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坚自河东还,以骁骑将军邓羌为御史中丞。八月,以咸阳内史王猛为侍中、中书令,领京兆尹。特进、光禄大夫强德,太后之弟也,酗酒,豪横,掠人财贿、后代,为百姓患。猛下车收德,奏未及报,已陈尸于市,坚驰使赦之,不及。与邓羌同道,疾恶纠案,无所顾忌,数旬之间,权豪、贵戚,殛毙、刑免者二十馀人,朝廷震栗,奸猾屏气,路不拾遗。坚叹曰:“吾始今知天下之有法也!”

甲戌,燕主俊遣领军将军慕舆根,将兵助司徒评攻冯鸯。根欲急攻之,评曰:“鸯壁坚,不如缓之。”根曰:“不然。公至城下经月,何尝比武。贼谓国度力止于此,遂相固结,冀幸万一。今根兵初至,情势方振,贼众惊骇,皆有离心,计虑不决,从而攻之,无不克者。”遂急攻之。鸯与其党果相猜忌,鸯奔野王依吕护,其党尽降。

升平三年己未,公元三五九年春,仲春,燕主俊立子泓为济北王,冲为中山王。

燕主俊宴群臣于蒲池,语及周太子晋,潸然流涕曰:“才子可贵。自景先之亡,吾鬓发中白。卿等谓景先何如?”司徒左长史李绩对曰:“献怀太子之在东宫,臣为中庶子,太子志业,敢不知之!太子大德有八:至孝,一也;聪敏,二也;沈毅,三也;疾谀喜直,四也;好学,五也;多艺,六也:谦恭,七也;好施,八也。”俊曰:“卿誉之虽过,然此儿在,吾死无忧矣。景茂何如?”时太子暐侍侧,绩曰:“皇太子资质岐嶷,虽八德已闻,然二阙未补,好游畋而乐丝竹,此其所觉得损也。”俊顾谓暐曰:“伯阳之言,药石之惠也,汝宜诫之!”暐甚不平。

燕泰山太守贾坚屯山茌,荀羡引兵击之;坚所将才七百馀人,羡兵十倍于坚。坚将出战,诸将皆曰:“众少,不如恪守。”坚曰:“恪守亦不能免,不如战也。”遂出战,身先士卒,杀羡兵千馀人,复还入城。羡打击之,坚叹曰:“吾自结发,志建功名,而每值穷厄,难道命乎!与其屈辱而生,不若守节而死。”乃谓将士曰:“今危困,计无所设,卿等可去,吾将止死。”将士皆泣曰:“府君不出,众亦俱死耳。”乃扶坚上马。坚曰:“我如欲逃,必不相遣。今当为卿曹决斗,若势不能支,卿等可趣去,勿复顾我也!”乃开门直出。羡兵四集,坚立马桥上,摆布射之,皆应弦而倒。羡兵浩繁,从堑下斫桥,坚人马俱陷,活捉之,遂拔山茌。羡谓坚曰:“君父、祖世为晋臣,何如背本不降?”坚曰:“晋自弃中华,非吾叛也。民既无主,强则托命。既已事人,安可改节!吾束脩自主,涉赵历燕,何尝易志,君何仓促相谓降乎!”羡复责之,坚怒曰:“竖子,后代御乃公!”羡怒,执置雨中,数日,坚愤惋而卒。

燕青州刺史慕容尘遣司马悦明救泰山,羡兵大败,燕复取山茌。燕主俊以贾坚子活为任城太守。

高昌不能拒燕,秋,七月,自白马奔荥阳。

燕人杀段勤,勤弟思来奔。

凉州牧张瓘,猜忌苛虐,专以爱憎为奖惩。郎中殷郇谏之。瓘曰:“虎生三日,自能食肉,不须人教也。”由是情面不附。辅国将军宋混,性忠鲠,瓘惮之,欲杀混及弟澄,因废凉王玄靓而代之,征兵数万,集姑臧。混知之,与澄帅懦夫杨和等四十馀骑奄入南城,宣布诸营曰:“张瓘谋逆,被太后令诛之。”俄而众至二千。瓘帅众出战,混击破之。瓘麾下玄胪刺混,不能穿甲,混擒之,瓘众悉降。瓘与弟琚皆他杀,混夷其宗族。玄靓以混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骠骑大将军、酒泉郡侯,代瓘辅政。混乃请玄靓去凉王之号,复称凉州牧。混谓玄胪曰:“卿刺我,幸而不伤,今我辅政,卿其惧乎?”胪曰:“胪受瓘恩,唯恨刺节下不深耳,窃无所惧!”混义之,任为心膂。

