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王勰与任城王澄谋,以陈显达去尚未远,恐其覆相掩逼,乃秘不发丧,徙御卧舆,唯二王与摆布数人知之。勰出出神采无异,奉膳,进药,可决外奏,一如常日。数日,至宛城,夜,进卧舆于郡听事,得加棺敛,还载卧舆内,外莫有知者。遣中书舍人张儒奉诏征太子;密以凶问告留守于烈。烈处罚行留,举止无变。太子至鲁阳,遇梓宫,乃发丧;丁巳,即位,大赦。

东昏侯上

癸亥,魏以彭城王勰为司徒。

自魏主有疾,彭城王勰常居中侍医药,日夜不离摆布,饮食必先尝而掉队,蓬首垢面,衣不解带。帝久疾多忿,近侍失指,动欲诛斩。勰承颜伺间,多所匡救。

陈显达与魏元英战,屡破之。攻马圈城四旬日,城中食尽,啖死人肉及树皮。癸酉,魏人突围走,斩获千计。显达入城,将士竞取城中绢,遂不穷追。显达又遣军主庄丘黑进击南乡,拔之。

彭城公主为宋王刘昶之妇,寡居。后为其母弟北平公冯夙求婚,帝许之;公主不肯,后强之。公主密与家僮冒雨诣悬瓠,诉于帝,且具道后所为。帝疑而秘之。后闻之,始惧。阴与母常氏使女巫厌祷,曰:“帝疾若不起,一旦得如文明太后辅少主称制者,当赏报不赀。”

蒲月,癸亥,加抚军大将军始安王遥光开府仪同三司。

魏世宗欲以彭城王勰为相;勰屡陈遗旨,请遂素怀,帝对之悲哀。勰恳请不已,乃以勰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冀、定等七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刺史。勰犹固辞,帝不准,乃之官。

陈显达引兵渡水西,据鹰子山筑城;情面沮恐,与魏战,屡败。魏武卫将军元嵩免胄陷陈,将士随之,齐兵大败。嵩,澄之弟也。

彭城王勰跪授遣敕数纸。东宫官属多疑勰有异志,密防之,而勰推诚尽礼,卒无间隙。咸阳王禧至鲁阳,留城外以察其变。久之,乃入,谓勰曰:“汝此行不唯勤奋,亦实伤害。”勰曰:“兄年长识高,故知有夷险;彦和握蛇骑虎,不觉艰巨。”禧曰:“汝恨吾后至耳。”

永元元年己卯,公元四九九年春,正月,戊寅朔,大赦,改元。

六月,戊辰,魏追尊皇妣高氏为文昭皇后,配飨高祖,增修旧冢,号终宁陵。追赐后父飏爵勃海公,谥曰敬,以其嫡孙猛袭爵;封后兄肇为平原公,肇弟显为澄城公;三人同日受封。魏主素未识诸舅,始赐衣帻引见,皆惶惧失措;数日之间,繁华赫奕。

甲辰,魏大赦。魏主之幸邺也,李彪迎拜于邺南,且赔罪。帝曰:“朕欲用卿,恩李仆射而止。”慰而遣之。会御史台令史龙文观告:“太子恂被收之日,有手书自理,彪不以闻。”尚书表收彪赴洛阳。帝觉得彪必不然;以牛车散载诣洛阳,会赦,得免。

乙酉,魏主发邺。

仲春,辛亥,魏以咸阳王禧为太尉。

庚子,魏主疾甚,北还,至谷塘原,谓司徒勰曰:“后宫久乖阴德,吾死以后,可赐他杀,葬今后礼,庶免冯门之丑。”又曰:“吾病益恶,殆必不起。虽摧破显达,而天下未平,嗣子幼弱,社稷所倚,唯在于汝。霍子孟、诸葛孔明以异姓受顾托,况汝亲贤,可不勉之!”勰泣曰:“布衣之士,犹为知己毕命;况臣托灵先帝,依陛下之末光乎!但臣乃嫡亲,久参秘密,宠灵辉赫,海内莫及;以是敢受而不辞,正恃陛下日月之明,恕臣忘退之过耳。今复任以元宰,总握机政;震主之声,取罪必矣。昔周公大圣,成王至明,犹不免疑,而况臣乎!如此,则陛下爱臣,更加未尽始终之美。”帝沉默久之,曰:“详思汝言,理实难夺。”乃手诏太子曰:“汝叔父勰,清规懋赏,与白云俱洁;厌荣舍绂,以松竹为心。吾少与绸缪,未忍睽离。百年以后,其听勰辞蝉舍冕,遂其冲挹之性。”以侍中、护军将军北海王详为司空,镇南将军王肃为尚书令,镇南大将军广阳王嘉为左仆射,尚书宋弁为吏部尚书,与侍中、太尉禧、尚书右仆射,尚书宋弁为吏部尚书,与侍中、太尉禧、尚书右仆射澄等六人辅政。

