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荣军乏食,遣其仆射任褒将军南掠至沁水。魏以元天穆为多数督东北道诸军事,帅宗正珍孙等讨之。前幽州平北府主簿河间邢杲帅河北流民十万馀户反于青州之北海,自称汉王,改元天统。戊申,魏以征东将军李叔仁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帅众讨之。辛亥,魏主诏曰:“朕当亲御六戎,扫静燕、代。”以大将军尔朱荣为左军,上党王穆为前国,司徒杨椿为右军,司空穆绍为后军。葛荣退屯相州之北。秋,七月,乙丑,魏加尔朱荣柱国大将军、录尚书事。

十仲春,庚子,魏诏于晖还师讨邢杲。

荣犹执迁都之议,帝亦不能违。都官尚书元谌争之,觉得不成,荣怒曰:“何干君事,而刚强也!且河阴之役,君应知之。”谌曰:“天下事当与天下论之,何仍旧河阴之酷而恐元谌!谌,国之宗室,位居常伯,生既无益,死复何损!正使本日碎首流肠,亦无所惧!”荣大怒,欲抵谌罪,尔朱世隆固谏,乃止。见者莫不震悚,谌色彩自如。后数日,帝与荣登高,见宫阙绚丽,列树成行,乃叹曰:“臣昨愚暗,有北迁之意,今见皇居之盛,熟思元尚书言,深不成夺。”由是罢迁都之议。谌,谧之兄也。

丁未,诏表里戒严。

尔朱荣之趣洛也,遣其都督樊子鹄取唐州,唐州刺史崔元珍、行台郦惲把守不从。乙亥,子鹄拔平阳,斩元珍及惲。元珍,挺之从父弟也。

壬子,魏江阳武烈王继卒。

帝以魏北海王颢为魏王,遣东宫直閤将军陈庆之将兵送之还北。丙申,魏以太原王世子尔朱菩提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丁酉,以长乐等七郡各万户,通前十万户,为太原王荣国;戊戌,又加荣太师;皆赏擒葛荣之功也。

魏使征虏将军韩子熙招谕邢杲,杲诈降而复反。李叔仁击杲于潍水,得胜而还。

魏汝南王悦及东道行台临淮王彧闻河阴之乱,皆来奔。先是,魏人降者皆称魏官为伪,彧表启独称魏临淮王;上亦体其雅素,不之责。魏北海王颢将之相州,至汲郡,闻葛荣南侵及尔朱荣纵暴,阴为自安之计,盘桓不进;以其舅殷州刺史范遵行相州事,代前刺史李神守邺。行台甄密知颢有异志,相帅废遵,复推李神摄州事,遣兵迎颢,且察其变。颢闻之,帅摆布来奔。密,琛之从父弟也。北青州刺史元世俊、南荆州刺史李志皆举州来降。

冬,十月,丁亥,葛荣至洛,魏主御阊阖门引见,斩于都会。

将军王弁侵魏徐州,蕃郡民续灵珍拥众万人攻蕃城以应梁;魏徐州刺史杨昱击灵珍,斩之,弁引还。

荣女先为肃宗嫔,荣欲敬宗立觉得后,帝疑未决,给事黄门侍郎祖莹曰:“昔文公在秦,怀嬴入侍;事有反经合义,陛下独何疑焉!”帝遂从之,荣意甚悦。荣举止轻脱,喜驰射,每入朝见,更无所为,唯戏上上马;于西林园宴射,恒请皇后出观,并召王公、妃主共在一堂。每见天子射中,辄自起舞叫,将相卿士悉皆回旋,乃至妃主亦不免随之举袂。及酒酣耳热,必自匡坐唱虏歌;日暮罢归,与摆布连手蹋地唱《回波乐》而出。性甚严暴,喜愠无恒,刀槊弓矢,不离于手,每有瞋嫌,即行击射,摆布恒有死忧。尝见沙弥重骑一马,荣即令相触,力穷不复能动,遂使旁人以头相击,死而后已。

魏员外散骑常侍高乾,祐之从子也,与弟敖曹、季式皆喜轻侠,与魏主有旧。尔朱荣之向洛也,逃奔齐州,闻河阴之乱,遂集流民起兵于河、济之间,受葛荣官爵,频破州军。魏主使元欣谕旨,乾等乃降。以乾为给事黄门侍郎兼武卫将军,敖曹为通直散骑侍郎。荣以乾兄弟前为兵变,不该复居近要,魏主乃听解官归乡里。敖曹复行抄掠,荣诱执之,与薛修义同拘于晋阳。敖曹名昂,以字行。