赵之亡也,其将张平、李历、高昌皆遣使降燕,已而降晋,又降秦,各受爵位,欲中立以自固。燕主俊使司徒评讨张平于并州,司空阳骛讨高昌于东燕,乐安王臧讨李历于濮。阳骛攻昌别将于黎阳,不拔。历奔荥阳,其众皆降。并州壁垒百馀降于燕,俊以右仆射悦绾为并州刺史以抚之。平所署征西将军诸葛骧等帅壁垒百三十八降于燕,俊皆复其官爵。平帅众三千奔平阳,复请降于燕。

夏,四月,秦王坚如雍,祠五畤;六月,如河东,祀后土。

泰山太守诸慕攸将水陆二万击燕,入自石门,屯于河渚。燕上庸王评、长乐太守傅颜帅步骑五万与攸战于东阿,攸兵大败。

匈奴刘阏头部落多叛,惧而东走,乘冰渡河,半渡而冰解,后众尽归刘悉勿祈,阏头奔代。悉勿祈,务桓之子也。

燕主俊欲运营秦、晋,十仲春,令州郡校实见丁,户留一丁,馀悉发为兵,欲使步兵满一百五十万,期来春大集洛阳。武邑刘贵上书,极陈“百姓凋弊,出兵不法,必致土崩之变。”俊善之,乃更令三五出兵,宽其期日,以来冬集邺。

匈奴刘悉勿祈卒,弟卫辰杀其子而代之。蒲月,秦王坚如河东;六月,大赦,改元甘露。

王羲之与桓温笺曰:“谢万才流经通,使之处廊庙,固是厥后之秀。今以之俯顺荒馀,近是违才易务矣。”又遗万书曰:“以君迈往不屑之韵,而俯同群碎,诚难为意也。然所谓通识,合法随事行藏耳。愿君每与士卒之下者同甘苦,则尽善矣。”万不能用。

冬,十月,诏谢万军下蔡,郗昙军高平以击燕。万矜豪傲物,但以啸咏自高,何尝抚众。兄安深忧之,谓万曰:“汝为元帅,宜数接对诸将以悦其心,岂有傲诞如此而能济事也!”万乃调集诸将,一无所言,直以快意指四坐云:“诸将皆劲卒”。诸将益恨之。安虑万不免,乃自队帅以下,无不亲造,厚相亲托。既而万帅众入涡、颍以援洛阳,郗昙以病退屯彭城。万觉得燕兵大盛,故昙退,即引兵还,众遂惊溃。万狼狈单归,军士欲因其败而图之,以安故而止。既至,诏废万为庶人,降昙号建武将军。因而许昌、颍川、谯、沛诸城相次皆没于燕。

燕吴王垂娶段末柸女,生子令、宝。段氏才高性烈,自以贵姓,不尊事可足浑后,可足浑氏衔之。燕主俊素不快于垂,中常侍□皓因希旨告段氏及吴国典书令辽东高弼为巫蛊,欲以连污垂。俊收段氏及弼下大长秋、延尉磨练,段氏及弼志气确然,终无挠辞。掠治日急,垂愍之,私令人谓段氏曰:“人生会当一死,何堪楚毒如此!不若引服。”段氏叹曰:“吾岂爱死者耶!若自诬以恶逆,上辱祖宗,下累于王,固不为也!”辩答益明,故垂得免祸,而段氏竟死于狱中。出垂为平州刺史,镇辽东。垂以段氏女弟为后妻;足浑氏黜之,以其妹长安君妻垂;垂不悦,由是益恶之。