戊戌,夜,军主崔恭祖、胡松以乌布幔盛显达,数人担之,间道自分碛山出均水口南走。己亥,魏收显达军资亿计,班赐将士,追奔至汉水而还。左军将军张千战死,士卒死者三万馀人。

勰等以高祖遗诏,赐冯后死。北海王详使长秋卿白整入授后药,后走呼,不肯饮,曰:“官岂有此,是诸王辈杀我耳!”整执持强之,乃饮药而卒。丧至洛城南,咸阳王禧等知后审死,相视曰:“设无遗诏,我兄弟亦当决策去之;岂可令失行妇人宰制天下,杀我辈也!”谥曰幽皇后。

齐纪八(屠维单阏,一年)

丙戌,以勰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勰辞曰:“臣侍疾得空,安能治军!愿更请一王,使总军要,臣得用心医药。”帝曰:“侍疾、治军,皆凭于汝。吾病如此,深虑不济;安六军、保社稷者,舍汝而谁!何容方更请人以愿意寄乎!”

魏太保齐郡灵王简卒。

丙申,魏葬孝文帝于长陵,庙号高祖。

丁酉,魏主至马圈,命荆州刺史广阳王嘉断均口,邀齐兵归路。嘉,建之子也。

戊戌,魏主至洛阳,过李冲家。时卧疾,望之而泣;见留守官,语及冲,辄流涕。

魏主比年在外,冯后私于寺人高菩萨。及帝在悬瓠病笃,后益肆意无所惮,中常侍双蒙等为之亲信。

是时,扬州刺史始安王遥光、尚书令徐孝嗣、右仆射江祏、右将军萧坦之、侍中江祀,卫尉刘暄更直内省,分日帖敕。雍州刺史萧衍闻之,谓从舅录事参军范阳张弘策曰:“一国三公犹不堪,况六贵同朝,必将相图,乱将作矣。避祸图福,无如此州,但诸弟在都,恐罹世患,当更与益州图之耳。”乃密与弘策修武备,它人皆不得预谋。招聚勇猛以万数,多伐材竹,沉之檀溪,积茅如冈阜,皆不之用。中兵参军东平吕僧珍觉其意,亦私具橹数百张。先是,僧珍为羽林监,徐孝嗣欲引置其府,僧珍知孝嗣不能久,固求从衍。是时,衍兄懿罢益州刺史还,仍行郢州事,衍使弘策说懿曰:;今六贵比肩,人自画敕,争权睚眦,理相图灭。主上自东宫素无令誉,媟近摆布,慻轻忍虐,安肯委政诸公,虚坐主诺!嫌忌积久,必大行诛戮。始安欲为赵王伦,形迹已见;然性猜量狭,徒为祸阶。萧坦之忌克陵人,徐孝嗣听人穿鼻,江祏无断,刘暄暗弱;一朝祸发,中外土崩,吾兄弟幸守外藩,宜为身计;及今猜防未生,当悉召诸弟,恐异时拔足无路矣。郢州控带荆、湘,雍州士马精强,世治则竭诚本朝,世乱则足以匡济;与时进退,此万全之策也。若不早图,悔怨无及。“弘策又自说懿曰:以卿兄弟威武,天下无敌,据郢、雍二州,为百姓请命,废昏立明,易于反掌,此桓、文之业也。勿为竖子所欺,讽刺身后。雍州揣之已熟,愿善图之!懿不从。衍乃迎其弟骠骑外兵参军伟及西中郎外兵参军憺至襄阳。”

