到,闻其已破,退趣白水,遇廖化、张翼、董厥等,合兵守剑阁以拒会。

景元四年癸未,公元二六三年春,仲春,复命司马昭进爵位如前,又辞不受。

魏纪十(起玄黓敦牂,尽瘀逢涒滩,凡三年)

谯郡嵇康,文辞绚丽,好言老、庄而尚奇任侠,与陈留阮籍、籍兄子咸、河内山涛、河南向秀、琅邪王戎、沛人刘伶特相和睦,号竹林七贤。皆崇尚虚无,轻视礼法,纵酒昏酣,遗落世事。

吴主以濮阳兴为丞相,廷尉丁密、光禄勋孟宗为摆布御史大夫。初,兴为会稽太守,吴主在会稽,兴遇之厚;左将军张布尝为会稽王摆布督将,故吴主即位,二人皆贵宠用事;布典宫省,兴关军国,以佞巧更相表里,吴人绝望。吴主喜读书,欲与博士祭酒韦昭、博士盛冲讲论,张布以昭、冲切直,恐其入侍,言己阴过,固谏止之。吴主曰:“孤之涉学,群书略遍,但欲与昭等讲习旧闻,亦何所损!君特当恐昭等道臣下奸慝,故不欲令入耳。如此之事,孤已自备之,不须昭等然后乃解也。”布惶恐陈谢,且言惧妨政事。吴主曰:“王务、学业,其流各别,不相妨也。此无所为非,而君觉得不宜,是以孤有所及耳。不图君本日在事更行此于孤也,良甚不取!”布拜表叩首。吴主曰:“聊相开悟耳,何至叩首乎!如君之虔诚,远近所知,吾本日之巍巍,皆君之功也。《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之实难,君其终之!”然吴主恐布疑惧,卒如布意,废其讲业,不复使昭等入。

汉人不料魏兵卒至,不为城守调剂;闻艾已入平土,百姓扰扰,皆迸山野,不成禁制。汉主使群臣集会,或觉得蜀之与吴,本为与国,宜可奔吴;或觉得南中七郡,阻险斗绝,易以自守,宜可奔南。光禄大夫谯周觉得:“自古以来,无寄他国为天子者,今若入吴国,亦当臣服。且治政不殊,则大能吞小,此数之天然也。由此言之,则魏能并吴,吴不能并魏明矣。等为称臣,为小孰与为大!再辱之耻何与一辱!且若欲奔南,则当早为之计,然后可果。今大敌已近,祸败将及,群小之心,无一可保,恐发足之日,其变不测,何至南之有乎!”或谓:“今艾已不远,恐不受降,如之何?”周曰:“方今东吴未宾,局势不得不受,受之不得不礼。若陛降落魏,魏不裂土以封陛下者,周请身诣京都,以古义争之。”世人皆从周议。汉主犹欲入南,猜疑未决。周上疏曰:“南遥远夷之地,平常无所供为,犹数背叛,自丞相亮以兵威胁之,穷乃率从。今若至南,外当拒敌,内供服御,用度张广,他无所取,耗费诸夷,其叛必矣!”汉主乃遣侍中张绍等奉玺绶以降于艾。北地王谌怒曰:“若理穷力屈,祸败将及,便当父子君臣背城一战,同死社稷,以见先帝可也,何如降乎!”汉主不听。是日,谌哭于昭烈之庙,先杀老婆,而后他杀。

汉大将军姜维将出军,右车骑将军廖化曰:“兵不戢,必自焚,伯约之谓也。智不出敌而力少于寇,用之无厌,将何故存!”冬,十月,维犯境洮阳,邓艾与战于侯和,破之,维退住沓中。初,维以羁旅依汉,身受重担,发兵累年,功劳不立。黄皓用事于中,与右大将军阎宇亲善,阴欲废维树宇。维知之,言于汉主曰:“皓巧诈专恣,将败国度,请杀之!”汉主曰:“皓趋走小臣耳,往董允每切齿,吾常恨之,君何足介怀!”维见皓枝附叶连,惧于讲错,逊辞而出,汉主敕皓诣维陈谢。维由是自疑惧,返自洮阳,因求种麦沓中,不敢归成都。

邓艾进至阴平,简选精锐,欲与诸葛绪自江油趣成都。绪以本受节度邀姜维,西行非本诏,遂引军向白水,与钟汇合。会欲专军势,密白绪畏懦不进,槛车征还,军悉属会。

吴交趾太守孙讠胥贪暴,为百姓所患;会吴主遣察战邓荀至好趾,荀擅调孔爵三十头送建业,民惮远役,因谋反叛。夏,蒲月,郡吏吕兴等杀讠胥及荀,遣使来请太守及兵,九真、日南皆应之。

元天子下

会过幽州刺史王雄之孙戎,问“计将安出?”戎曰:“道家有言,‘为而不恃。’非胜利难,保之难也。”或以问参相国军事平原刘寔曰:“钟、邓其平蜀乎?”寔曰:“破蜀必矣,而皆不还。”客问其故,寔笑而不答。

安国元侯高柔卒。

诏诸军大肆伐汉,遣征西将军邓艾督三万馀人自狄道趣甘松、沓中,以连缀姜维;雍州刺史诸葛绪督三万馀人自祁山趣武街桥头,绝维归路;钟会统十馀万众分从斜谷、骆谷、子午谷趣汉中。以廷尉卫瓘持节监艾、会军事,行镇西军司。瓘,觊之子也。