十仲春,封武陵王晞子为梁王。

辛酉,燕主俊寝疾,谓大司马太原王恪曰:“吾病必不济。今二方未平,景茂冲幼,国度多难,吾欲效宋宣公,以社稷属汝,何如?”恪曰:“太子虽幼,胜残致治之主也。臣实何人,敢干正统!”俊怒曰:“兄弟之间,岂虚饰邪!”恪曰:“陛下若以臣能荷天下之任者,岂不能辅少主乎!”俊喜曰:“汝能为周公,吾复何忧!李绩清方忠亮,汝善遇之。”召吴王垂还邺。

冬,十月,泰山太守诸葛攸攻燕东郡,入武阳,燕主俊遣大司马恪统阳骛及乐安王臧之兵以击之。攸败走,还泰山,恪遂渡河,略地河南,分置守宰。

徐、兖二州刺史荀羡有疾,以御史中丞郗昙为羡军司。昙,鉴之子也。玄月,庚辰,秦王坚还长安,以太尉侯守尚书令。因而秦大旱。坚减膳彻乐,命后妃以下悉去罗纨;开山泽之利,公私共之,停战养民,旱不为灾。

王猛日亲幸用事,宗亲勋旧多疾之。特进、姑臧侯樊世,本氐豪,佐秦主健定关中,谓猛曰:“吾辈耕之,君食之邪?”猛曰:“非徒使君耕之,又将使君炊之!”世大怒曰:“要当悬汝头于长安城门,不然,吾不处世!”猛以白坚。坚曰:“必杀此老氐,然后百寮可肃。”会世入言事,与猛争辩于坚前,世欲起击猛。坚怒,斩之。因而群臣见猛皆屏息。

时燕调发繁数,官司各遣使者,门路旁午,郡县苦之。太尉、领中书监封弈请“自今非军期严急,不得遣使,自馀赋发皆责成州郡,其群司所遣弹督先在外者,统统摄还。”俊从之。

秋,八月,豫州刺史谢弈卒。弈,安之兄也。司徒昱以建武将军桓云代之。云,温之弟也。访于仆射王彪之。彪之曰:“云非鄙人,然温居上流,已割天下之半,其弟复处西藩;兵权萃于一门,非深根固蒂之宜。人才非可豫量,但适时不与殿下作异者耳。”昱颔之曰:“君言是也。”壬申,以吴兴太守谢万为西中郎将,监司、豫、冀、并四州诸军事、豫州刺史。

俊梦赵主虎啮其臂,乃发虎墓,求尸不获,购以百金;邺女子李菟知而告之,得尸于东明观下,僵而不腐。俊蹋而骂之曰:“死胡,何敢怖生天子!”数其残暴之罪而鞭之,投于漳水,尸倚桥柱不流。及秦灭燕,王猛为之诛李菟,收而葬之。

大旱。

秦平羌护军高离据略阳叛,永安威公侯讨之,未克而卒。夏,四月,骁骑将军邓羌、秦州刺史啖铁讨平之。

秦王坚以王猛为吏部尚书,寻迁太子詹事。十一月,为左仆射,馀官仍旧。

荀羡疾笃,征还,以郗昙为北中郎将、都督徐、兖、青、冀、幽五州诸军事、徐、兖二州刺史,镇下邳。

燕所征郡国兵悉集邺城。

秦王坚以王猛为辅国将军、司隶校尉、居中宿卫、仆射、詹事、侍中、中书令,领选仍旧。猛上疏推让,因荐散骑常侍阳平公融、光禄、散骑西河任群、处士京兆朱彤自代。坚不准,而以融为侍中、中书监、左仆射,任群为光禄大夫,领太子家令;朱彤为尚书侍郎、领太子庶子。猛时年三十六,岁中五迁,权倾表里;人有毁之者,坚辄罪之,因而群臣莫敢复言。以左仆射李威领护军,右仆射梁平老为使持节、都督北垂诸军事、镇北大将军,戍朔方之西;丞相司马贾雍为云中护军,戍云中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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