魏行台尚书左仆射于晖等兵数十万,击羊侃于瑕丘,徐纥恐事不济,说侃请乞师于梁,侃信之,纥遂来奔。晖等围侃十馀重,机中矢尽,南军不进。十一月,癸亥夜,侃溃围出,且战且行,一日一夜乃出魏境,至渣口,众尚万馀人,马二千匹。士卒皆竟夜悲歌,侃乃谢曰:“卿等怀土,理不能见随,幸适去留,于此为别。”各拜辞而去。魏复取泰山。晖,劲之子也。

魏郢州刺史元显达请降,诏郢州刺史元树迎之,夏侯夔亦自楚城往会之,遂留镇焉。改魏郢州为北司州,以夔为刺史,兼督司州。夔打击毛城,逼新蔡;豫州刺史夏侯亶围南顿,攻陈项;魏行台源子恭拒之。

蒲月,丁巳朔,魏加尔朱荣北道大行台。以尚书右仆射元罗为东道大使,光禄勋元欣副之,巡方黜陟,先行后闻。欣,羽之子也。

葛荣馀党韩楼复据幽州反,北边被其患。尔朱荣以抚军将军贺拔胜为多数督,镇中山;楼畏胜威名,不敢南出。

徐纥弟献伯为北海太守,季产为青州长史,纥令人告之,皆将家眷逃去,与纥俱奔泰山。郑俨与从兄荥阳太守仲明谋据郡起兵,为部下所杀。

魏临淮王彧闻魏主定位,乃以母老求还,辞情恳至。上惜其才而不能违,六月,丁亥,遣彧还。魏以彧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加仪同三司。

辛酉,荣还晋阳,帝饯之于邙阴。荣令元天穆入洛阳,加天穆侍中、录尚书事、京畿多数督兼领军将军,以行台郎中桑干朱瑞为黄门侍郎兼中书舍人,朝廷要官,悉用其腹心为之。

甲辰,魏多数督宗正珍孙击举于濮阳,灭之。

庚戌,魏赐尔朱荣子义罗爵梁郡王。

荣所从胡骑杀朝士既多,不敢入洛城,即欲向北为迁都之计。荣猜疑甚久,武卫将军汎礼固谏。辛丑,荣奉帝入城。帝御太极殿,下诏大赦,改元建义。从太原王将士,普加五阶,在京文官二阶,武官三阶,百姓复租役三年。时百官荡尽,存者皆窜匿不出,唯散骑常侍山伟一人拜赦于阙下。洛中士民草草,人怀异虑,或云荣欲纵兵大掠,或云欲迁都晋阳。富者弃宅,贫者襁负,率皆逃窜,什不存一二,直卫空虚,官守荒废。荣乃上书,称:“大兵寒暄,难可齐壹,诸王朝贵,非命者众,臣今粉躯不敷塞咎,乞追赠亡者,微申私责。无上王请追尊为无上天子,自馀死于河阴者,诸王赠三司,三品赠令、仆,五品赠刺史,七品已下及白民赠郡、镇;死者无后听继,即授册封。又遣使者循城劳问。”诏从之。因而朝士稍出,民气粗安。封无上王之子韶为彭城王。

戊寅,魏以上党王天穆为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世袭并州刺史。

癸卯,以江阳王继为太师,北海王颢为太傅;光禄大夫李延寔为太保,赐爵濮阳王;并州刺史元天穆为太尉,赐爵上党王;前侍中杨椿为司徒;车骑大将军穆绍为司空,领尚书令,进爵顿丘王;雍州刺史长孙稚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赐爵冯翊王;殿中尚书元谌为尚书右仆射,赐爵魏郡王;金紫光禄大夫广陵王恭加仪同三司;其馀起家暴贵者,不成胜数。延寔,冲之子也,以帝舅故得超拜。