景元三年壬午,公元二六二年秋,八月,乙酉,吴主立皇后朱氏,朱公主之女也。戊子,立子л为太子。

张绍等见邓艾于雒,艾大喜,报书褒纳。汉主遣太仆蒋显别敕姜维使降钟会,又遣尚书郎李虎送士民簿于艾,户二十八万,口九十四万,甲士十万二千,吏四万人。艾至成都城北,汉主率太子诸王及群臣六十馀人,面缚舆榇诣军门。艾持节解缚焚榇,延请相见;检御将士,无得虏略,绥纳降附,使复古业;辄依邓禹故事,承制拜汉主禅行骠骑将军,太子奉车、诸王驸马都尉,汉群司各随高低拜为王官,或领艾官属;以师纂领益州刺史,陇西太守牵弘等领蜀中诸郡。艾闻黄皓刁滑,收闭,将杀之,皓赂艾摆布,卒以得免。

秋,八月,军发洛阳,大赉将士,陈师誓众。将军邓敦谓蜀未可讨,司马昭斩以徇。

冬,十月,汉人垂危于吴。甲申,吴主使大将军丁奉督诸军向寿春;将军留平就施绩于南郡,议兵所向;将军丁封、孙异如沔中,以救汉。

阮籍为步兵校尉,其母卒,籍方与人围棋,对者求止,籍留与决赌。既而喝酒二斗,举声一号,吐血数升,毁瘠骨立。居丧,喝酒无非常日。司隶校尉何曾恶之,面质籍于司马昭座曰:“卿纵情、背礼、败俗之人,今忠贤在朝、综核名实,若卿之曹,不生长也!”因谓昭曰:“公方以孝治天下,而听阮籍以重哀喝酒食肉于公座,何故训人!宜摈之四裔,无令净化中原。”昭爱籍才,常拥戴之。曾,夔之子也。阮咸素幸姑婢;姑将婢去,咸方对客,遽借客马而追之,累骑而还。刘伶嗜酒,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令人荷锸随之,曰:“死便埋我。”当时士大夫皆觉得贤,争慕效之,谓之放达。钟会方有宠于司马昭,闻嵇康名而造之,康箕踞而锻,不为之礼。会将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会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遂深衔之。山涛为吏部郎,举康自代。康与涛书,自说不堪流俗,而非薄汤、武。昭闻而怒之。康与东平吕安亲善,安兄巽诬安不孝,康为证其不然。会因谮“康尝欲助毌丘俭,且安、康有盛名于世,而谈吐放荡,害时乱教,宜是以除之。”昭遂杀安及康。康尝诣隐者汲郡孙登,登曰:“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姜维列营守险,会攻之,不能克;粮道险远,军食乏,欲引还。邓艾上言:“贼已摧折,宜遂乘之。若从阴平由邪径经汉德阳亭趣涪,出剑阁西百里,去成都三百馀里,奇兵冲其腹心,出其不料,剑阁之守必还赴涪,则会方轨而进,剑阁之军不还,则应涪之兵寡矣。”遂自阴平行无人之地七百馀里,凿山通道,造作桥阁。山高谷深,至为艰险,又粮运将匮,濒于危殆。艾以毡自裹,推转而下。将士皆攀木缘崖,鱼贯而进。先登至江油,蜀守将马邈降。诸葛瞻督诸军拒艾,至涪,愣住不进。尚书郎黄崇,权之子也,屡劝瞻宜速行据险,无令敌得入高山,瞻踌躇未纳;崇再三言之,至于流涕,瞻不能从。艾遂长驱而前,击破瞻前锋,瞻退往绵竹。艾以书诱瞻曰:“若降者,必表为琅邪王。”瞻怒,斩艾使,布阵以待艾。艾遣子惠唐亭候忠等出其右,司马师纂等出其左。忠、纂战倒霉,并引还,曰:“贼未可击!”艾怒曰:“存亡之分,在此一举,何不成之有!”叱忠、纂等,将斩之。忠、纂驰还更战,大破,斩瞻及黄崇。瞻子尚叹曰:“父子荷国重恩,不早斩黄皓,使败国殄民,用生何为!”策马冒阵而死。

昭欲大肆伐汉,朝臣多觉得不成,独司隶校尉钟会劝之。昭谕众曰:“自定寿春已来,息役六年,治兵缮甲,以拟二虏。今吴地泛博而下湿,攻之勤奋差难,不如先定巴蜀,三年以后,因逆流之势,水陆并进,此灭虢取虞之势也。计蜀兵士九万,居守成都及备他境不下四万,但是馀众不过五万。今绊姜维于沓中,使不得东顾,直指骆谷,出其空虚之地以袭汉中,以刘禅之暗,而边城外破,士女内震,其亡可知也。”乃以钟会为镇西将军,都督关中。征西将军邓艾觉得蜀未有衅,屡陈贰言;昭使主簿师纂为艾司马以谕之,艾乃受命。

汉人闻魏兵且至,乃遣廖化将兵诣沓中,为姜维继援,张翼、董厥等诣阳安关隘,为诸围外援。大赦,改元炎兴。敕诸围皆不得战,退保汉、乐二城,城中各有兵五千人。翼、厥北至阴平,闻诸葛绪将向建威,留住月馀待之。钟会率诸军平行至汉中。玄月,钟会使前将军李辅统万人围王含于乐城,护军荀恺围蒋斌于汉城。会径过西趣阳安口,遗人祭诸葛亮墓。

司马昭患姜维数为寇,官骑路遗求为刺客入蜀,处置中郎荀勖曰:“明公为天下宰,宜杖公理以伐违贰,而以刺客除贼,非以是刑于四海也。”昭善之。勖,爽之曾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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