癸未,魏主至梁城。崔慧景攻魏顺阳,顺阳太守清河张烈恪守;甲申,魏主遣振威将军慕容平城将骑五千救之。

夏,四月,丙午朔,殂于谷塘原。高祖和睦诸弟,始终无间。尝安闲谓咸阳王禧等曰:“我后子孙解逅不肖,汝等张望,可辅则辅之,不成辅则取之,勿为它人有也。”亲任贤达,从善如流,精勤碎务,朝夕不倦。常曰:“人主患不能处心公允,推诚于物。能是二者,则胡、越之人皆可使如兄弟矣。”用法虽严,于大臣无所容贷,然人有小过,常多阔略。尝于食中得虫,又摆布进羹误伤帝手,皆笑而赦之。六合五郊、宗庙二分之祭,何尝不身亲其礼。每出巡游及用兵,有司奏修门路,帝辄曰:“粗修桥梁,通车马罢了,勿去草铲令平也。”在淮南行兵,如在境内,禁士卒无得践伤粟稻;或伐民树以供军用,皆留绢偿之。宫室非不得已不修,衣弊,浣濯而服之,鞍勒用铁木罢了。幼多力善射,能以指弹碎羊骨,射禽兽无不射中;及年十五,遂不复畋猎。常谓史官曰:“时势不成以不直书。人君威福在己,无能制之者;若史策复不书其恶,将何所畏忌邪!”

显达之北伐,军入汋均口。广平冯道根说显达曰:“汋均水迅急,易进难退;魏若守隘,则首尾俱急。不如悉弃船于酂城,陆道步进,列营相次,鼓行而前,破之必矣。”显达不从。道根以私属参军,及显达夜走,甲士不知山路,道根每及险要,辄停马唆使之,众赖以全。诏以道根为汋均口戍副。显达素有威名,至是大损。御史中丞范岫奏免显达官,显达亦自表解聘;皆不准,更以显达为江州刺史。崔慧景亦弃顺阳走还。

魏任城王澄以王肃羁旅,位加己上,意颇不平。会齐人降者严叔懋告肃谋逃还江南,澄辄制止肃,表称谋叛;案验无实。咸阳王禧等奏澄擅禁宰辅,免官还第,寻出为雍州刺史。

帝安闲东宫,欠好学,唯玩耍无度;性重涩少言。及即位,不与朝士相接,专亲信寺人及摆布御刀、应敕等。

秋,八月,戊申,魏用高祖遗诏,三夫人以下皆遣还家。

太尉陈显达督平北将军崔慧景等军四万击魏,欲复雍州诸郡;癸未,魏遣前将军元英拒之。

初,冯熙以文明太后之兄尚恭宗女博陵长公主。熙有三女,二为皇后,一为左昭仪,由是冯氏贵宠冠群臣,犒赏累巨万。公主生二子:“诞、修。熙为太保,诞为司徒,修为侍中、尚书,庶子聿为黄门郎。黄门侍郎崔光与聿同直,谓聿曰:君家繁华太盛,终必式微。”聿曰:“我家何所负,而君无谅诅我!”光曰:不然。物盛必衰,此六合之常理。若以古事推之,不成不慎。后岁馀而修败。修性浮竞,诞屡戒之,不悛,乃白于太后及帝而杖之。修由是恨诞,求药,使诞摆布毒之。事觉,帝欲诛之,诞自引咎,恳乞其生。帝亦以其父老,杖修百馀,黜为平城民。及诞、熙继卒,幽后寻废,聿亦摈斥,冯氏遂衰。

帝还洛,收高菩萨、双蒙等,案问,具伏。帝在含温室,夜引后入,赐坐东楹,去御榻二丈馀,命菩萨等陈状。既而召彭城王勰、北海王详入坐,曰:“昔为汝嫂,今是路人,但入勿避!”又曰:“此妪欲手刃吾胁!吾以文明太后家女,不能废,但虚置宫中,故意庶能自死;汝等勿谓吾犹有情也。”二王出,赐后辞诀;后再拜,顿首涕零。入居后宫。诸嫔御奉之如同后礼,唯命太子不复朝谒罢了。

辛卯,帝祀南郊。

魏主谓任城王澄曰:“朕离京以来,旧俗少变不?”对曰:“圣化日新。”帝曰:“朕入城,见车上妇人犹戴帽、著小袄,何谓日新!”对曰:“著者少,不著者多。”帝曰:“任城,此何言也!必欲使满城尽著邪!”澄与留守官皆免冠谢。

魏主谓任城王澄曰:“显达扰乱,朕不亲行,无以制之。”三月,庚辰,魏主发洛阳,命于烈居守,以右卫将军宋弁兼祠部尚书,摄七兵事以佐之。弁精勤吏治,恩遇亚于李冲。

初,高宗虽顾命群公,而多寄腹心在江祏兄弟。二江更直殿内,动止关之。帝稍欲行意,徐孝嗣不能夺,萧坦之时有异同,而祏执制坚确,帝深忿之。帝摆布会稽茹法珍、吴兴梅虫儿等,为帝所委任,祏常裁折之,法珍等切齿。徐都嗣谓祏曰:“主上稍有异同,讵可尽相乖反!”祏曰:“但以见付,必无所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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