魏费穆奄至荆州,曹义宗军败,为魏所擒,荆州之围始解。

元颢取魏铚城而据之。

帝忧愤无计,令人谕旨于荣曰:“帝王迭兴,盛衰无常。今四方崩溃,将军奋袂而起,所向无前,此乃天意,非人力也。我秘闻投,志在全生,岂敢妄希天位!将军见逼,乃至于此。若天命有归,将军宜时正尊号;若推而不居,存魏社稷,亦当更择亲贤而辅之。”时都督高欢劝荣称帝,摆布多同之,荣疑未决。贺拔岳进曰:“将军首举义兵,志除奸逆,大勋未立,遽有此谋,正可速祸,未见其福。”荣乃自铸金为像,凡四铸,不成。功曹参军燕郡刘灵助善卜筮,荣信之,灵助言天时人事未可。荣曰:“若我不吉,当迎天穆立之。”灵助曰:“天穆亦不吉,唯长乐王有天命耳。”荣亦精力恍忽,不自支撑。久而方寤,深自愧悔曰:“过误如果,唯当以死谢朝廷。”贺拔岳请杀高欢以谢天下,摆布皆曰:“欢虽复愚疏,言不思难,今四方多事,须藉武将,请舍之,收厥后效。”荣乃止。夜四更,复迎帝还荣,荣望马首叩首请死。

乙亥,魏大赦,改元永久。

壬子,魏光州民刘举聚众反于濮阳,自称皇武大将军。

是月,万俟丑奴自称天子,置百官。会波斯国献师子于魏,丑奴留之,改元神兽。

魏泰山太守羊侃,以其祖规尝为宋高祖祭酒处置,常有南归之志。徐纥往依之,因劝侃起兵,侃从之。兖州刺史羊敦,侃之从兄也,密知之,据州拒侃。八月,侃引兵袭敦,弗克,筑十馀城守之,且遣使来降;诏广晋县侯泰山羊鸦仁等将兵应接。魏以侃为骠骑大将军、泰猴子、兖州刺史,侃斩其使者不受。

柔然头兵可汗数入贡于魏,魏诏头兵赞拜不名,上书不称臣。

初,宇文肱从鲜于修礼攻定州,战死于唐河。其子泰在修礼军中,修礼死,从葛荣;葛荣败,尔朱荣爱泰之才,觉得统军。

将军曹义宗围魏荆州,堰水灌城,不没者数板。时魏方多难,不能救,城中粮尽,刺史王罴煮粥,与将士均分食之。每出战,不擐甲胄,仰天大喊曰:“荆州城,孝文天子所置,天若不祐国度,令箭中王罴额;不尔,王罴必当破贼!”弥历三年,前后搏战甚众,亦不被伤。癸未,魏以中军将军费穆都督南征诸军事,将兵救之。

丙寅,魏主诏:“孝昌以来,凡有冤抑无诉者,悉集华林东门,当亲理之。”时承丧乱以后,仓廪虚竭,始诏“入粟八千石者赐爵散侯,白民输五百石者赐出身,沙门授本州统及郡县维那。”

尔朱荣入见魏主于明光殿,重谢河桥之事,誓词无复二心。帝自起止之,因复为荣誓,言无狐疑。荣喜,因求酒饮之,熟醉;帝欲诛之,摆布苦谏,乃止,即以床舆向中常侍省。荣半夜方寤,遂达旦不眠,自此不复禁中宿矣。

葛荣引兵围邺,众号百万,游兵已过汲郡,所至残掠,尔朱荣启求讨之。玄月,尔朱荣召从子肆州刺史天光留镇晋阳,曰:“我身不得至处,非汝无以称我心。”自帅精骑七千,马皆有副,倍道兼行。东出滏口,以侯景为前驱。葛荣为盗日久,横行河北,尔朱荣众寡非敌,议者谓无取胜之理。葛荣闻之,喜见于色,令其众曰:“此易与耳,诸人俱办长绳,至则缚取。”自邺以北,列陈数十里,箕张而进。尔朱荣潜军山谷,为奇兵,分督将已上三报酬一处,处稀有百骑,令地点扬尘鼓噪,使贼不测多少。又以人马逼战,刀不如棒,勒军士赍袖棒一枚,置于马侧,至战时虑废腾逐,不听斩级,以棒棒之罢了。分命壮勇所向抵触,号令严明,兵士同奋。尔朱荣身自陷陈,出于贼后,表里合击,大破之。于陈擒葛荣,馀众悉降。以贼徒既众,若即豆割,恐其疑惧,或更结聚,乃命令各从所乐,支属相随,任所居止。因而群情大喜,登即四散,数十万众一朝散尽。待出百里以外,乃始分道押领,随便安设,咸得其宜。擢其渠帅,量才授任,新附者咸安,时人服其处罚机速。以槛车送葛荣赴洛,冀、定、沧、瀛、殷五州皆平。时上党王天穆军于朝歌之南,穆绍、杨椿犹未发,而葛荣已灭,乃皆罢兵。

辛巳,以尔朱荣为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诸军事,荣子平昌公文殊、昌乐公文畅并进爵为王,以杨椿为太保,城阳王徽为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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